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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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顧遠征和顧遠湘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顧溪怎麽敢?她居然動手打人?!!
    以前顧遠輝對她惡作劇,在樓頂潑了她一身水,在她的被窩裏放蟲子,故意帶她到陌生的地方丟下她跑掉,看她嚇得驚慌失措,將她書包裏的錢都拿走,害得她隻能徒步從學校走回家之類的,都沒見她生過氣,簡直就像個受氣包、悶葫蘆,也讓他們習慣她的逆來順受。
    顧遠輝痛得眼淚直飆,隻有親身經曆過,才知道這一拳的力道,仿佛半張臉都麻木了,疼得思維都有片刻的空白。
    他躺在地上,嘴裏發出嚎叫聲,叫得顧遠征兩人終於回過神。
    “顧溪,你幹什麽?!”顧遠征生氣地叫道,臉色十分難看,伸手去扯她。
    在他靠近時,顧溪如法炮製,往他肚子搗了一拳。
    顧遠征沒防住她會對自己動手,痛得彎下了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的力氣實在太大了,讓他有種五髒六腑都絞在一起的錯覺。
    看到兄弟倆被打,顧遠湘急忙大叫:“溪溪,你怎麽能打人?你、你太過分了!快給二哥和遠輝道歉!”
    她生氣地上前扯人,臉上很是不滿。
    慣性使然,縱使看到顧溪突然打人,也沒讓她害怕,隻覺得顧溪不知道今天發什麽瘋。
    顧溪的手臂被扯住,轉頭看她。
    顧遠湘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怒瞪著她。
    不知怎麽的,一股莫名的戾氣突然從心底騰升,顧溪用力地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一把將湊過來的顧遠湘推開,將人推倒在沙發上。
    顧遠湘沒想到她會推自己,堅硬的木製沙發嗑到手肘等地方,疼得她眼淚都出來,痛叫出聲。
    此時兄妹三人一個倒在地上嚎叫,一個捂著肚子彎著腰,冷汗涔涔,一個摔在沙發上,看起來狼狽不堪。
    顧溪沒管他們,直接走出門。
    等屋子裏的三兄妹緩過來追出去,人都看不到了,隻能怒吼出聲。
    **
    走出門後,顧溪沒有遲疑,直接離開家屬大院。
    顧家是幹部家庭,住在家屬大院裏,當年顧溪被接回來後,成為家屬大院聞名的鄉下土妞,沒少被笑話。
    可能是嫌她丟臉,連帶著顧家人都不怎麽喜歡她,嫌她給他們增添麻煩。
    離開家屬大院,顧溪去附近的公交站,上了公車。
    七月份的太陽火辣辣的,曝曬著大地,下午三四點正是地表氣溫最高的時候,車廂裏又擠又熱又悶,氣味雜駁,一路搖搖晃晃,晃得人頭暈。
    顧溪站在角落裏,呼吸著公車裏的味道,頭痛欲裂,惡心想吐。
    旁邊有好心的大姐見她狀態不對,關心地問道:“這位女同誌,你沒事吧?”
    顧溪反應慢了半拍,小聲地說了句沒事。
    公車到站,她跟著人群晃晃悠悠地下車,循著記憶朝前走,隻覺得頭重腳輕,腳下輕飄飄的,整個人像遊魂一般。
    抵達軍區大院,顧溪登記後便進去了。
    來到記憶中的房子,她站在門前,看著眼前的二層小樓,思緒開始飄忽。
    時間過去太久,很多東西都像是隔了一層,很少能觸動她的心弦。
    就像顧遠征幾人,她能平靜以對,甚至嫌他們太煩直接動手,絲毫沒有心軟,打了人也不覺得愧疚。
    但這裏不同,這是屬於那無盡寂寥的記憶中最柔軟的地方,縱使幾十年過去,她依然將它安放在心底最深處。
    “溪溪?”
    一道帶著鄉土音的聲音響起,顧溪反應慢了半拍,循聲轉頭,看到不遠處提著布籃子的中年婦女。
    王嬸從外頭回來,見沈家門口站著個姑娘,走過去一看,發現是顧溪。
    她先是開心地叫了一聲,等走近時,發現她的臉色不對,頓時大驚,趕緊過去拉住人:“你這是咋了?生病了?”
    說著伸手往她額頭摸了摸,發現溫度燙得嚇人,趕緊將人帶進屋裏。
    顧溪像提線木偶般,被人安放在沙發,木愣愣地坐著。
    王嬸找出退燒藥,又倒了杯溫水,盯著人將藥吃了,讓她去房裏睡一覺。
    她實在不放心,盯著人躺下,直到確認睡著了,方才憂心忡忡地離開。
    稍晚一些,馮敏下班回來,聞到家裏飄蕩的中藥味,不禁心中一動:“怎麽又熬藥?是溪溪來了嗎?”
    王嬸從廚房出來,忙道:“是的,溪溪生病了,我給她熬點藥。”
    這是軍區醫院的老醫生特地給顧溪開的中藥,一直備著,這次她來了,便先給她熬一副。
    馮敏一聽,哪裏坐得住,忙上樓去看人。
    房門沒有關,馮敏推門進去,看到床上熟睡的姑娘,蜷縮著身體,小巧漂亮的臉蛋透著不正常的紅暈,嘴唇幹躁,看起來小小的,十分單薄可憐。
    馮敏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燒還沒退,臉上露出擔心之色。
    天色暗下來,穿著一身軍裝的沈重山也回來了。
    得知顧溪今天過來,而且正在生病,臉上也露出擔心的神色。
    “這孩子怎麽突然病了?”沈重山疑惑地問。
    馮敏歎道:“溪溪以前在鄉下過得不好,饑一頓飽一頓的,她那養父母重男輕女,不將女娃當人看,她是家裏的長女,什麽重活累活都讓她幹,長期營養不良,又沒有好好休息,醫生說她這是傷到底子了,得好好調養……雖然這幾年養了些肉,看著好多了,但這身體和尋常人比還是弱一些,一個不注意就會生病。”
    沈重山想起顧溪的遭遇,心裏不禁歎一聲。
    這孩子是個可憐的,好好的孩子,卻因為當年抱錯,去鄉下吃盡苦頭,好不容易被認回來,但顧家那些人的態度……
    也是苦了這孩子。
    **
    顧溪這一睡,直到晚上九點才醒過來。
    醒來時,發現屋裏的燈亮著,王嬸守在床邊,正在給她擦汗。
    燒已經退了,退燒時出了一身汗,將衣服都打濕,王嬸正要給她換衣服,見她醒過來,不禁鬆口氣。
    “溪溪醒了,餓不餓?我給你煮了白粥,你起來喝點粥墊墊肚子,順便吃藥。”
    王嬸說著,先給她倒了杯溫水,將人扶起來喂水。
    顧溪喝了大半杯水緩解喉嚨的幹澀,見她拿衣服過來,伸手接過,說道:“嬸子,我自己換。”
    王嬸將衣服給她,說道:“行,我去給你端粥。”
    顧溪默默地看著她出去,將身上汗濕的衣服換下,換上幹淨的睡衣。
    她在沈家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也有一些衣物之類的生活用品,偶爾會在這裏留宿,這裏就像她的家。
    一會兒後,王嬸回來了。
    過來的還有馮敏。
    馮敏穿著睡衣,頭發挽起,看起來很是素淨,燈光下的五官明朗豔麗,身材高挑修長,十分漂亮。
    看到馮敏,顧溪鼻頭一酸,眼淚便掉下來。
    馮敏嚇了一跳,以為她不舒服,攬著她哄道:“哎喲,咱們溪溪怎麽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告訴姨,姨給你出氣!”
    顧溪將臉靠在她懷裏不說話,隻是哭。
    她哭泣時並不出聲,默默地流著眼淚,發出細碎的哽咽聲,肩膀微微發顫。
    馮敏摟著懷裏姑娘單薄纖細的身子,被她哭得難受,手忙腳亂,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家溪溪一向是堅強的性子,很少會哭,當年在鄉下那麽困難都沒哭過一聲,這會兒突然哭成這樣,這得受了多大的委屈?
    馮敏越想越惱,認定又是顧家那夥人給顧溪委屈受。
    除了顧家人,她不覺得有誰能欺負顧溪。
    王嬸也急得不行,跟著哄道:“哎喲哎喲,好孩子別哭了,你還在生病呢,這可不好。”
    聽到聲音特地過來的沈重山看到這一幕,也有些急。
    隻是他是大家長,男女有別,也不好做什麽,隻能在房門口幹看著。
    能讓素來堅強乖巧的小姑娘突然哭成這樣,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最後還是顧溪自己停下來,隻是哭得眼睛腫了,看得馮敏心疼得厲害。
    王嬸趕緊將粥端過來,一邊說道:“來吃點東西,可不能餓到了,不然你又要胃疼。”
    大概是小時候經常被餓到,落下胃疼的毛病,一旦沒有準時吃飯就會胃疼得厲害。
    顧溪在兩人的陪伴下默默地喝粥。
    吃完粥,喝完藥,王嬸絞了條毛巾過來給她擦臉,像哄孩子似的輕聲細語,說著好話,馮敏坐在旁邊,輕撫著她的背安撫。
    沈重山見這裏沒什麽事,便回房去了。
    等王嬸收拾東西離開,馮敏打量顧溪蒼白的臉,拉著她的手說:“溪溪,告訴姨,是誰欺負你了?”
    看著她關切的模樣,顧溪心裏又泛起細密的疼痛。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麽奇妙,她與顧家人是血脈親人,卻得不到他們的疼愛和認可;和沈家人明明沒有關係,卻得到他們的真心喜愛,沈重山夫妻更是將她當女兒一樣地愛護。
    “馮姨。”顧溪沙啞地開口,“我打人了。”
    馮敏呆了下,下意識問:“你打誰?”
    顧溪乖巧地說:“顧遠征、顧遠輝。”
    馮敏毫不猶豫地說:“一定是他們做錯事,你才打他們。”
    溪溪多乖巧的孩子,能讓她生氣到動手打人,肯定是顧遠征他們做得太過分。
    馮敏絲毫不覺得她做得有什麽不對,在她心裏,顧溪就是個好孩子,再加上這幾年,將顧家人做的事看在眼裏,覺得顧家人被打是應該的。
    打人怎麽啦,顧溪隻是個小姑娘,打的是自家兄弟,那是家事,打就打了,難不成還能去找公安?
    顧家丟得起這臉嗎?
    聽到她明晃晃的偏心,顧溪越發的心酸。
    上輩子她死後,馮姨他們該有多傷心?
    她的人生隻有短短二十載,親人不像親人,反倒是沒有血緣關係的沈家人給予她所有的偏愛和親情。
    馮敏沒有繼續問顧溪為什麽要打人,說道:“你先在家裏住著,其他事都別想,病好再說。”
    她沒將顧溪打人這事放在眼裏,覺得不算什麽大事,比不過顧溪的身體重要。
    等顧溪重新躺在床上睡著,馮敏方才回房。
    沈重山還未睡,坐在床邊看報紙。
    見人回來,他放下手中的報紙問道:“顧溪這孩子怎麽了?”
    馮敏去倒了杯水喝,坐到床邊,說道:“我沒問,估摸是顧家人又做了什麽吧。”她抱怨道,“顧家那群人真是拎不清,就算十五年沒相處過,但那是自家的孩子,在鄉下受了那麽多苦,怎麽舍得嫌棄她,反而去偏心在城裏過好日子的?”
    要是她的孩子從小被抱錯,受了委屈回來,她恨不得掏心掏肺地疼回來,哪裏舍得給她委屈受。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該公平時要做到公平,不能太偏心。
    舍不得養了十五年的養女是應該的,可也不能因為養女就委屈受苦的親生女兒。
    沈重山不好說什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顧家人明顯更偏心抱錯的孩子,嫌棄親生女兒養在鄉下丟人,這種觀念很難扭正過來。
    馮敏說著突然又笑起來,“不過今天溪溪過來,說她打了顧遠征兄弟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重山驚訝,“顧溪打人?不會是顧遠征他們打她吧?”
    他不相信顧溪這麽乖巧安靜的孩子會動手打人,這孩子實在太乖了,隻有別人欺負她,沒見過她主動欺負人的。
    “溪溪是這麽說的,應該是吧。”馮敏也不確定,剛才她特地看了看,沒見顧溪身上有什麽傷,應該沒有被打。
    要是顧遠征兄弟真敢打,看她不告到婦聯,讓顧家丟臉。
    原本已經躺下了,想到什麽馮敏又坐起身,說道:“不行,明天我得去顧家那邊瞧瞧。”
    她還是不放心,得去顧家走一趟。
    要是顧溪真打了人,能想象顧茂文夫妻倆的反應,顧溪又要受委屈。
    沈重山看她風風火火的,搖頭道:“你這女同誌,想一出是一出,別總是去顧家,對顧溪不好。”
    不管如何,顧家人到底是顧溪的親人,顧溪還沒嫁過來呢,當婆婆的就這麽插手她娘家的事總歸不好。
    就算要護兒媳婦,也不能這種護法。
    “胡說,怎麽會對她不好?”馮敏生氣地瞪他一眼,“老沈同誌,你這思想要不得!我去顧家又怎麽了?要不是他們對顧溪不好,我會去嗎?”
    沈重山沒有再說什麽,他知道妻子的性子爽朗直率,這是她的優點。
    但在顧溪的事上,確實有些欠缺考慮,不過她也確實是真心疼愛顧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