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你那一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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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天民占據沙發中間,卷宗放在膝頭。
李衛幾乎是半坐在沙發邊緣,身體前傾,雙手緊握。
孫建清則坐在一旁的單人椅上,腰板筆直,雙手自然地放在膝蓋上。
一股無形的、凝重的低氣壓隨著他們的落座而彌漫開來,迅速填充了這間寬敞卻陳設簡約的辦公室。
陽光落在地板上,光與影交織扭動,映照著每個人臉上緊繃的線條。
沒有寒暄,沒有開場白。
王海峰放下手中的茶杯,瓷器底座與紅木桌麵接觸,發出一聲清脆微弱的“嗒”聲。
他銳利的目光依次掃過三人繃緊的臉孔,最後定格在空氣中某個點,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沉甸甸地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你們三位現在是各管一攤,”他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對陳、趙、孫、龍那四位雙規的貪官,審訊進展如何?”“進展”二字被他咬得很重,既是事實詢問,更是責任考問。
沉默短暫得如同電火花一閃,趙天民作為“老紀委”、職務是常務副書記,也略高半籌。
他立刻挺身而出,率先打破沉默,聲音帶著一種經過深思熟慮的流暢和不易察覺的自矜:“王書記,陳鈺這邊的案子,主要由我負責。”
他的眼神瞟向膝頭的卷宗,仿佛那厚重的紙頁承載著他的功勳,接著抬眼,迎上王海峰探尋的目光,“陳鈺這個人,初始階段態度極其強硬,拒不合作。”
“對我們的政策規勸和證據調查表現出強烈的抵觸情緒,甚至多次言語攻擊審訊人員,試圖主導對話,氣焰囂張。”
他話語平穩,“但是,根據我們精心製定的計劃,嚴格執行程序,深夜也持續進行深入的‘政策攻心’——我們反複向其闡明寬嚴相濟的政策精神,特別是《紀律處分條例》中關於主動說明問題可獲從寬處理的具體條款。”
“同時,我們選擇性地展示了他無法抵賴的部分關鍵證據鏈條。”
他的語速開始微微加快,帶著某種進入佳境的節奏感,“通過高強度的心理博弈,可以明顯觀察到,他的精神狀態出現了顯著變化。”
趙天民的眼神變得篤定,“目光開始出現持續性的渙散,無法長時間聚焦,反應明顯遲鈍。”
“說話邏輯混亂,前言不搭後語,多次重複相同的辯解詞卻無法自圓其說,甚至對自己剛剛說過的話產生質疑,反複詢問記錄人員‘我剛才說了什麽?’”
“身體表現出極度疲憊後的反常抖動,尤其是在被追問核心資金流向時,雙手痙攣幾乎握不住水杯。”
“還有……”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聲音壓低了一些,“在我們施加心理壓力追問一個與他情婦有關的巨額轉賬時,他出現了片刻的失語,然後突然情緒崩潰,捂著臉啜泣了近十分鍾。”
“雖然沒有完全吐口,但這絕對是心理防線嚴重動搖甚至崩塌的前兆!”
他用力地點了一下頭,語氣帶著職業性的冷酷判斷:“依據我的經驗和《監察機關監督執法工作規定》中對涉案人員心理動態描述的參考情形,綜合評估,他現在正處於生理和精神雙重崩潰的臨界狀態。”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我判斷,接下來隻要適當加快審訊節奏,采取更為密集的高頻度訊問策略,進一步施加明確的心理壓力——比如延長單獨思考時間,強化其孤立感。”
“或者在關鍵問題交鋒後不給喘息機會,連續追問施壓。”
“或是更換更有壓迫感的審訊室環境——隻要策略運用得當,不出四十八小時,必然能在他的核心經濟問題和背後保護傘這兩個關鍵症結上取得突破性進展!”
為了強化自己的決心,他補充道:“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已重新調整了審訊力量配置。”
“今天下午開始,將安排我們委裏兩位以政策把握精準、心理攻勢淩厲著稱的王牌審訊骨幹,負責主攻陳鈺。”
“同時,在後勤保障上,確保審訊室不間斷監控、錄像錄音設備處於最佳狀態,必要的心理輔導和醫療保障也已準備就緒。”
“我們會牢牢把握住他現在這種脆弱的心理窗口期,絕不給他喘息、修複防線的機會!”
趙天民說完,身體微微後靠,但眼神依然緊盯著王海峰,等待著自己的積極作為和專業判斷得到書記的首肯。
這份主動加壓的決心,在他看來無可挑剔。
然而,回應他的,是王海峰臉上如同萬年冰封的雪原般凝固的神情。
沒有任何讚許,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王海峰隻是將視線移開,緩緩地端起了那隻青瓷茶杯,動作優雅卻緩慢得令人心焦。
他湊近杯口,雙唇微啟,輕輕地、極其緩慢地吹拂著碧綠茶水上幾乎看不見的浮沫。
那細碎而規律的氣流聲,在此刻死寂的辦公室裏,被無限放大,像一枚無形的針,紮破了趙天民剛剛營造出的略帶亢奮的匯報氛圍。
趙天民心頭那點剛剛升騰起的期待,瞬間被這沉默無聲無息的浸入冰水之中,一股輕微的、不被察覺卻真實存在的涼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王海峰的目光如同冰錐,不緊不慢地轉向了沙發另一端已經快按捺不住的李衛:“你那一邊呢?”
這語氣,平淡中帶著一絲預知般的審視。
如同點燃了導火索,李衛噌地一下又往前傾了傾身體,幾乎要離開沙發。
他黝黑的臉膛上瞬間漲滿潮紅,厚實的胸膛起伏著,聲音猛地拔高,帶著一種強烈的火藥味砸了出來。
“趙大勇、龍飛?!”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兩個名字,語氣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挫敗,“書記!趙大勇、龍飛這兩小子,他媽的簡直就不是個人!”
“那是兩塊又臭又硬、裹著油還帶刺的滾刀肉!”
“油鹽不進,煮不熟捶不爛的死貨!”
“什麽‘死豬不怕開水燙’?這詞兒擱他們身上都算是文雅的!”
他語速快得像機關槍,吐沫星子幾乎要噴濺出來:“我們把兩人隔離以來,就他媽沒開過口!”
“不是裝聾作啞,就是橫眉冷對!”
“什麽‘沉默是金’,在他們這兒就是頑固抵抗的鐵證!”
“我們按規矩,分批分階段給他們兩人看了部分鐵證。”
“龍飛這家夥!那個被他硬塞進重點項目當分包商的包工頭,在我們突擊詢問下,扛不住壓力已經吐口了行賄情節,時間地點金額,說得出他老婆當時穿什麽花裙子!”
“錄音錄像拍得明明白白!可結果呢?”
李衛猛地一拍自己大腿,那一聲悶響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嘿!這個王八蛋!”
“他居然能坐在那兒,臉不紅心不跳,眼珠子都不帶斜一下地看著這些個鐵證!”
“然後!然後!他把頭一抬,咧著嘴,笑得那叫一個無賴啊!”
李衛模仿著趙大勇當時的神態,五官擰在一起,做出一個極其扭曲、充滿挑釁意味的假笑,“‘領導,這都是偽造!都是栽贓陷害!是有人挖空心思要整我龍飛!你們可不能被蒙蔽啊!’”
“他原話就這麽說的!我操!”李衛氣得粗話都憋不住了。
他身體因憤怒而微微發抖:“更可恨的是趙大勇的態度!不是消極抵抗,是主動挑釁!”
“昨天晚上,當著我麵,對我們審訊的小李說什麽‘年輕人,做事給自己留點退路’!暗示他後台硬著呢!”
“吃飯那會兒,趙大勇衝著送飯的小鄭同誌陰陽怪氣,說什麽‘這麽素,不如你們紀委的飯好吃吧?’把我們小鄭氣得差點摔了飯盆!”
“他這哪是在交代問題?他這是公然挑戰組織權威,在試探我們的底線!”
怒火在李衛眼中熊熊燃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