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人心隔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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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恐慌失措的親信,比什麽都危險。
    他那套“從容行事”、“化整為零”的方法論,確實是規避風險、拖延時間的不二法門。
    這是他從腥風血雨的權利場中活下來積累的真言。
    然而,另一半,卻實打實是在給自己壯膽,在給那片無邊無際湧來的黑暗深淵貼上薄薄的封條!
    王海峰那邊……他對那個隱藏的致命把柄有七八分把握。
    那是他埋藏最深、淬毒最猛的暗箭。
    王海峰顧忌重重,私心甚重,這把柄就是勒在他咽喉上的絞索。
    是的,理論上他投鼠忌器,不敢把事情做絕。
    但……紀委!
    劉世廷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這兩個字代表著某種更龐大、更冰冷、更不受個人意誌左右的機器!
    它有它自身的運轉邏輯和慣性。
    王海峰雖是頭狼,可他身後呢?
    那些如豺似虎的工作人員,那些渴望立功升遷的年輕麵孔,那些被更上層意誌注入的指令……
    這條線,一旦真的被啟動,釋放出的勢能豈是區區一個王海峰能夠完全掌控的?
    它有自己的軌道,有自己的動量,如同失控的列車,很可能碾碎試圖操作方向盤的任何人!
    他劉世廷,真的能憑一張底牌就勒住這頭巨獸的韁繩?
    還有陳鈺……劉世廷的腦海裏飛快閃過幾張麵孔——那些已經被帶走、正在接受調查的人。
    他們都是盤根錯節的關係網絡裏牽扯進來的人。
    他能確保他們如銅牆鐵壁?
    人心隔肚皮!
    恐懼的盡頭可能就是徹底的絕望和……不顧一切的攀咬!
    他們知道他多少事?
    哪些是捕風捉影?
    哪些是確鑿無疑?
    他們會不會為了換取一線生機,竹筒倒豆子?
    會不會被人撬開心理防線?
    他們知道的情報,每一個字眼都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必須做最壞的打算!”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鋼針,刺破他剛剛在吳天放麵前構建的、看似固若金湯的心理防線。
    他深深地、貪婪地吸了一口辦公室渾濁冰涼的空氣,那空氣中混雜著昂貴的煙味、皮革味,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文件油墨味,此刻卻都帶著腐敗的氣息,灌入肺腑,帶來一陣細微的眩暈。
    然而,與此同時——“必須展現最強的信心!!”
    這意念同樣如烈火般燒灼著他。
    在權力漩渦的中心,信心就是力量,就是籌碼,就是能吸附資源的磁石。
    他必須像個演技爐火純青的老演員,將恐懼和陰霾深鎖心底,隻將睿智、掌控一切的假麵示人。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部紅色的電話上。
    那是一個快捷通道。
    他伸出手,冰涼的硬質塑料觸感透過指尖傳來。
    有幾件事,或許一個電話……
    手懸停了片刻。
    幾秒鍾的猶豫,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他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猶豫了一下,又放下。
    有些事,不能假手於人。
    那些極少數人知道的,更為核心的賬目和資金,他不能通過電話,必須親自去安排。
    夜色更深了。
    劉世廷辦公室的燈光,依然亮著。
    這光亮,無法驅散他心頭的陰霾,反而照見了他腳下那條布滿荊棘、危機四伏的權力之路。
    窗外的城市已經徹底沉睡,而權力場中的博弈,永無休眠。
    王海峰第二天一早便來到了辦公室。
    時間不過七點過一刻。
    窗外,縣城的輪廓在深秋的薄霧中漸漸蘇醒,天際線如同一幅水墨畫,浸染著破曉時分的淡金與淺灰。
    初升的朝陽尚未掙脫地平線的束縛,光線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試探性。
    從對麵高樓玻璃幕牆的棱角處滑落。
    再透過他辦公室那緊閉的百葉窗縫隙,在地板上割裂出細長、跳躍的光斑。
    他靜立於窗前,身形在朦朧的光影裏投下長長的影子,手中捧著的青瓷茶杯溫熱依舊,嫋嫋上升的熱氣在清冷的空氣中打著旋兒,氤氳了他凝重的視線。
    樓下,縣城龐大而精密的齒輪正開始齧合,早餐鋪的蒸籠揭開了,白氣升騰。
    步履匆匆的人影在樓宇間的小徑上穿梭。
    一個喧囂的城市正在拉開序幕,但王海峰感覺到的,卻是一種風暴眼中心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的眉頭微蹙,指腹無意識地在光滑溫熱的杯壁上摩挲,那熱度穿透皮膚,卻暖不透心底的某種深寒。
    今天,絕不輕鬆。
    八點一到,王海峰轉身拿起內線電話,撥通了委辦號碼。
    電話那頭的應答聲帶著剛上班的清晰:“王書記,請指示。”
    “讓趙天民、李衛、孫建清三位領導,立刻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好的,王書記,馬上通知!”
    不到五分鍾,走廊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沉重的實木辦公室門被率先推開,來人正是趙天民。
    他一身剪裁極為合體的深藏藍色西裝,白襯衣領口緊貼脖頸,藏藍色的領帶打得一絲不苟,熨帖得連一絲褶皺都找不到。
    他手中捧著一疊厚厚的卷宗,牛皮紙的封麵已經微微卷邊,足見翻閱之頻繁。
    他臉上帶著工作狂人特有的專注與一絲不易察覺的亢奮,仿佛已將昨夜審訊室的硝煙都鎖在了緊抿的嘴角。
    他對著王海峰微微頷首:“王書記。”
    緊隨其後的是李衛。
    他的步伐截然不同,急促得像踩著了滾燙的沙子,幾乎是撞著趙天民的腳跟進來的。
    一身半新不舊、甚至略微起球的深灰色夾克,肩頭似乎還沾著熬夜的灰塵,濃密的眉毛此刻緊緊擰成一個川字,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焦躁與一種近乎燃燒的挫敗感。
    他進門時甚至帶起了一小股風,眼神裏燃燒著火,目標明確地射向王海峰,簡單點了點頭:“書記!”
    最後進來的是孫建清。
    他動作最輕,反手將厚重的門扉穩穩帶上,力道恰好,沒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
    他穿的是標準的機關幹部藏青色夾克,幹淨卻不見筆挺,神情是三人中最內斂克製的。
    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謹慎,仿佛踏進這扇門,便踏入了一個需要高度警惕的雷區。
    他身形不高,但肩背挺直,目光沉靜,在兩位同事身邊坐下時,姿態一絲不亂。
    三人在王海峰辦公桌對麵的長沙發和單椅上依次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