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給了黑眼圈青年機會了。
    如果他真的是什麽輕小說主角，真的有什麽奇異的天命加身，那麽現在正好便是他把握住這個機會，一步登天，然後狠狠反殺的時光。然而……
    並沒有發生這種狀況。
    司明在黑暗的地下商場裏走了一整圈。發現了許多沒開封的食物罐頭，也發現了許多堆積在角落裏的森白屍骨——那些死者臨死前的痛楚和哀嚎仍舊在這片土地上回蕩。而若是這個世界的能級再高一點，說不定都能夠有最初級的死靈會自主誕生於大地之上。
    沒有死靈。
    沒有富集的遊離能量，也沒有切實有效的詛咒顯化。
    當他帶著他覺得充足的物資從黑暗中走出，再度回到扶梯出口的時候。他便看見一隻四肢斷裂，皮膚光滑，毛發脫落且滿眼狂亂的新鮮夜魔，正在出口的位置奮力掙紮。
    衣服還是那身衣服，眼鏡也沒落下。夜魔的猙獰麵孔上還殘留著黑眼圈青年生前所擁有著的臉廓，體征。而他已然完全變轉為它。
    靈魂沒有脫離，轉化的夜魔也並不強大。更沒有從天而降的亂入者，將這個必死無疑的家夥搶走，並送上外掛。
    ‘吼啊——’它向著司明發出一無所知的咆哮。
    而司明也由得它宣泄自身的野性。隻是隨意地拎起它的後頸，將一片黑布包上。然後另一隻手提著重新切換回來的霰彈槍走上上方——幾個被他隨手留下來的骷髏士兵依舊在陰影中自主巡遊。等待著處理應對一些意外狀況。
    向上。
    繼續向上。
    彌漫在地底的血氣無聲化開，然而當司明再度回到第三層的時候。他那微蹙的眉梢卻是微微一挑。
    空氣中沒有消毒水的味道。
    地麵上的血跡隻進行了相當勉強的清掃。
    那個穿著JK製服的高中少女正很努力地拿著拖把在做著一些徒勞的事。而他還聽見了輕微的‘嗚嗚’聲，那個挨了子彈的豔麗女人便被堵上了嘴巴，隨意地塞在了房間的角落裏並將手腳捆綁。
    新鮮出爐的夜魔被他扔到了地上。
    滿頭大汗的女高中生發出害怕的輕叫——視線偏移，他沒看見窗戶處被他標注好的那幾個裂口獲得了修補。三樓的物資也沒有被搬運到一起，更沒有什麽新的電器從一樓的位置搬運上來，發電機和太陽能板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嘿！”一個簡陋的掩體，出現在了司明眼前。而躲在掩體後方的美國大兵，手裏正拿著一把M16自動步槍——這裏是美國，這裏有的是槍。而他朝著司明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
    “我勸你最好別亂動，我在這裏設置了炸彈，隨時都可以引爆。還有，你身上穿著的那套高科技戰甲，我知道它不防電磁脈衝。而我正好找到了一發。”
    矮胖白領和高瘦打工族小山惠二都站在他身後，後者朝司明歉意地笑了笑。美國大兵朝他踢了一腳，於是他便向司明鞠躬，滿懷歉意，但卻毫無誠意地開口說道。
    “真的是非常對不起，先生。詹姆斯長官很熟悉附近的地形，他覺得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應該有一把槍。鄙人覺得這很有道理，所以便和山口先生一起外出了一趟。而鄙人也確實拿到了一把新槍。”
    是一把雷明頓，很經典的美式霰彈槍。矮胖白領的手中也有一把，而三人身上都穿著加了插板的防彈鎮暴護甲。
    他們因此而擁有自信。這自信蓋過了對司明的害怕。
    而司明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們，視線已然完成了對周遭區域的完整觀察。
    “所以，我交代給你們的任務，你們一樣都沒有完成？”
    “真的是非常抱歉。”小山惠二又一次地鞠躬。“但詹姆斯長官的意見也很重要。”
    “什麽沒有完成？”矮胖白領不讚同地冷笑了一聲。“那個姓石原的小姑娘不是在打掃衛生嗎？那個被你打傷的田中小姐不也是被綁得好好的嗎？還有，你這種說話口吻，你其實是中國人吧。中國人就少在東海隊指手畫腳啊！”
    詹姆斯攤開手，第二次露出微笑。
    “你看，這裏是東海隊，日本的團隊。而大家都不歡迎你，或許你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然後重新在團隊裏找一個新的定位了。”
    “真的是非常抱歉。”小山惠二第三次鞠躬。“但鄙人覺得您還是仔細考慮一下詹姆斯長官的建議比較好。”
    司明看了一眼那個雖然很害怕，但手裏至少還拿著拖把的女高中生。視線繼續偏轉，那被簡單包紮，束縛在角落的豔麗女性，正惡狠狠地瞪著她——她的眼中充斥著複仇的暢快，哪怕現在的局勢，其實還並不明朗。
    並不明朗。
    司明實在是想不通，他們到底是哪裏來的勇氣，讓他們敢於在一切隻有這麽一點點情報的情況下，做出這樣魯莽的決斷。
    這就是第一世代的新人嗎？
    這就是07年的日本人和美國人嗎？
    “我其實能夠容忍你們的叛逆。”他歎了口氣。“但我，實在忍受不了你們的愚蠢和無能。”
    詹姆斯露出警覺的表情，他下意識地便要舉起槍。
    而司明最後的提醒，已然化作了宣告。
    “所以，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現在，服從我，將眼睛閉上。”
    “想都別想——”他手中的扳機，便要扣下。
    風流動了起來。
    龐然大物，驟然顯現於商場之上。
    那是有著十數米身長的，宛若小型盾構機一般的龐然大物。它像是一個浸泡在泥漿中的巨大烏賊，而數量龐大的腕足和觸須，便揮舞著將它的存在感急劇放大。
    整個商城第三層，因此而被占據了一大片區域。那遍布黏漿的龐大體軀之中，每一寸皮膚都仿佛流淌著異質而又扭曲的光。
    那光吸引著智慧個體的目光。
    那光是束縛，並吞噬理智的囚牢。
    舊支眷族·鑽地魔蟲。於此現身。它的存在在頃刻間便充盈了這些膽敢圓睜雙眼直視它之人的全部感官，又在下一刻，將它們盡數撐爆！
    一秒，兩秒。
    矮胖白領突然伸出手指，慘笑著將自己的眼睛刺瞎。
    “我什麽都沒看到，社長，我真的什麽都沒看到。你和惠子之間的事，我真的一點都沒有看到……”
    ‘嘭——’他的腦袋猛地炸開。那是自動步槍子彈抵近直擊的功效。大兵詹姆斯的槍依舊抵著他的身體，隨後扳機便是一連串的扣響。
    “我不是逃兵。”他說，重複一遍。“我沒有叛逃。我沒有喝酒誤事，我沒有脫下軍裝。”
    每說一個字，便開一槍，直到白領的身體再無動靜。大兵便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我殺死間諜了，我立功了！我沒有泄露情報……我升職了！”
    “我要回本土升職了！”
    他發出狂喜的尖叫，扔下槍，便朝著那沒有被修補的窗戶破口猛地一撲。一秒之後，窗外的地上，傳出了西瓜摔爛的聲響。
    他死了。
    搖搖晃晃的小山惠二，便也喃喃自語地走到他跳下去的窗口上。
    “真的非常對不起，我不是有意侵犯您的女兒的。真的非常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摔死你的弟弟的。真的非常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拿走那些撫恤金的。真的非常對不起……我都說了對不起了，您怎能還能那樣不禮貌？”
    他也跳下去了。
    摔碎的聲音，便響了第二下。畢竟購物商城的三樓，向來要比普通樓房更高。
    有輕輕地哈氣聲傳了出來，那個被束縛封口的豔麗女人，雙目圓睜，心髒已然停跳。她被無與倫比的恐懼擊倒，被自己的心拖入了死亡。
    六個新人，還剩一個。穿著製服的女高中生緊緊閉著眼睛，全身顫抖著抱緊手中的拖把。而在司明耳中，卻並沒有扣分的主神通報。
    這不算是隊內相殺。
    瘋了然後自殺，怎麽可能算是隊內相殺？
    司明走到JK少女麵前，將一縷黑夜鬥氣朝著她的眉心注入。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以睜開眼睛了。”他說。
    少女睜眼，看見死去的屍體和龐大的鑽地魔蟲，又發出一聲尖叫。
    黑夜鬥氣保護了她，這是司明在墨西哥嚐試了很多次後研究出來的方法。他在那時才明白自己和普通人的差距有多大，而現在，伴隨著神性微粒的注入。無論是他自身的精神抗性抑或者複蘇鑽地魔蟲的精神汙染力，都已然再度大幅增加。
    “你叫什麽名字。”司明的視線，從她的頭掃到腳。
    “靜……我的名字是……石川靜。”
    司明點了點頭。
    “在這個世界裏，你可以稱我為司先生，或者司教授。真名在回去後會告訴你，而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完全服從我的安排，聽我的話。”
    “是，是的……”她臉色蒼白，忙不迭地點頭道。她的目光，不敢放在那龐大的鑽地魔蟲身上。“我都聽你的……司，司教授。”
    “很好。”司明將那把。22LR口徑格洛克給她。“拿著它，對這個開槍。”
    他指了指那個被包裹在黑布之中，還在不住抽搐扭動的夜魔。
    而這個最後的新人固然害怕得全身發抖，但還是胡亂抓著手槍，朝著那具離死不遠的夜魔將扳機扣下。
    ‘呯——呯呯呯——’
    一個彈夾打光。
    抽搐的夜魔發出本能的嚎叫。很難想象半米內打空一整個彈匣後沒有一發致命傷的射術含金量。但這也有可能是因為。22LR實在是殺傷力不高。
    也罷。
    司明朝著夜魔的頭顱，一腳踩下。
    ‘咯喇——’又是一個碎掉的西瓜。
    耳側傳來了主神的宣告聲音，正好，加上這一具，便滿足了10隻一結算的總量。
    “對，對不起……我沒做好……”石川靜害怕地看著他。
    而他隻是轉過身，走向商城之外的方向。
    “我對你的要求，隻是‘開槍’。”司明的聲音，淡淡傳來。鑽地的魔蟲無聲消失，而他的腳步，也停頓了一下。
    “過來，跟上。”她已經符合了他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