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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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南裏聽完珂彌平靜的翻譯之後,震驚的望著她。
    “你瘋了嗎?!”
    萬時眨眨眼:“你覺得沒把握嗎?可以用我的請求當幌子,讓他們各自為我準備典禮或負責會場,分散開三個人,逐個擊破很容易殺的。”
    瓦南裏壓低聲音,額頭青筋凸起:“你是要我與三個家族同時開戰,要我奪取公爵的位置?”
    萬時大笑:“你在慫什麽,你自己都說了這三個人在各自家族都很有話語權,死了不就好了。現在不殺還要等什麽時候?”
    瓦南裏下意識道:“不——”
    可她也清楚,現在找不到紮赫蘭留下的權戒,艦船上又勢力分裂,背後還有帝國海軍可能在追殺,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真要是想破釜沉舟,就該向萬時說的,直接把所有繼承人殺掉,無視什麽權戒掌控整艘艦船。
    她下意識解釋道:“一旦這樣,星環艦回到達達米亞公國後,估計各大衛星港、殖民地都會向我們開戰。而且士兵中很多也都是貴族的家仆,他們可能會有反抗情緒。你知道紮赫蘭剛坐上這個位置那幾年,殺了多少人才坐穩。”
    萬時忽然輕笑了一下。
    瓦南裏轉過頭去。
    她看到神人微微咧嘴,露出那口野獸似的牙齒,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神人看出了她的軟弱與猶豫。
    ……並且看不起她!
    但神人很快就覺得無所謂,收起嘲笑,百無聊賴的偏過頭去:“隨你便吧,辦婚禮就行。”
    瓦南裏雙拳在軍服袖口握緊了。
    神人嘲笑的沒有錯。
    哪怕不殺這三個繼承人,回到公國後,各大貴族也會為了爭奪公爵之位向她開戰。
    紮赫蘭當年就是有這種瘋狂的魄力,才以某個小貴族養子的身份奪取了這片狂野又富庶的公國。
    而她跟紮赫蘭最大的差距,就在這一點……
    反而是眼前看起來脆弱稚嫩的神人閣下,從頭到尾都表現出了驚人的野心,若是紮赫蘭還活著,她倆一定很合拍。
    萬時托著腮,手指敲著輪椅扶手,她也意識到了:
    此刻如果紮赫蘭還在,讓瓦南裏在婚禮上殺死三個繼承人,瓦南裏雖然會震驚,但一定會照做。
    而且會做的很漂亮。
    瓦南裏和布爾維爾是一類,都是屬於手邊好用且聽話的狗。
    萬時敢打包票,瓦南裏的出身也不高,背後缺乏家族勢力支撐,也是被紮赫蘭從底層提拔上來的。
    有一定的叛逆,卻也有著慣性的忠誠。
    不得不說紮赫蘭很會挑人。
    萬時撐著尖下巴,慢悠悠道:“我就是隨口說說罷了,瓦南裏就忘了這些吧。”
    她說罷招招手,珂彌推著她轉身離去。
    隻留瓦南裏站在公爵之位的腳下,背後是星環艦艦首的無垠星海,她強壯的身軀因神人的奚落微微發抖。
    瓦南裏看著珂彌推她離開的背影,忽然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展開。
    上頭是守宮醫生的記錄筆記。這張病案不知為何隻被撕下來了一小條,上頭隻有兩行字,其中還有大量都被塗黑了:
    ■■■。親情濃厚。■■■■。
    聰明。■■■■。
    隻是旁邊還有一行顫抖又瘋狂的小字:
    “祂……不是怪物!”
    ……
    婚禮時間定下來後,艦船高層很快就得知了這個消息。
    瓦南裏想要鼓舞人心,將這場婚禮在最大的萬神殿舉辦。但萬時卻說要改在為紮赫蘭舉辦葬禮的螺旋小教堂舉辦,隻邀請一些高官,一切從簡。
    再大的神殿又能容納多少人?她要的是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這場婚禮,知道她的存在。
    萬時隻向瓦南裏提了一個要求:她想按照上古人類的傳統,邀請全星環艦的人吃喜糖。
    萬時特意去到後勤餐食部,要求他們定製了十幾萬枚白色糖果,她希望糖果成本極低,甜味不重,最好不容易融化。
    薄薄的片狀糖果如同硬幣般,一側印壓著萬時的頭像——蓬鬆的白色卷發與精致的側臉;另一側則是萬時名字發音的字母,以及星環艦的簡寫名稱。
    甜味劑雖然非常廉價,但星環艦上沒有向下層甲板發放甜食的先例,她的喜糖很快就引來了艦船上層的討論與下層的爭搶。
    這種數量有限的糖果,也極其適合流通,在艦船內部的秘密黑市上,它都成為了工分以外灰色交易的貨幣。
    偶爾有人將糖放入口中,也不太舍得完全吃完,他們隻舍得舔一舔有她名字的那一麵,然後再放回包裝裏。
    糖果過多澱粉導致它不容易融化在口腔中,也有人結合著她名字的讀音和含義,給它取名為“萬年糖”。
    幾十萬人幾乎在短短幾天內,就都知道了傳聞中遙不可及的神人閣下,是一位年輕的女人;也知道“神人萬時”與“星環艦”是強綁定在一起的,她會庇護整個星環艦。
    雖然還有一點傳聞在說,她是被從帝國手中搶過來的,但隨著人人兜裏都揣著萬年糖,這種傳言也遭到了排擠,大家都更希望相信,他們真的擁有了一位“神人閣下”。
    婚禮當天,萬時也是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世界的習俗。
    婚姻著裝不分雌雄,都需要在頭頂披著一塊繡著螺旋紋路的白色頭巾,二人雙手合十,手腕上會掛著細長的紅色的綢帶,婚禮念誦誓詞時,婚禮雙方要將掛在手腕處的紅色綢帶相互糾纏綁起來,代表著血脈與基因的連接,然後才到了交換戒指的環節。
    不愧是以生育為前提的婚姻。
    教會雖然願意舉辦婚禮,但也明確說婚姻沒有實質,沒辦法登記。
    萬時在婚禮現場做準備時,餘光注意到瓦南裏在婚禮現場配備了遠超平日的安保。
    她挑起眉毛。
    是為了保護她?還是怕她殺人?
    亦或是她心裏同意了殺死三個繼承人的計劃?
    婚禮受邀的賓客已經陸續到場,幾位念能者也給婚禮場地構建起庇護的結界。
    賓客基本都在之前都見過了萬時,一位位主動上來與萬時祝賀。
    萬時身穿白色綢緞高腰長裙,戴著長手套,蓬鬆卷曲的頭發盤成發髻,上麵點綴著紫色的寶石,蒼白又透著一絲血色的臉頰楚楚動人。
    她左手拄著銀白色的拐杖,有眼尖的人認出來,這是之前紮赫蘭收藏的一柄拐杖,看來神人閣下作為新娘也動了很多巧思。
    萬時餘光看到姐姐都給自己換了白色紗裙,像個花童似的站在旁邊,四隻手正把裙擺捏的皺皺巴巴。
    萬時皺起眉頭,小聲道:“你這是在幹什麽呢?”
    姐姐緊張道:[你第一次結婚,這難道不是大事嗎?]
    萬時咬著牙道:“我這是過家家玩呢,天呐,你可別讓媽媽知道了!”
    姐姐:[不會的,這些天我就沒見過媽媽,她不會知道的!但是狗狗一直想看你穿婚紗的吧,可惜他不在。]
    萬時翻了個白眼不理她。
    姐姐圍在她身邊,想撥弄一下萬時的漂亮裙擺,但她已經知道自己亂動物品會被人發現,隻好站著亂扭。
    姐姐抬頭望著萬時漂亮的側臉,她寶石般的眼瞳正敏銳的觀察著在場所有人。
    姐姐忽然道:[……哥哥肯定很想見到你這副模樣。]
    萬時猛地轉過臉來,低頭看她。
    姐姐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捂住嘴。
    萬時表情微微扭曲,她惱火的啐了一口:“閉嘴吧。”
    萬時被姐姐得心煩意亂,裙擺下都開始拄著拐杖抖腿,隻等著那位捧畫像的庫拉到場。
    可婚禮的時間都快到了,庫拉還沒有來,瓦南裏去派人請他,幾位士兵回來的時候臉色卻不太好:“他不在房間,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可能是不願意參加婚禮。”
    “那就讓法希丁頂替!”
    法希丁也沒有拒絕,他頭上披著螺旋花紋的白色寬巾,捧著紮赫蘭的油畫,走到神台前。
    他懷裏的油畫是萬時特意挑選的露肉最多的一幅,之前掛在紮赫蘭的書房裏。
    這家夥頗為自戀,或者說這個時代貴族很流行古典油畫,紮赫蘭的偌大住所最起碼掛了七八幅。
    油畫框上搭著紅色緞帶,燈光映照在教堂背後的熔爐與其上方的螺旋女神雕像上。
    在周圍教堂唱詩班的音樂聲中,萬時和法希丁分別從兩邊走向神台附近。
    法希丁今日穿的也很莊重,金色鑲邊的軍服與及膝的皮靴,紅色頭發上掛滿了彩色珠寶與金鏈子,軍服下還有他鮮豔美麗的羽尾。
    神甫念誦著禱詞,萬時和法希丁越走越近,她目光本來凝視著油畫中不可一世的紮赫蘭,但目光緩緩上移,又看向了法希丁的雙眼。
    她麵頰上漾出一絲淺笑,紫色瞳孔中仿佛有與他相識相知多年的情意,法希丁甚至有些恍惚了。
    簡直像是他們二人真的走入了婚姻……
    二人慢慢走近,萬時想將自己手腕上的紅緞帶與畫框上的綁在一起,可她一隻手還要拄著拐杖才能站直,她抬起眼看著法希丁,睫毛扇動。
    法希丁意會,半跪下來,他把半大的油畫框立在腿上,伸出兩隻手,將兩條紅色緞帶打結係在一起。
    萬時餘光看到,瓦南裏坐在婚禮賓客的第一排,坐姿巍然不動。但她手底下的衛兵,在賓客身後開始緩慢的交接位置,守住出入口。
    萬時挑起眉毛:瓦南裏打算動手了嗎?
    不過她今天前來的時候看到過守衛的裝備,他們沒有配備太多殺傷性的實彈,難道以瓦南裏的性格,她打算折中——
    隻囚禁三位繼承人,而不是殺了他們?
    嘖。那可太沒意思了。
    萬時手指撥了撥拐杖。這支拐杖是她在書房裏找到的,裏頭藏著一柄劍。
    不如她等瓦南裏動手的一瞬間,就直接抬手殺了法希丁?
    雖說法希丁等級不低,甚至可能跟布爾維爾不相上下,她哪怕有了兩隻看不見的虛手加持,也不一定能一擊必殺。
    但法希丁恐怕不敢傷害神人,而隻要見血,就足以引發恐慌,逼迫瓦南裏暴力鎮壓局勢,引發兩方更大的矛盾了。
    萬時正在思索,法希丁用隻有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歎氣道:“神人閣下,我說過你什麽都不需要做,你為什麽聽不懂?瓦南裏的掙紮都是徒勞的——”
    萬時挑起眉毛。
    法希丁自嘲的笑了笑:“啊我忘了,你的守嗣人不在身邊,你聽不懂。”
    萬時露出客氣又迷茫的微笑。
    法希丁沒再說話,托著紮赫蘭的畫框跟萬時並肩站著。
    說是結婚,倆人更像是給紮赫蘭袒胸露乳的畫像揭幕之後的領導合照。
    卻沒想到畫框背後,萬時突然握住了法希丁的手指,她的指甲略長,戳痛了他,但又像是害怕一樣緊緊抓著他不放手。
    法希丁轉過眼睛去看。
    畫框背後,她右手上綁著的紅色緞帶,就像手銬一樣,另一端掛在這幅死人的畫像上。
    法希丁心軟了,他偷偷回握住她纖細的手指。
    萬時忽然向著觀禮的諸位上層官員頷首,麵帶微笑,用有些生澀的帝國通用語,開口道:“我不止是與紮赫蘭結婚。我是與這艘艦船結婚,成為大家的家人。我會帶著你們回家的。”
    法希丁望著她的側臉。
    他覺得這話不一定是萬時自己想說的,說不定是瓦南裏教給她的。
    可憐的神人,她被瓦南裏推著走到這麽狼狽的地步,一定什麽都不知道。
    瓦南裏立刻站起身來:“神人閣下就是我們船上的一份子,將庇護我們所有人!”
    隨著瓦南裏鼓掌,許多高官也站起身來使勁鼓掌。
    整個帝國還活著的神人都屈指可數!
    別管這艘星環艦以後是在瓦南裏手裏,還是會到哪個繼承人手裏,他們都有了自己的高端武器、精神象征——神人!
    甚至有幾位之前和萬時見過麵的,忍不住高呼她的名字:
    “萬時!”“萬時!”
    萬時看到了逐漸包圍賓客的衛兵,她緊緊回握住法希丁的手指,另一隻手不著痕跡的轉動著拐杖。
    等衛兵動手的瞬間,她就會將拐杖中藏的長劍穿透紮赫蘭的畫像,刺向法希丁的側腰。
    “……那是什麽?”
    “等等,誰在上層?是庫拉閣下嗎?!”
    萬時聽到一陣騷動,她仰頭望去,瘦高的棕發身影站在熔爐上方的回廊上。
    男人張開手,迸發出一聲呼喝:
    “是我殺了紮赫蘭,是我殺了紮赫蘭!!我終於報仇了!”
    “帝國海軍已經逼近!你們這些紮赫蘭的同夥,一個也別想活!”
    忽然他縱身往下一躍。
    就在他要躍入熔爐開口前,他脖子上綁著的鎖鏈將他身軀在空中猛地往後一拽,他的身體在空中亂晃。
    在熔爐的金光中,那具屍體就像是搖晃的鍾擺。
    婚禮現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