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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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時深刻懷疑,這家夥純粹就是嘴饞找理由吧。
    他雖然事後嘴硬又翻臉,但不妨礙萬時貪圖享樂,這裏又沒有娛樂,她吃胎盤和不能出門的火全都撒在了布爾維爾身上。
    萬時繼續忘情的大方誇讚大放厥詞,布爾維爾恨不得拿她的大腿捂耳朵。
    再後來他都已經麻木了,萬時會在他有點缺氧的時候故意逗他學話,他還真迷迷糊糊的說過一次,事後惱羞成怒,摔門而去。
    但這恨孕男真不能硬氣一回。
    萬時第二天都還沒關掉他撿回來的小台燈準備入睡,毯子下頭就鑽了個腦袋。
    萬時掀開毯子,他皺起眉頭要把毯子蓋回來,萬時笑道:“我怕你又缺氧,然後開始胡言亂語,最後還要怪我。”
    布爾維爾咬緊犬牙,皺眉道:“不會的,你關上燈!”
    萬時:“不要。我想看你變成狗頭。”
    布爾維爾:“……鬣狗不是狗。而且,你不害怕嗎?書上不都說,神人們很害怕獸化的模樣嗎?”
    萬時不信神人就沒有福瑞控。
    但她也捕捉到關鍵詞:“神人們?這世上還有多少神人?”
    布爾維爾沒回答她,他變成鬣狗,體型要比人類狀態大一圈,爪子帶著肉墊,抱起她的腰時,就像是兩隻手捧起來。
    萬時被他濕漉漉的鼻尖和臉上的鬃毛弄得笑叫不已,也沒再問了。
    布爾維爾的唇舌在短短幾天越來越熟練,也越來越賣力。
    他夜裏也會偷偷擠上來抱著她入睡,萬時覺得有點熱,不太樂意的蛄蛹起來。
    沒想到布爾維爾突然坐起來把上衣脫了,他表情緊繃,卻挺了挺胸膛。
    萬時以為是他想展現肌肉,表示——她再不聽話他就要打人。
    她隻能裝睡並且偷瞄離子槍的位置,心裏估算把他斃了的可能性。
    後來他不論幹什麽讓萬時不同意的事兒,都開始脫上衣。
    萬時後知後覺:……他是不是覺得這招能讓她同意所有請求,所以老拿乃子療法解決一切問題?
    不過在萬時的撒嬌下,布爾維爾態度鬆動,跟她一起拿著離子槍械,教了她武器蓄能的方法。也告訴她如何設置鉤鎖陷阱,如何避開精神力地雷等等。
    終於到某一天,他們吃飯的時候,布爾維爾有點心神不寧,忽然道:“我有點吃不下飯了。我覺得我懷孕了。”
    她心想,吃不下飯可能是夜裏吃那啥吃太多了,水飽了吧。
    但萬時還是敷衍的點點頭。
    布爾維爾皺起眉頭:“你不高興。”
    萬時:“……”你主動的,你懷你生,在乎我幹什麽?
    但她還是沒打算跟“綁匪”先生多嘴,道:“高興高興,恭喜你。”
    布爾維爾沉默了一下,幫她切開烤胎盤,低聲道:“我希望生下雄性寶寶。”
    萬時本來想說追男寶是你的自由,但想起鬣狗的家族,好像又不是那麽回事。
    萬時嚼了嚼胎盤:“你就那麽喜歡小孩?”
    布爾維爾沉默半晌道:“……我想有自己的家人。”
    萬時:“那也不一定要找我吧,跟誰不一樣?”
    布爾維爾搖搖頭:“這樣就沒人能欺負我的孩子了。”他沒等萬時開口,又追問道:“閣下喜歡小孩嗎?”
    萬時搖頭。
    布爾維爾:“閣下這麽……”他想說可愛,但又覺得這麽形容雌性不太好。
    “閣下這麽好,不想要個自己的小孩嗎?跟自己很像,會跟在自己身邊的——”
    布爾維爾話音未落,萬時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種極度擰巴和反胃的表情。
    她將口中的食物吐在了水泥地上,嫌惡道:“別在我吃飯的時候說這麽惡心的話。”
    她把叉子一扔走了。
    布爾維爾坐在原地麵色蒼白。
    ……
    那天之後,布爾維爾再也沒有到她床上來擠她過,萬時心裏鬆了口氣。
    她的睡裙是露背吊帶,天天那一對兒火熱貼上來,心髒還蹦蹦跳,她怎麽受得了啊。
    不但如此,布爾維爾也因為懷孕稍微保守了些。沒再脫過衣服,沒再夜襲峽穀,甚至把過期罐頭都扔了去搶了新鮮的食物回來。
    ……真喜歡小孩啊。
    萬時也後知後覺,完蛋,現在再想辦法弄死他算不算殺孕夫啊?
    布爾維爾還總想問她的名字,萬時卻沒有正麵回答過。
    她已經後悔兩件事:一是被他發現會說通用語,二是被他發現她殺過人。
    這個世界太陌生,這群有動物基因的家夥都頗為強壯,暴露這兩點對她藏拙裝傻都很不利。
    布爾維爾看到她實在是不願意說,也沒有強求,隻是從自己小指上薅下一枚帶家徽的戒指,戴在了她手上。
    萬時饒有興趣的看了看,上頭雕刻著一隻張大嘴的凶惡鬣狗:“這是你們的家徽嗎?”
    布爾維爾點頭:“這上麵是家主。我是這幾百年家裏唯一一個得到過家徽戒指的雄性。這內側刻著的星球坐標就是我名下的星球,你拿著它就能得到這顆星球。”
    萬時端詳片刻:“得到?”
    “法律可以將這顆星球轉到你的名下。畢竟這個孩子是你給我的,我應該還給你最高的謝禮。”
    萬時並沒有拒絕,她戴在手上看了看,突然笑了一下:“我很羨慕你,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裏了。在這裏我誰都不認識。”
    她隻是說了句很簡單的示弱賣可憐的話,不知為何布爾維爾卻大受震動,抬手緊握著她蒼白的手指。
    他幾次欲言又止,眼眶竟然泛紅了,最終低下頭來親了親她的手指。
    “那也不是什麽很大的星球,對你這樣的神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閣下……也一定會有自己的家的。”
    可別了。
    他別回頭牽著一個小公狗跑過來說要給她一個家就行。
    布爾維爾把戒指給她,又坐在床邊沉默的陪了她一會兒後,說自己要要出門前,叮囑她不要亂走。
    萬時頭疼又犯了,趴在床上昏昏沉沉,隻抬了下手表示知道了。
    布爾維爾臨走前拉緊了窗簾,又走過來輕柔的捏了捏她的手,他低聲道:“再睡一會兒吧,我們馬上就可以離開了,路上可就沒時間睡了。”
    萬時聽著他的腳步離開,門合死。她估算著時間,立刻強忍著頭痛,從床上彈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她將床單做的小包貼身而放,將匕首和糖果放在其中,還割下來一塊胎盤放在身上。
    從她從胎盤裏蘇醒到現在,過了十二天,那群乘著飛行器過來的廢物還沒找到她。
    她想要自己出去接觸一下。
    否則最後兩方衝突,他們把布爾維爾逼入絕境,她說不定會變成他手裏的人質。
    萬時很順利的撬開門鎖,剛打開門,一抬眼就看到天空中比行星帶還要耀眼的豔紫色銀河。
    簡直是像是夜幕中的橫亙開裂的傷疤。
    萬時腦袋嗡一聲就炸了。
    她像是聽見無數低語與尖叫湧入她的頭腦!
    她本想堅持著再往外走,可巨大的痛苦逼著她倒退兩步,腰抵在她前幾日扶著的床尾欄杆上,朝床上仰跌過去。
    她的小腿痙攣的蹬動著,臉上痛苦到失去了表情,隻睜開了眼睛。
    萬時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的雙眼和夜空是一樣的絢麗紫色。
    ……
    瓦南裏和她的士兵沒有穿著金紅色軍服,而是裹著不起眼的黑衣,戴著特製的目鏡與頭盔來抵禦漫天的紫色輝光。
    瓦南裏抬頭看向天空中那道明亮的紫色裂隙,罵道:“這暗空間裂隙出現的真是時候啊。現在這裏是幾級暗空間風暴?”
    身邊下屬看了一眼光腦:“四級。周邊的居民都應該已經進入掩體避難了。”
    他們頂著紫光,接近了這片早已成為廢墟的公寓樓。
    此次行動從頭到尾都沒有向這顆貧瘠的礦業星球上透露目的。
    畢竟誰也不敢說:有一位“神人”閣下流落此地,生死不明。
    瓦南裏站在高處抬起手,手底下士兵抬過來一個虛弱受傷的男人。
    男人一身白色衣袍,從頭頂蓋下一塊到胸前的白色麵紗。除了兩隻緊緊握著的雙手,他沒有露出半點皮膚。
    士兵拿嗅鹽在他鼻子附近晃了晃,男人猛地驚醒,劇烈咳嗽起來。
    瓦南裏站在高處垂頭看他:“守嗣人珂彌,我們到了你之前指引的區域了。祂具體是在哪個方向?”
    珂彌胸膛起伏,他麵紗下的睫毛抖動,半坐起身子環視片刻,指向了其中一棟樓。
    他啞著嗓子道:“中上層的位置。十二天了,她已經出生十二天了,卻沒有經過任何的保護,就生活在這樣破敗的地方……你們如果害死她,胚殿和帝國都不會饒過你們。”
    瓦南裏卻滿不在乎:“不是說神人都能抗衡暗空間的侵襲,還能製造帝國最強大的抵禦結界嗎?你在擔心什麽?如果她死了,那就說明她是個廢物。”
    珂彌手指攥緊。
    這個瓦南裏是他接觸過最不尊重“神人”的人了。
    瓦南裏肌膚黝黑,頭發卷而茂密,這個中年女人強壯的背肌下方,有一條卷曲的黑色長尾巴正在悠然晃動。
    她有靈長類基因,個子不高卻很結實,瓦南裏轉過臉來看了守嗣人一眼,冷笑道:“咱們現在綁在一起,再恨也忍一忍吧。”
    珂彌撐著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接神人閣下。”
    瓦南裏:“你剛剛從重傷中蘇醒。”
    珂彌隔著麵紗堅決的望著她:“我是唯一能跟她溝通的人。而且別忘了,我是守嗣人,已經守著她的胚胎二十年了。”
    瓦南裏想了想,還是堅決搖頭:“不行。第二小隊守在此處,各個點位布防。看好守嗣人。”
    她親自帶著一支小隊快速接近公寓,漂浮的傳音炬傳來了她的指令:“布爾維爾很可能會將‘神人’作為人質,隻要見到他就立刻擊斃。別考慮他的姓氏,他家族死了條公鬣狗而已,我去說。”
    瓦南裏帶數名隊員,很快就攀上五層,她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極其不穩定的精神力在整層波動。
    “神人”果然在這裏。
    周圍的隊員們有些興奮,他們畢竟從未接觸過傳說中的“神人”。
    在教科書上,“神人”純淨、善良又強大,是甘願為帝國奉獻一切的天使。
    瓦南裏卻不這麽想。
    她看他們躁動的樣子,堅決比了幾個手勢,要他們冷靜警戒。
    當他們穿過回廊,發現門卻並不是緊閉著的。
    和天空一樣的紫色霧氣從門中流動而出,瓦南裏打著手勢,率先抬槍接近了門邊,就聽到了屋內斷斷續續的呻吟。
    有精神力的流動,但是十分微弱,甚至還比不過一位中低階的念能者。
    被搶破頭的“神人”就隻是這樣的存在?
    瓦南裏邁出一步,凝聚起精神力屏障,端槍衝進房間。
    布爾維爾不在。
    隻有一個蒼白的身影躺在破舊的大床上。
    其餘隊友立刻進去打開側間的門,確認安全後,重新聚集在大床附近,抬槍對準床上的身影。
    瓦南裏比出手勢,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離遠一點,然後獨自端著槍走過去,隔著麵罩低頭看著“神人”。
    “神人”是個年輕的女人。
    白色卷發長過腰邊,幾乎將她埋在其中,她胸膛劇烈起伏著,人還在輕微的抽搐,脖頸與臉頰上都是汗水。瓦南裏第一眼甚至沒法在腦海裏留下她五官的印象,隻有一團看不真切的白色。
    門外的淡淡紫光照在她身上,她像是販肉市場的紅燈下,一塊化凍後沒人買走的白肉。
    而且,她的精神力並不像他們見過的那些“神人”一樣凝成結界,仿佛隻有一道旋風在她體內醞釀。
    隨隊的某位半念能者隊員壓低聲音道:“暗空間風暴影響了她,此刻她的靈魂既在暗空間內,也在這裏。”
    瓦南裏:“就類似於暗語者那樣?碰她會有危險嗎?”
    隊員頷首:“最好等她醒過來,或者製作結界,擋住暗空間裂隙對她的影響。”
    瓦南裏低頭望著床上的“神人”,她的肌膚如此細膩,表情安寧,像是新生的柔軟的蟬,白色蓬鬆的長發如她新蛻的殼。
    忽然,醞釀在小小房間內的精神力波動驟然停歇,蒼白的神人手指顫動起來,周圍無數槍口連忙指向她,瓦南裏在這麽近的距離下也緊張起來。
    神人汗津津的睫毛抬起來,有些茫然又平靜的歪頭看著床邊的瓦南裏。
    紫色的眼睛像漩渦,像風暴,她看起來單薄的五官就在這一瞬點了燈、染了色,一切細節都栩栩如生起來。
    神人對著瓦南裏,抿嘴露出孩子般的依戀笑容。
    她好像是還沒有清醒,用不論哪個語言都近似的詞呼喚著:
    “……媽媽。”
    瓦南裏失神的望著神人那雙眼睛。
    神人眼神慢慢才認出瓦南裏並不是“媽媽”,她有些迷茫,虛弱的抬起胳膊,對瓦南裏招了招手。
    瓦南裏以為自己是個警戒的老兵,可她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屈膝在床邊,腦袋朝她靠近過去,想要聽到這位神人口中含混的語言。
    神人慢慢抬起手指,食指和中指在半空中立起。
    她比了個開槍的動作,指尖抵在了瓦南裏頭盔上。
    “我最討厭別人用槍指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