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收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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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像一道閃電炸開在鄂建設腦中,瞬間將他所有僥幸的盤算撕得粉碎——避嫌!
    這是比“業務差”更徹底、更無從反抗的理由。
    他猛地抬起頭,想說什麽,喉嚨卻被恐慌徹底鎖死,隻能在喉結劇烈上下滾動的間隙,擠出幾個幹澀破碎的音節:“那……那……她去……哪個基層?”
    “這個嘛……”江昭寧沉吟著,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置於桌麵,姿態甚至帶上了一絲關懷的意味。“我也替你愛人考慮過。”
    他慢悠悠地開口,那份刻意的體諒在此刻更像是一把被抹了蜜糖的寒刃,“基層也分三六九等。”
    “工作強度、技術含量要求都不盡相同。”
    他微微停頓,似乎在斟酌更適宜的刀鋒切入角度。“我看這樣,清涼寺管理處那邊風景好,空氣好,工作也相對……單純。”
    他微微笑起來,眼神裏卻一絲笑意也無,“售票口,不,閘口進道現在正缺個撕票員。”
    “崗位職責很明確,撕掉副券,然後將門票給遊客,允許其進入,再撕票。”
    “如此反複,簡單直接。”
    江昭寧的語氣輕柔得像是在討論什麽度假的好去處:“可以說根本不會犯錯,因為……”
    他抬起右手,豎起食指輕輕晃了晃,強調那極致的簡單,“一丁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
    “最適合用來安置那些需要‘照顧’一下的業務能力弱項人員。”
    “絕對穩妥。”
    江昭寧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嘲諷。
    “撕票員?!收門票?!”鄂建設失聲叫了出來。
    清涼寺!
    這個名字炸響在腦海的瞬間,與之綁定的所有信息也立刻翻湧而出,如同暴風掀開一頁頁冰冷刺骨的現實書頁——遠離城區,每天清晨就得掙紮著告別溫暖的被窩。
    一頭紮進擁擠嘈雜的公交浪潮,或者……
    時間和金錢,統統熔鑄進這台名為“通勤”的冰冷機器之中。
    自駕?
    油費!這個念頭如毒蛇般噬咬上來。
    每天往返那幾十公裏崎嶇山路,車輪每一次碾過坎坷,燒的都是他錢包裏滋滋作響的真金白銀!
    清涼寺旅遊旺季人山人海的情景,節假日那種令人絕望的喧囂與燥熱仿佛已穿透回憶撲麵而來……
    閘口進道如同戰場,沒有片刻喘息,無休止的高分貝噪音、無法預料的遊客衝突、令人窒息的汗味和人流旋渦……
    這和財務股有空調、有清茶、有同事談笑的辦公室相比,何止天壤之別!
    那簡直是人間苦役!
    “江書記……”鄂建設的聲音抖得像風中殘燭,麵頰因急劇燃燒的羞憤和突如其來的算計變得通紅,“要不……請您再考慮考慮?”
    他喉頭滾動,艱難地咽下那份屈辱和焦躁釀成的苦澀,“肖麗娟她,做財務做了半輩子,也熟悉……”
    “哦?”江昭寧嘴角那點似笑非笑的弧度驀地拉平。
    他身體靠向椅背,動作輕緩卻充滿了沉甸甸的壓迫感。
    目光也瞬間斂去了先前一切偽裝的溫和或商榷,變得像千載玄冰般森寒銳利。
    那目光如有實質,將鄂建設釘在原地。
    鄂建設突然想起了張彪打發去了那個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江昭寧能讓權勢不小的張彪去殯儀館與死人打交道,就不能將自己的老婆到殯儀館去算死人賬?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鄂建設心底噴湧出來,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幾乎能聽見骨骼在恐懼中發出咯咯的微響。
    這寒意如此熟悉,正如此刻江昭寧的目光——那是足以碾碎一個人所有抵抗和體麵的、絕對上位者的無情裁決!
    江昭寧微微歪了下頭,仿佛真的在為一個走投無路的下屬尋找一條“出路”。
    然後,他用一種談論今天天氣一樣極其平和的語調,輕輕拋出了那句話:
    “不去清涼寺,不願意改行的話……那也可以。”
    “哦?”江昭寧看似沉吟了一下,手指漫不經心地敲擊著光潔的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
    他接下來的話如同冰水兜頭而下。
    “正好——”江昭寧拖長了音調,聲音帶著一種奇異而清晰的穿透力,像是要鑿進鄂建設的耳鼓裏,“縣殯儀館那邊,最近在梳理遺留資產,財務那塊兒的賬目,聽說特別混亂,積壓不少……”
    “需要有人過去‘幫扶’一下。”
    他目光平靜無波,每一個字卻像冰冷的錐子:“你愛人幹了這麽多年財務,算賬肯定還是會的,雖然時常出錯。”
    “死人賬嘛,雖然瑣碎複雜了點,好在沒人來催討糾纏,也算安靜……”
    “環境嘛……咳,鍛煉人神經的地方,幹上一段時間,對業務糾錯能力必然大有提升。”
    江昭寧頓了頓,銳利的目光如錐,刺破了鄂建設臉上殘餘的最後一點血色。
    嘴角似乎想向上彎起,形成一個安慰的弧度,但那表情最終凝在一種奇特的、近乎悲憫的冷酷上。
    “死人賬?”
    這三個字如同炸雷劈進了死水,頃刻間在鄂建設顱腔裏掀起毀滅性的風暴。
    那冰冷、寂靜、與所有生者世界隔開、彌漫著防腐藥水氣味的巨大空間意象,鋪天蓋地地將他淹沒。
    他甚至恍惚間仿佛已經看見肖麗娟在那慘白的燈下,伏案核對著一本本記錄著冰冷人名和最終花銷的賬單簿冊……
    她那種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得幾天睡不著覺的膽量……會怎麽樣?
    張彪!這個名字瞬間在鄂建設腦海中無限放大、膨脹,占據了全部視野!
    恐懼如同巨大的、滑膩的章魚觸須,從腳底瞬間纏繞上來,緊緊扼住了他的心髒和喉嚨!
    肖麗娟要成為下一個張彪?
    “不!不不不!”鄂建設整個人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徹底砸散了筋骨,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灰敗的死氣瞬間籠罩了整張臉孔。
    “去!去!”他嗓子徹底破了音,如同兩塊鏽鐵摩擦,“讓肖麗娟去!去!馬上就去!”
    “清涼寺……清涼寺好!”
    “那裏很好!很……合適!”身體篩糠般地抖動著,語無倫次,重複著屈服的短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被硬生生撕扯出來的血肉模糊的殘渣。
    如果他再不識相,下一步可能清涼寺都去不成了。
    江昭寧臉上的“悲憫”如同輕煙般無聲散去。
    隻剩下一副精確計算後的淡然收尾表情,完美吻合著官場應有的體麵弧度。
    他微微頷首,姿態如寬容的師長給予頑童改過的機會:“嗯,工作沒什麽高低之別。”
    “既然這樣定下來……”
    江昭寧語調恢複了官場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公式化,“你按流程馬上給她辦手續,調去清涼寺管理處,到售票處閘道口上崗。”
    “越快越好,今天是周五,最遲下周一。”
    他瞥了一眼眼神空洞的鄂建設,聲音沒有任何起伏,“通知管理處那邊,做好接收安排。”
    “務必確保崗位交接順暢,不影響假日遊客接待。”
    鄂建設連連點頭,像小雞啄米,“您指示得對!太對了!我堅決照辦!”
    “回去……回去我就立刻落實!”
    “馬上調整!不但肖麗娟,我的所有親屬這些人一個不留!”
    那語氣裏,再沒了之前的任何底氣。
    隻剩下唯恐做得不夠徹底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