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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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念能者張了張嘴,半天沒能說出一個字。
因為萬時的精神力雖然特殊,但其他方麵測試都是D級到C級的水平……確實不足以支撐導航躍遷。
瓦南裏也抿緊嘴唇,對周圍的幾個人微微搖了搖頭。
珂彌半蹲下身體,他被白色頭巾包裹的臉上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笑意,握住了她的手指:“閣下能通過測試已經很厲害了。”
這個女寶媽的驕傲口吻讓萬時都有些想笑。
萬時望了他片刻,將自己兩隻精神力的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惡作劇似的笑了。
珂彌顫抖了一下。
他分明感知到這是兩隻冰涼而柔軟的手,除了看不見,一切如真實。
珂彌意識到,更重要的是——小小房間裏圍滿了各懷心思的人,但這雙手的存在,她隻告訴了他一個人。
甚至這雙精神力的手,觸摸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這是她的依賴,還是她的拉攏?
珂彌垂下睫毛,手指輕輕反握住了那隻看不見的“虛手”,輕輕摩挲。
她像是覺得有些癢一樣逃開,壓住了他的手背不讓他再亂摸。
珂彌沒忍住在麵紗下微微彎唇。
瓦南裏看著這倆人跟孤兒寡母似的賣可憐,卻冷笑開口:“不論如何,先帶神人閣下去導航廳看看。”
“她要是能力不夠就想辦法刺激一下!真要是不能導航,那咱們都會死,我也不用遵守什麽《神人保護法》了。”
……
珂彌推著輪椅,帶萬時走過長長的艦橋,又上了幾層樓進入了走廊。
萬時走到一半,忽然抬起手:“等等。”
一側牆壁上掛著一係列大大小小的油畫,為首的最大幅,就是紮赫蘭的畫像,他這張是坐在紅色皮革的王座上,軍服的扣子放蕩不羈的解開,露出他的大片胸膛。
他依舊戴著寬大的紅色皮手套,笑得誌得意滿。
緊接著下方的就是瓦南裏的油畫,她穿著軍靴踏在台階上,兩手背在身後,眼神高傲的看著下方。
然後緊挨著紮赫蘭,位置稍微比瓦南裏低一些的油畫,主角竟然是……布爾維爾。
油畫中的他穿著黑色高領的作戰服,拿著一卷文件側身而立,沉默且冷靜,但有些亂的黑發與銳利的目光,透出他本身的年輕桀驁。
下方寫著:副官兼守舵副艦長——布爾維爾·基什。
布爾維爾是紮赫蘭公爵的副官?!
而且也是副艦長,隻是地位稍遜於瓦南裏,但也是這艘星環艦的三把手。
連他都造反了……怪不得瓦南裏要處置上千人。
那紮赫蘭的死,會不會跟布爾維爾有關?
瓦南裏沒想到去往導航廳的油畫還沒完全換掉,她對手邊的士官比了個手勢,布爾維爾的畫像立刻被摘下來。
瓦南裏還有意轉過臉來調侃萬時:“神人要不要這幅畫像?”
萬時也彎唇笑了:“也行,拿回去跟我的丈夫紮赫蘭公爵掛在一起,也是一段佳話。”
珂彌這時候不但翻譯,還加上了類似於“一夫一侍”之類的詞——
萬時微妙的感覺到,珂彌在翻譯紮赫蘭相關的對話時,總有種藏不住的惡意刻薄……
導航廳是一座懸空的球形黑色玻璃大廳,大廳四周是數個座位,每個座位離地懸空,蓋著保護罩。地麵上還有盤虯的粗線纜,集中向中間的座位。
最中間的銀色的座位形似花蕾,能將坐在上頭的人包裹其中。
其上方還有半個蛋殼形狀的透明護罩,護罩內部也有許多線纜垂下。
萬時笑道:“真像個電椅。”
瓦南裏走過去道:“如今的遠距離星際航行,最主要的航行方式還是穿過暗空間的裂隙,進行躍遷。”
“就還是那個大西瓜的比喻。我們是西瓜裏的小螞蟻,如果從內部走,就要一點點在時間空間中挖洞,速度受到物質存在的限製。”
“而如果我們穿過裂隙,順著西瓜的表皮移動,在外麵的世界沒有西瓜肉——就相當於我們不用挖洞了,很輕鬆就能爬到下一處裂隙點,重新進入大西瓜。這就是帝國大型艦船遠行的暗空間躍遷,我們要穿過暗空間裂隙,在真實世界的表麵移動。”
“但穿過裂隙,我們就在真實世界與暗空間的邊界上,暗空間的風暴與肆虐的邪神可能發現我們,傳統的導航也根本無法使用。這時候就需要神人的導航和庇護。”
萬時拄著拐杖站起身,她環顧四周,道:“神人那麽稀少,可暗空間躍遷卻是常用的遠行方式吧。你們之前是怎麽做的?”
瓦南裏道:“是念能者。絕大多數的巨型艦船都沒有神人,會用大量的念能者進行導航——但是,現在我們做不到了。”
“一是星環艦因為之前的叛亂,大量念能者被暗殺,如今剩餘的念能者數量不足三分之一,不足以支撐躍遷。”
“二是航路不是道路,是類似之前爬過的螞蟻留下的信息素。我們在上一次躍遷時遭遇的風暴,來時的航路已經模糊,我們必須要開拓新的航路,這種事隻有極為強大的念能者和神人可以做到。”
瓦南裏望著她,珂彌翻譯著她的話語:“如果你不幫我們,星環艦就被困在了這片星區。四十多萬人就不可能回到自己的家。”
這說法不一樣。
之前瓦南裏跟珂彌說的是“如果不盡快,我們很快都會完蛋”。
四十多萬人能生存的艦船必然早就有一套自洽的生態係統,不可能說是流落別的星係就要很快死掉。
萬時有種猜測。
瓦南裏不是要回家,而是要逃跑,一定有什麽要追上來了。
“四十多萬人回家。”輕佻且磁性的聲音忽然輕笑道:“這艘船上有三十多萬人都是在這艘船上出生,在這艘船上死亡的勞工,他們有家嗎?瓦南裏你說得我都快信了。”
萬時轉過臉去,瞧見一位身材修長俊美的紅色長發男人站在導航廳門口。
他衣著很少,袒露出大片胸膛與手臂,耳後與手臂上覆蓋這幾片多彩的羽毛,鼻翼上戴著鼻釘,眉眼多情,五官立體。
瓦南裏冷聲道:“法希丁,還沒到讓你來見神人閣下的時候。”
法希丁麵上展露笑容,朝萬時微微躬身笑道:“我覺得神人閣下會想見到未來公爵的。”
萬時饒有興趣的盯著他的臉和胸膛。
法希丁:“閣下。我是繼承人兼實彈官,法希丁。平日負責艦船上的實彈防禦與進攻。”
萬時歪頭:“嘶,看起來年紀不小了吧,那紮赫蘭能生這麽大的孩子,豈不是老頭了?那副油畫是紮赫蘭年輕時候的樣子?”
在珂彌的如實翻譯下,法希丁沒忍住大笑起來:“他可不是我的父親。”
瓦南裏抱臂解釋道:“達達米亞公國的公爵之位是遴選製,因動亂頻發、生育困難,很少有公爵能夠傳給自己的親生孩子,大部分都是在貴族中遴選繼承人。紮赫蘭大人也跟上一任公爵沒有血緣關係。”
法希丁笑著點頭對萬時道:“是的,我是紮赫蘭大人的繼承人中,跟他關係最親近的一位。”
他目光斜看向瓦南裏:“聽說紮赫蘭公爵早已立下遺囑,也將權戒交給了親近的人,可瓦南裏大人遲遲不肯將遺囑拿出來。是怕新的公爵繼位,您就失去了代理艦長的位置?”
瓦南裏扯了扯嘴角:“我從來沒聽公爵說過什麽遺囑,也不知道他把權戒藏在了哪裏,或者你該去熔爐的湯裏撈一撈。但在你們拿到權戒之前,也隻是繼承人兼各層部門長,而我還是你們的上司。”
也就是說這三個繼承人現在位置尷尬。
隻要拿到權戒他們就能扶搖直上,成為公國地位最高的人;可拿不到權戒,他們隻是這艘艦船上的中層,是瓦南裏的下屬。
法希丁笑道:“瓦南裏大人真是毫不掩飾野心。虛弱的家族時常出您這樣的強人。但達達米亞總會需要一個公爵,您藏不了太久的。”
瓦南裏冷冷一笑不再說話,她兩手插在軍服口袋裏,居高臨下的看著萬時,微微露出笑容:“神人閣下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萬時心裏有數。
瓦南裏掌控大局,她完全可能會在關鍵時刻拿槍抵著她的腦袋,逼她坐在導航椅上。
萬時還是希望自己在此之前找到跟她討價還價的機會。
……
第二天,法希丁邀請萬時去紮赫蘭的靈堂。
他在遠處圍欄倚靠著,等萬時先去哀悼。
孱弱的蒼白女人正在空棺旁靜默,她靠在輪椅一側的扶手上,輪椅都空出了大半,白色的卷曲長發用一條黑色的緞帶束起,蓬鬆的發絲幾乎將她包裹。
她手指放在靈堂的金屬座台上,上頭雕刻著的紮赫蘭公爵的生平與榮譽,正從她指腹下慢慢滑過。
看似悼念的哀傷場景,在遠處等她默哀的法希丁卻並不知道萬時正在經曆一場隨機小考。
珂彌指著她死掉老公的墓誌銘,道:“這幾個字怎麽讀?”
萬時支支吾吾:“領地、呃……三年後……開拓……”
她通過姐姐認識了許多常用字詞,但紮赫蘭的墓誌銘文采斐然,不知道用了多少華麗罕見的詞語,她像個文盲一般磕磕巴巴念著。
這些天珂彌老師小課堂隨處隨開,睡覺前都要讓她讀童書。
天殺的。
她長這麽大就沒吃過學習的苦。
在她身旁,姐姐倒是學得飛快,甚至都學會搶答了,萬時隻能硬著頭皮把她說的複述給珂彌聽。
珂彌彎下腰,托著她指讀時的手腕,手指安撫似的摩挲著她的皮膚,耐性道:“閣下很聰明,別著急,自己想,慢慢念。”
過去這幾天,她實在不想學的時候,珂彌甚至會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任萬時將手伸到麵紗下摸他的臉,哄著她看那些傻X童書。
萬時老有一種童養夫為了讓年少妻子考取功名,許諾什麽背一段書就給摸一下胸之類的感覺。
他天天裹這麽嚴實,就是為了哄抬葷價,奇貨可居吧!
萬時強忍著性子念了兩行,她詞匯量有限,這墓誌銘寫的又太難,珂彌還想向她提問,她氣得抬手拍在靈堂金屬碑上,給紮赫蘭的遺照一個大嘴巴。
“煩死了,我不想學了。昨天讓我學什麽《神人基本保護法》,我都快睡著了你還在那裏念。我學不明白——讓法希丁過來,我要看點美人養養眼。”
珂彌歎了口氣,隻好向法希丁的方向點點頭。
而姐姐眼裏絲毫沒有男人,隻有學習,已經在那兒倒著背紮赫蘭的墓誌銘了。
法希丁走過來時,先彎腰抬起她的手背親了一下。
好家夥,穿得比之前還少,他不論彎不彎腰,她看過去都是一覽無餘,萬時很滿意,還回頭看了珂彌一眼,挑眉表示“你學學人家”。
珂彌麵紗晃了晃,他忽然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開口道:“法希丁大人,請您整理好著裝。”
法希丁衣襟敞開,他微笑:“我的穿著有什麽不對嗎?”
萬時伸手拽珂彌的手,無聲控訴:你禁欲別耽誤我看!
珂彌紋絲不動:“神人閣下才出生一個月不到。”
法希丁大笑:“那她也不是個孩子。神人閣下的年紀換算過來都能讀軍校了。”
他又造作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懂。聽說守嗣人的肚子都屬於神人?畢竟胚殿也想要神人的基因,都會特意安排異性的守嗣人,得到神人的信賴,懷上神人的孩子,這個孩子出生後也必須送回胚殿。”
“而且按照過去的慣例,哪怕神人閣下結婚了,守嗣人也是會住在家裏,緊跟在神人身邊。”
珂彌手指僵硬,但他沒有反駁。
萬時呆住了。
守嗣人,守的不止是神人,還有神人的種啊!
怪不得珂彌說什麽純潔的證明,還說總是會陪在她身邊。
真是童養夫啊!而且是那種夫人老爺夜裏幹累了,他還在旁邊伺候夫人給倒水的童養夫啊啊啊啊!
珂彌聲音冷漠:“跟這些沒有關係,別忘了這是在紮赫蘭公爵的靈堂。您這樣輕浮,看起來想要繼承的不止是公爵之位。”
這倆人,一個指責對方童養夫管太寬,真把自己當正宮;一個說繼承人靈堂發騷,真想繼承小媽……
背景中還傳來姐姐朗誦紮赫蘭墓誌銘的聲音。
太、太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