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查賬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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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端陷入短暫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幾秒鍾後,喬國良的聲音再次傳來,那沙啞的聲線裏,原有的幹練被一種近乎肅殺的凝重所取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用力鑿出來:“明白!江書記!您放心!”
“我喬國良拿黨性和這身警服向您保證,絕不讓東妙這條大魚從我們的網眼裏溜出去!”
“我這就去布置!”
“一隻可疑的蒼蠅,也休想飛出我們布下的天羅地網!”
“嗯!”江昭寧從鼻腔裏沉沉地應了一聲。
這聲回應,既是對喬國良決心的確認,也像是為自己內心那根繃緊到極限的弦,暫時尋到了一個支點。
他不再多言,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聽筒放回機座時,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噠”脆響。
辦公室裏徹底安靜下來,隻有老式台燈燈罩下,那圈昏黃的光暈固執地撐開一小片光明。
江昭寧沒有動,依舊保持著剛才通話時的姿勢,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擱在寬大的辦公桌上,指尖相對。
他緩緩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投向盤踞在遠山之上的千年古刹。
香爐的冷灰之下,是否正有一雙絕望而貪婪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窺探著逃離的生門?
那被他視作身家性命、實則是催命符的巨大贓款,此刻正蟄伏在何處?
是早已通過秘密渠道化整為零,還是仍舊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坐立不安,急於脫手?
喬國良的行動指令。
此刻應該已化作一道道加密的電波。
在縣公安局的指揮中心和各基層所隊的頻道裏飛速傳遞。
通往縣境之外的條條道路,那些白日裏車流熙攘、此刻卻冷清下來的關鍵隘口,無形的網正在悄然收緊。
身著製服的警員和便衣的身影,在無聲地增加、調動。
對講機裏短促而專業的呼號聲此起彼伏,打破著荒野的沉寂。
時間,在寂靜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帶著無聲的重量。
江昭寧依舊端坐如山。
隻有交疊的指尖,在極其緩慢地、微不可察地相互摩挲了一下。
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一方在暗處如困獸般焦灼地尋找著哪怕一絲縫隙。
另一方則在明處布下鐵壁銅牆。
耐心地等待著獵物最終撞向羅網的那一刻。
成敗之機,往往就在人心繃緊到極致又驟然斷裂的刹那。
他需要等。
像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獵手,屏息凝神。
等待著雪地上傳來那聲預示著獵物踏入陷阱的、微弱的枯枝斷裂聲。
那張由決心、部署和無數雙警惕的眼睛共同編織的大網。
已在這片土地之上,無聲地張開。
智遠方丈升座的法螺聲猶在殿宇間隱隱回蕩,寺內的空氣卻悄然變了質。
僧俗兩眾的眼神裏,敬畏與疏離如藤蔓般無聲纏繞。
昔日東妙方丈的威勢雖已傾頹,但陰影仍如殿角蛛網般頑固盤踞。
僧眾交頭接耳,眼神複雜——東妙垮台太快,新方丈能壓得住嗎?
那些曾依附於東妙的執事、知客,腳步放得輕了,眼神卻更沉了,彼此擦肩而過時,一個無聲的眼風便勝過千言萬語,傳遞著心照不宣的觀望與試探。
正是在這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晨課鍾聲裏,穀莊帶著兩名審計人員,踏入了寺院的賬務室。
廣淨垂首立在角落一張舊木桌旁,桌上一台蒙著薄灰的台式電腦,如同一個沉默的暗礁。
穀莊的目光銳利如刀鋒,掃過室內每一寸空間,最終落在廣淨身上。
“廣淨師傅,”穀莊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寺裏近三年的所有賬目收支,特別是那幾筆大額‘修繕功德金’的明細,請調出來吧。”
廣淨的頭垂得更低了,枯瘦的雙手下意識地攏在寬大的僧袖裏。
穀莊看得分明,那袖口下的指尖,正無法抑製地微微顫抖,如同寒風中即將凋零的枯葉。
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未能發出清晰的聲音,目光躲閃地瞥向門口方向,仿佛在等待什麽,又懼怕著什麽。
“穀組長要核賬,這是縣裏的公事!你是什麽東西?還敢推三阻四、阻撓審查不成?!”
一聲厲喝如同冰冷的鐵鞭,驟然抽碎了賬房內凝滯的空氣。
明厲,這位東妙昔日的親信,如今依舊掌管著寺內戒律的執事僧,不知何時已如鐵塔般堵在了門口。
他寬闊的肩背幾乎截斷了門外投向廣淨的大部分光線。
那麵無表情的臉孔之下,隻有一雙微微眯縫的眼睛,像兩道淬過冷水的刀鋒。
精準而冰冷地切割著廣淨和尚暴露出來的每一點縫隙。
室內檀香混著紙墨的微塵浮動。
明厲那厚重的、帶著某種獨特皮革味的氣息,卻頑固地彌散著,沉甸甸壓在每一個人心頭。
他麵色陰沉,眼神銳利得能刺穿人,大步走到廣淨麵前,居高臨下地逼視著。
廣淨渾身猛地一顫,仿佛被那目光燙到,頭幾乎要埋進胸口,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在昏暗光線下閃著微光。“是!是!明厲師叔……”
“我不敢,不敢阻撓……馬上辦!馬上辦!”
他聲音發顫,帶著哭腔,手忙腳亂地拉開椅子坐下,手指哆嗦著去按那冰涼的電腦開機鍵。
那雙手的顫抖如此劇烈,竟幾次未能準確按下小小的電源按鈕。
指尖與塑料外殼碰撞,發出細微而慌亂的“噠噠”聲。
在這死寂的房間裏異常刺耳。
穀莊冷眼旁觀,心頭那根弦繃得更緊了——這絕非僅僅是麵對審查的緊張,更像是頭頂懸著利刃的恐懼。
電腦屏幕終於亮起,幽幽的藍光映照著廣淨慘白的臉。
他顫抖著輸入賬號密碼,調出了寺院賬務係統。
穀莊拉過一把椅子,緊挨著廣淨坐下,銳利的目光如同探針,逐行掃描著屏幕上滾動的數字。
審計人員將帶來的原始賬本簿放在電腦旁邊。
一時間,賬房內隻剩下鼠標點擊的“哢噠”聲、紙張翻動的“沙沙”聲,以及廣淨越來越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電腦主機啟動的“嗡”鳴聲在驟然凝固的空氣裏顯得格外刺耳。
熒屏幕光幽幽亮起,映照著他青灰的唇色和額上細密的冷汗珠子,每一滴反射的光都顯得驚心動魄。
係統進入很順利。
寺廟過往幾年的流水、開支、大額進項……一行行、一頁頁數據密密麻麻呈現。
審計人員熟練地操作著,指尖在鼠標和鍵盤上飛快移動敲擊,對照著桌麵上攤開的一疊摞得整齊的紙質賬本。
屏息凝神的氣氛在小小的財務室彌漫開來。
隻剩下紙頁翻動的窸窣聲、鼠標點擊的輕響和廣淨極力壓抑卻依舊急促難平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明厲的目光依舊鋼針般刺在廣淨的側臉和微微抖動的雙手上。
良久。
審計組的一位年輕同誌疑惑地抬起頭,緊鎖的眉頭幾乎要擰成一個疙瘩。
他和另一個同事快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低聲道:“穀組長,數據層麵來看……似乎沒什麽問題。”
“憑證、票據複印件對得上,流水也嚴絲合縫,和原始賬本簿登記的出入數額基本一致……”
這結果簡直像一記悶錘,重重擊打在穀莊的胸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