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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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江書記,那我先去了。”
    王海峰站起身,恭敬地欠了欠身,然後轉身,邁著比來時輕快了不少的步伐離開了辦公室。
    門被輕輕帶上。
    辦公室裏重新恢複了安靜。陽光依舊明媚,茶香依舊嫋嫋。
    江昭寧卻久久沒有動作。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王海峰的問題,算是暫時找到了一個解決的路徑,但東山反腐這盤大棋,才剛剛開了個頭。
    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麵。
    那深不見底的“水”,那隱藏在水下的“冰山”,需要他找到合適的舵手和破冰船,需要他凝聚更多的力量和勇氣,去麵對,去挑戰。
    他睜開眼睛,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廣闊的天空,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深邃。
    前方的路,注定不會平坦。
    江昭寧身體微微後仰,背部重新抵靠在冰涼的皮質靠背上。
    他打一個電話調來了公務車。
    江昭寧上了車,小車向著市區風馳電掣疾馳而去。
    一個多小時後,深黑色帕薩特悄無聲息地融入市區擁堵的車流之中。
    卻又憑借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以近乎蠻橫的姿態割裂著前方的空間,每一次變道都帶著目標明確的決絕。
    車內空間密閉而壓抑,隔絕了車水馬龍的城市喧囂。
    江昭寧靠在後座,背脊挺拔如鬆,並未完全放鬆地倚靠椅背。
    那雙深邃的眼睛穿透玻璃,投向遠處被暮靄籠罩的城市中心地帶,卻似乎並未聚焦於任何一處可見的景致。
    車輪碾過減速帶,輕微的一震,將江昭寧略微渙散的思緒重新聚攏。
    車已穩穩停在市委組織部靜謐的小院裏。
    這處權力樞紐的內部庭院,透著一股與世隔絕般的深沉寧靜。
    高大的喬木枝椏在晚風中發出細微的簌簌聲,像某種古老的低語。
    幾棵老槐樹沉默地佇立著,虯枝盤結,沉默地見證過無數人事更迭、權力流轉。
    江昭寧推開車門,一股清冽的涼意瞬間湧入肺腑,讓他精神猛地一凜,紛亂的思緒被強行按捺下去。
    他沒有絲毫猶豫,皮鞋踏在光潔的水泥地麵上,發出穩定而清脆的回響,徑直走向那幢莊嚴肅穆的灰色主樓。
    沿著光線略顯黯淡的走廊前行,每一步都踏在光滑如鏡的水磨石地麵上。
    空曠的廊道像一個巨大的共鳴箱,將他的腳步聲清晰地放大,空曠、孤寂,帶著冰冷的回音,仿佛在丈量著這條通往核心權力的距離。
    關柏辦公室的門響起了不疾不徐的敲門聲。
    “篤,篤,篤。”
    三聲敲門聲響起,不疾不徐,力量恰到好處,既清晰傳達來意,又不帶半點唐突,完美地平衡了效率與禮節。
    門內立刻傳來一個清晰平穩的聲音:“請進!”
    江昭寧握住冰涼的金屬門把手,手腕沉穩地發力向內推開。
    門軸轉動順暢無聲,力道控製得極好——門扉開啟到足夠一人從容進入的角度便靜止了,既非莽撞地大開大合,也無小心翼翼的試探。
    關柏的辦公室撲麵而來的是一股厚重的知識氣息與權力的秩序感。
    寬敞的空間被巨大的書櫃分割開來。
    櫃中排列整齊的並非裝飾品。
    而是滿滿當當被翻閱卷角的厚重卷宗、政策匯編和理論專著。
    文件分門別類碼放在辦公桌、茶幾甚至一小片空位上,但堆疊得一絲不苟,沒有半分淩亂。
    唯一的綠植在牆角,是一棵長得異常規矩的龜背竹,葉片油亮,卻規整得近乎刻板。
    窗戶半開著,微風輕輕拂動著深色的絲絨窗簾,柔和卻無半點暖意。
    關柏正伏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一絲不苟的深灰色夾克在他身上繃得服帖挺括,一絲褶皺也無,襯得他格外謹慎而精幹。
    聽到開門聲,他才從一份攤開的文件中抬起頭。
    他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紋絲不動地固定在最佳位置,寬闊飽滿的前額在柔和的頂燈光線下閃耀著光潔的質感,確實給人一種蘊含著洞察智慧的視覺印象。
    他的臉此刻正堆著那種最經典的、練習過千百次的政工幹部式微笑——唇角上揚的弧度精確無誤,眼神溫煦而包容,仿佛天生就能讓人放鬆下來傾吐心聲。
    然而,這標準的笑容又精準地設下了一道無形的邊界線,熱情恰到好處地內斂於得體之中。
    距離感被精確地計算並維係在“親切又不失威嚴”的水平線上。
    唯獨當他的目光落在江昭寧臉上時。
    那雙原本掩藏在溫和笑意背後的細長眼睛,如同被無形的開關突然激活。
    在抬眸凝視的瞬間,溫和褪去,一種如同精密掃描儀般冷靜、銳利、極具穿透力的審度和洞察光芒驟然閃現。
    這不是含笑的打量,而是一種基於海量經驗訓練的瞬間信息捕捉與評估。
    這光芒如冰棱劃過,轉瞬即逝。
    很快又被他臉上完美的、溫潤的“標準笑容”覆蓋,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關部長!”江昭寧在寬大辦公桌前方一米五左右的位置穩穩站定,如同經過尺規測量。
    這個距離,恰恰是下級向上級匯報工作的黃金位置:足夠表達敬意,又避免了壓迫感。
    是雙方心理和權力位置都感到舒適的空間。
    他的聲音清朗平和,不高不低,吐字清晰到每個音節都帶著玉石相擊般的質感,流露出對眼前這位組織部長恰到好處的尊敬。
    他的站姿無可挑剔,後背筆直,沒有一絲晃動,隻有肩線微微繃緊,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感。
    關柏並沒有起身相迎,這既是他身份的體現,也暗示著談話的基調不會過於客套。
    他隻是略抬了抬手,手腕沉穩有力,手勢簡潔明了,指向辦公桌對麵那張寬大的皮質靠背椅。
    “昭寧同誌,坐。”
    沒有多餘的寒暄和過渡問候。
    關柏的目光再次回到江昭寧臉上,仿佛剛才那精準的掃描瞬間已經完成了初步的信息錄入。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開門見山,投下第一枚重棋:“事急,我們就開門見山。”
    “事急”這兩個字,像兩枚淬過冰水的鋼釘,從關柏口中平靜吐出,卻帶著千鈞之力,準確地楔入了本應循規蹈矩的問候節奏之中。
    整個辦公室的溫度似乎都隨之一降。
    這幾個字驟然定下了基調,宣告了此刻並非尋常匯報,而是風暴邊緣的緊急磋商,一切虛禮都被摒除在急流險灘之外。
    無形的壓力在空氣中陡然增壓。
    江昭寧臉上沒有任何意外或動搖的神情。
    他微微頷首,動作幅度小到幾乎難以察覺,是那種對領導權威的無聲確認和對談話轉向的默契理解。
    他依言走向椅子,動作利落流暢,沒有絲毫拖遝。
    椅子距離書桌很近,但他並沒有完全緊貼桌沿,依舊保留了一絲微妙的距離空間。
    挺直腰背落座,雙手極其自然地交疊放在膝頭,指尖微微相觸,形成一個穩定的支撐結構。
    目光沒有絲毫遊移,專注地、不避不讓地迎向關柏。
    從走進這扇門到此刻落座,不過短短幾十秒,他已經完成了心理狀態的完全切換。
    辦公室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關柏審視的目光並未立刻移開。
    片刻後,他身體略向前傾,雙臂擱在桌麵上,這是一個無言的信號——準備聽取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