3 第 3 章

字數:7217   加入書籤

A+A-


    他愣住,像是被她刺了一下似的偏開眼睛。
    他將手指豎起在黑色鼻尖前,對她和桌下的小孩比劃了一下手勢,要他們噤聲並原地不動。
    然後他端著槍走入了剛剛血戰的走廊,在確認房間內其他人的狀態與死因後,這才重新返回廚房。
    萬時正靠坐在餐椅上,從口袋裏掏出沒吃完的食物。
    他站在離她兩步遠的位置,安靜的看著她吃完飯,然後放下槍,拿起旁邊架子上的軟巾沾了水,走過來蹲下來給她擦了擦手。
    這個男人應該是個作戰經驗頗為豐富的士兵,他不可能看不出,其中兩個人都應該是死在她手裏。
    可他並沒有用槍指著她。
    男人仰頭道:“閣下,我終於找到您了。”
    閣下!
    萬時激動不已。
    這樣的尊稱,她應該很有地位!
    她原先所在的綠星已經到了人不如狗的賽博時代,混亂到了極致。萬時底層出身,靠著手藝好不容易有幾年好日子,還沒多享福就穿越了。
    如果再讓她從最底下往上爬,她真的要受不了。
    他繼續擦拭著她指間的果醬,道:“那些人是你殺的嗎?”
    萬時裝作聽不懂,想要從他掌中抽回手,臉上流露出幾分對他的恐懼。
    男人道:“稍等。”
    下一秒,他臉上毛發褪去,五官變化成一張男性人類的麵容。
    看起來可能二十歲出頭,頎長勁瘦,小麥色肌膚,濃眉高鼻,雙眼大而警覺,表情嚴肅平靜。
    但偏生他雙瞳是蜜糖般的棕色,臉頰上也有點少年氣的弧度。
    黑發有些雜亂地豎立著,側臉上還有很多未痊愈的蹭傷。
    雖然化作人形,可他那對厚毛圓潤的耳朵還在頭頂的黑發中,身後也可見一團絨球似的尾巴。
    他臉上努力露出一點微笑,但笑容還是轉瞬即逝:“這樣就不害怕了吧。”
    萬時驚奇的看著他,沒有回答。
    她將目光看向姐姐。
    姐姐一向聰明又知識豐富,隻是膽子太小性格懦弱,她抽噎道:[是斑鬣狗。]
    [以捕獵的時候,圍成一圈專咬敵人的屁|眼子而聞名。]
    萬時:“……”
    鬣狗男人單手將她抱在懷裏,另一隻手拽起桌布,蒙住了她白色長發與麵龐,朝大門走去。
    他跨過屍體,也觀察著懷裏的女人。
    她沒有任何恐懼或愧疚的神色,臉上還掛著似有似無的微笑,順從的垂下白色的睫毛。
    她不怕屍體,情緒極其穩定,甚至可能跟一家劫掠者的死亡極為相關。
    這跟他印象中的“神人”很不一樣。
    書上不是都說祂們脆弱、多愁善感且抗拒性很強嗎?
    他一直用餘光看著她,而她個子不算嬌小,坐在他手臂上有些不穩,不得不伸出手拽住了他的槍帶。
    男人卻沒注意到她的手指壓在他槍帶的快拆扣上,那雙紫色眼睛正觀察著他胸前的離子武器。
    走出大門,男人重新將腦袋變回犬類的模樣。
    他應該隻是用人類的麵容來贏得她的信任,但為了不顯眼,他更願意用偏獸類的形態示人。
    剛走出門,萬時就聽到幾個小孩從側門衝出房子,跑入黑暗的聲音。
    他並不在意,掌心中的肉墊托著她,快步而行。
    萬時沒想到這個男人帶著她狂奔一夜,並不是跟什麽大部隊匯合,把她送到貴族老家,而是找了一個還不如之前廢品站的房子,將她安置了進去!
    這破鐵皮房子甚至還漏水,看起來像是臥室的地方隻有一個大床墊。
    男人將她放在床墊上後,先去將房屋周圍布設了類似地雷的裝置。
    然後他走回來,把她裝在睡衣口袋裏的罐頭等食物拿出來檢查一下。
    萬時又餓了,她剛想剛想看看這些東西過沒過期,男人忽然抬起手掀開了她的睡裙。
    萬時手頓了頓。
    這才是目的嗎?
    她抬手,將罐頭最尖利的邊緣,朝著男人側臉上的傷口砸去。
    男人疼得悶哼一聲,但他迅速將腦袋變回了人類模樣,對她抱歉道:“我忘了變回來了。這樣就不害怕了吧?”
    ……這跟你長得像不像狗有什麽關係啊?
    而她下了死力氣,他也絲毫不受影響。
    萬時看了一眼他結實的胳膊,悻悻鬆開手,幹脆往後倒了下去,望著斑駁的天花板,隻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她怕這隻鬣狗發揮掏肛本能。
    姐姐怯生生的聲音在窗台處響起:
    [斑鬣狗不是隻喜歡攻擊肛|門。它們大多攻擊下半身。撕開對方的腹部,讓對方的內髒掉滿地然後拉拽。相對於下腹部,□□的目標還是不夠大。隻咬肛|門成功率太低。]
    姐姐談起這些知識,說話都不磕絆了。
    萬時瞥了她一眼,默默鬆開捂著屁股的手,開始捂肚子。
    [斑鬣狗也是陸地捕獵成功率最高的種族之一。它們比其他大型掠食動物更擅長合作,內部社會複雜,也善於分享。]
    [而且,鬣狗不是狗。它不是犬科。]
    鬣狗男人掀起她的睡裙,卻沒有亂摸,隻是看著她半透明的像是要融化的身軀。
    他盯著她,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本古老又裝幀優雅的薄冊,開始翻書,看看書又看看她。
    ……他在學人類身體構造,打算回頭把她解剖了嗎?
    萬時歪頭看著書封麵的文字。
    完了,她看不懂。
    鬣狗男人合上書,憂慮又不解的歎口氣。
    然後他放下睡裙,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當他傍晚時分再回來的時候,用板車拉回來一大團用雨布包裹的東西。
    雨布打開,萬時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她之前待得那個胎囊。
    羊水都已經流幹淨了,胎盤被團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坨筋頭巴腦。
    男人拿刀從胎盤上割下來一大團,用屋簷下積蓄的雨水清洗之後,開火將那團胎囊放在了平底鍋上。
    一邊做飯,還在一邊翻書。
    直到他將萬時抱到鐵皮櫃堆作的餐桌旁,她都不可置信——他是真的打算把這個胎盤做成飯給她吃。
    這什麽原湯化原食啊!
    男人將煎出焦痕的胎盤切成小塊,遞到她嘴邊。
    萬時想過自己上輩子最窮的時候,連煮皮鞋都吃過,她心一橫咬了下去。
    有韌性,不好嚼,味道很惡心,酸苦又油膩。
    她臉上做出抗拒的表情,男人卻堅持一點點切開,喂給她吃。
    看著他野戰服裏結實的大腿,萬時忍了。
    隨著她的咀嚼,鬣狗男人終於露出些安心的表情。
    她最後被喂的要吐了,躺回床上休息,有些怨念的盯著吃罐頭的鬣狗男人。
    他吃飯沉默又快速,把所有的飯都吃得像軍糧。
    她也想吃罐頭。
    不過,萬時也終於感覺到,從胃中逐漸有能量在蔓延全身,好像是這胎盤對她來說非常有營養。
    難道那本書是《人類繁育喂養指南》?
    吃一次胎盤也就算了,萬時沒想到鬣狗男人一天給她吃三頓胎盤,連著吃好幾天,她真受不了了。
    男人看出她的抗拒,以為是做法的問題,鍥而不舍的給她做烤胎盤煮胎盤刺身胎盤。
    而且萬時看著那放在板車上的巨大肉團,她三天才吃了個邊角,這要吃到什麽時候?
    不過這些天,萬時能遠遠從窗外看到有一些飛行器降落在之前的艦船殘骸附近,似在搜尋什麽。
    鬣狗男人看到飛行器並沒有主動聯係,反而開始帶她四處躲藏逃亡。
    他在野戰服外套著拾荒者的破衣服,每次跑路不但要抱著被床單包裹成巨嬰的萬時,還要拉著給她的那一車胎盤。
    幾天輾轉,終於換了一處荒廢城市中的舊公寓,這次屋頂不再漏水了,床卻會嘎吱作響。
    萬時總是坐在窗邊往外看,但是男人卻不許她離開一步。夜裏他就合衣抱槍睡在旁邊的沙發上,萬時翻個身子都能看到他的黑色圓耳朵抖一抖。
    真跑不掉了。
    男人出去幾次,給她帶來了梳子、絨襪、新睡裙甚至是一些糖果。
    萬時卻並不領情。
    他不解,把糖果剝開往她嘴裏送,期待萬時露出驚喜的表情,但萬時直接把糖嚼一嚼咽了。
    他又嚐試給萬時梳頭發,結果太笨手笨腳,扯得她疼起來,直接轉過頭咬了鬣狗男人胳膊一口。
    他倒是沒喊疼,也隻是靜靜等她鬆口。
    但夜裏卻心煩意燥睡不著,打著手電把那本書翻得嘩啦啦直響,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鬣狗男人化作人形的時候,除了尾巴耳朵以外,幾乎像個純人類,跟之前的拾荒三人組很不一樣。這樣的外貌加上談吐,還有他軍人的作風,很可能是純淨度頗高的貴族軍官。
    而且他很了解她的身份,也覺得她不該淪落至此,但他並沒有積極聯係任何人讓她回到該有的環境,反而在躲藏。
    她猜測,這些飛行器在找她,而鬣狗男人不想把她交出去。
    萬時真應該想辦法殺了他。
    又是吃胎盤的一天。
    她坐在對麵,露出微笑看著男人盤子裏的香辣罐頭,雖不知道是什麽肉類,但看起來很好吃。
    萬時拿起叉子,戳了一塊他盤子裏的肉要遞到嘴邊,男人立刻奪走叉子,皺起眉毛對她搖了搖頭:“這個你不能吃。”
    萬時托著腮,有點可憐的垂下睫毛,但男人沒有半點心軟的樣子。他甚至去洗了洗叉子坐回位置上,將叉子遞還給萬時。
    她伸出手去,卻不是接叉子。
    而是手指托住男人的餐盤邊緣,指尖猛地一挑,餐盤朝他臉上掀翻過去,湯水濺了他一身。
    他滿身狼狽,有些驚愕的看著萬時。
    萬時這時候才從他手裏接過叉子,叉起一塊胎盤遞到他嘴邊。
    他緊抿嘴唇抗拒:“我不能吃。”
    男人正要推開她的手,萬時突然站起來,拽住他的衣領,使力氣將叉子往他嘴裏塞。
    男人吃驚地微微張嘴,叉子立刻擠進去,尖端甚至戳破了他的嘴唇和牙膛,他滿嘴是血,拿開叉子,連忙將胎盤吐了出來,仿佛是什麽罪過。
    萬時歪著頭,用這個世界的語言甜笑道:“狗日的,你都不吃還讓我吃。”
    男人驚愕。萬時很快意識到,他驚訝的不是她會罵人,而是在驚訝她會說他們的語言。
    不好。她不該暴露她會說話。
    他脫掉滿是湯汁的衣服,布滿傷痕的麥色身軀上套著黑色背心,他坐回了餐桌邊,對她輕聲道:“你會說帝國通用語?”
    萬時懊惱的咬著指甲,不想理他。
    不過可以確認了,或許是因為她的身份,這個男人不會傷害她,而且他的的底線遠比她想的更低。
    她眼睛亂飄,男人握住她的手,要她看著他的眼睛:“我叫布爾維爾,是‘刀劍’的意思。你還在胚胎裏的時候,我去看過你,就在一個月前,你忘了嗎?”
    ……這比“你小時候我抱過你”還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