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請大家暢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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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為當時的實權領導,他們能不麵紅耳赤?
    如何不坐立難安?
    江昭寧這番發言,哪裏是什麽誠懇的自我檢討?
    這分明是一出精心設計的靈魂拷問!
    他以退為進,主動攬責在肩頭,實則是將更沉、更燙的山芋,精準地塞進了每一個負有直接或間接責任、在位多年的東山領導手裏!
    其言辭之犀利,剖析之深透,問責之精準。
    讓所有在“東山林政”這個問題上有過“暗影”的人,瞬間如同被剝光了扔在烈日之下。
    這哪裏是批評與自我批評?
    這簡直是當眾刮骨療傷!
    真狠!
    狠得光明磊落!
    狠得一針見血!
    狠得讓所有試圖在渾水中摸魚的人,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會場死一般沉寂,連窗外的陽光都仿佛黯淡了幾分。
    汪傑坐直了身體,眼神灼灼。
    他快速翻動自己的記錄本,在一個空白頁上用力寫下幾個大字:“刀鋒向內!見膽魄!”
    旁邊的王振邦似乎想端起茶杯掩飾情緒,手指卻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劉世廷看著桌上的斷筆,神情複雜。
    這場民主生活會,隨著江昭寧這一石破天驚的剖析,被直接推向了高潮,也讓會場的氣氛降至了冰點。
    接下來的是批評與自我批評環節。
    江昭寧道:“批評與自我批評是我們黨的優良傳統,是我們黨的三大法寶,我們黨能戰勝形形色色的敵人,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不斷發展壯大就是因為我們有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武器。”
    “這有促於我們割開膿包,讓我們闊步前進。”
    “我本人歡迎一切的批評,隻要出於善意,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這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他環顧一周,“請大家暢所欲言!”
    沒有人說話,鴉雀無聲。
    江昭寧開場的話語餘音似乎仍在梁間繚繞。
    “三大法寶”、“割開膿包”、“闊步前進”、“暢所欲言”……
    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本該營造出一種坦誠相見、激昂奮進的會議基調。
    然而,現實卻是冰冷的沉默。
    是無數道刻意避開他巡視目光的視線。
    是假裝認真記錄實則筆尖懸空的本子。
    是幾聲被強行壓抑下去的、微不可聞的清喉嚨聲。
    這是一場精心組織、程序嚴格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會議,是黨內政治生活的重要體現。
    但在座的哪位不是曆經沉浮、深諳機關之道的幹部?
    誰都明白,“暢所欲言”的背後,往往關聯著微妙的權力平衡、複雜的人際關係和難以言說的利害考量。
    真正的“批評”刀鋒,絕非輕易可以示人,尤其是在一把手主持的會議上。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
    牆上的電子鍾無聲地跳動著數字,每一次變化都像一次小小的敲擊,落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記錄員林夕的筆尖懸在紙頁上方,遲遲沒有落下,留下一個等待填充的空白。
    江昭寧麵色沉靜,目光平和地掃過全場,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
    他當然預料到可能會出現冷場,這種“集體失語症”在某些場合幾乎是常態。
    但他今天決心要打破這層堅冰,要讓這個傳統真正發揮點作用,哪怕隻是濺起一點水花,也好過一潭死水。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斜對麵那個一直微低著頭,仿佛在研究桌上木紋紋理的中年男子身上。
    “海峰同誌,”江昭寧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向性,“你是紀委書記,你主責就是正己正人。”
    “肩負著維護紀律、監督幹部的重任。”
    “這個頭,還是你來帶吧。”
    “給大家打個樣,嗯?”
    他掃過全場,目光所及,常委們紛紛垂眼,或拿起茶杯掩飾性地輕啜,或心不在焉地翻動那根本沒寫幾字的筆記本——無人敢與書記的目光對接,也無人敢輕易點頭附和。
    但每個人繃緊的神經卻都凝注在王海峰臉上。
    被點名的王海峰像是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猛地抬起頭,臉上瞬間湧起一片顯而易見的潮紅。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扶了扶眼鏡,嘴唇囁嚅了幾下,喉結上下滾動,卻沒能立刻發出清晰的聲音。
    “我……我……”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眼神慌亂地瞟了一眼江昭寧,又迅速垂下,盯著麵前的筆記本,好像那上麵突然顯現出能救命的答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讓紀委書記第一個向書記提意見?
    這本身就充滿了耐人尋味的信號。
    幾位常委不約而同地調整了一下坐姿,目光在王海峰和江昭寧之間隱秘地逡巡。
    周明清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眼神卻透過氤氳的熱氣密切關注著。
    劉世廷則向後靠向椅背,嘴角似乎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弧度,隨即又恢複了平日的沉穩。
    “說吧,海峰同誌,”江昭寧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語氣更加鼓勵,“我們開會的目的就是為了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我有什麽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或者有什麽苗頭性、傾向性的問題,你不妨談談。”
    “大家都是同誌,都是為了工作。”
    “今天大家都在這裏,側耳聽著呢。”他特意強調了“側耳聽”三個字,仿佛在暗示這是一個絕佳的進言機會。
    王海峰感到後背似乎有細密的汗珠滲出。
    他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
    作為紀委書記,他深知第一個發言的分量,也清楚自己話一出口可能引發的波瀾。
    他內心激烈地鬥爭著,是泛泛而談、不痛不癢地應付過去,還是……觸及那個確實存在、並且私下裏已有不少議論的問題?
    他再次抬眼看了看江昭寧。
    江昭寧的眼神看起來很坦誠,甚至帶著期待。
    但這期待是真正的虛懷若穀,還是一種高姿態的試探?
    王海峰心裏沒有底。
    他想起了上次幾位符合條件的老常委私下找他喝酒時的牢騷和期盼,想起了自己作為紀委書記,如果對明顯影響幹部情緒和領導威信的事情避而不談,是否也是一種失職?
    終於,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卻依然帶著明顯的猶豫和結巴:“是,是!江書記……這個,如果要我對書記您提意見的話……”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積蓄勇氣,“大的意見,確實沒有。”
    “您主持縣委工作以來,方向明確,措施得力,大家有目共睹。”
    “但是……小的方麵,有,有那麽一點兒。”
    “有那麽一點兒”——這個模糊的量詞,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在在場每個人心中漾開了漣漪。
    所有原本還有些鬆懈的神經立刻繃緊了。
    連記錄員的筆尖也懸停在紙麵上,等待著下文。
    會議室裏的空氣仿佛被抽得更緊,真正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
    劉世廷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身體雖依舊保持著放鬆的姿態,但注意力已高度集中。
    他暗自思忖:王海峰這個老滑頭,難道真要捅破那層窗戶紙?
    江昭寧麵色不變,依舊平和地問道:“有什麽?海峰同誌,但說無妨,具體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