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菜的嬤嬤們，又端上一小鍋肉丸湯。
    肅王親自給楚熙盛了一碗。
    “熙熙，你身子不好，這湯裏加了人參，你多喝點。”
    “多謝父王。”
    楚熙拿著勺子，剛準備舀一口，門房來報，九皇子回來了。
    聽到九皇子這三個字，楚熙瞳孔瞪大，拿著勺子的手不聽使喚地開始顫抖，剛舀出來的湯水都灑了。
    問詢，從屋外走進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了一身藏藍色綢衣，一頭彎卷的長發和高挺的鼻梁很是吸睛，稍有異於西壘國人的容貌，將楚熙的記憶一息間打回前世。
    剛入主東宮時，她常常能在東宮與皇宮之間的複道上見到九皇子楚琰。
    那時的楚琰很是落魄，如一條喪家之犬，在宮中穿著的皆是他人舊衣，更是連飯都吃不飽。
    那年初冬，下了一場大雪，饑寒交迫的楚琰昏迷在東宮後門。
    下人們不知該如何處置，來稟報給她。
    此後，當年的楚熙，每日都讓丫鬟在後門處放些吃食，對外就宣稱是喂流浪貓。
    可惜，楚熙隻投喂了幾個月，次年剛入夏，宮裏鬧了一次敵國刺客。
    自那之後，九皇子楚琰便徹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裏。
    那段時間，也正是她幫著夫君太子對付其他幾位皇子，奪皇位時，沒太在意楚琰的事，一點點便不了了之了。
    本以為楚琰隻是她生命裏的一個過客，與街頭的流浪貓狗無異，卻沒成想，她封後大典上，被父兄和顧桑宜、太子聯手害死時，竟是楚琰為她報的仇。
    再次看到楚琰那張臉，楚熙始終不忘他舉著火把，以己為媒，燒了整個鳳儀宮。
    現在這張臉，還沒有前世那些滄桑。
    還是白白淨淨的少年。
    真好！
    楚熙望著門口處的楚琰，眼中閃爍著光芒，嘴角不自覺上揚。
    “叔父、嬸娘。”
    楚琰規矩地給肅王和崔氏行了一禮。
    眼神落到楚熙身上時，看到小姑娘眼中泛起的淚光，好奇地皺眉。
    “熙熙，還沒和你介紹，這是你皇伯伯的九兒子，你九堂兄。”
    “目前，他住在咱們肅王府上，同你三位哥哥一起讀書習武。”
    “他，也是為父要給你安排的武功師父。”
    肅王簡單介紹著楚琰。
    楚熙也有些震驚，前世自己嫁入東宮時，肅王全家包括娘親都不在了，她還真不知道楚琰之前竟住在肅王府。
    前世也沒聽顧桑宜說過呀！
    父王能讓他教自己武功，證明他武功必定不低。
    既然如此，前世在皇宮，他又為何會任那些下等奴才欺辱？連飯都吃飽？
    這楚琰身上的謎團，太多了！
    “打我進門起，熙熙妹妹便一直看我，莫非我臉上沾了什麽髒東西？”
    楚琰注意到，這個新妹妹，含著水霧的眸子一直在自己身上打量，忍不住開口詢問。
    楚熙這才回過神來。
    “沒有，堂兄誤會了。”
    “既然父王讓你教我習武，小妹自是該好好了解一下堂兄。”
    現在的楚琰，雖然身材也很瘦，但卻並不羸弱，是典型穿衣顯瘦的身材。
    肅王把他養得很好。
    “熙熙，這你放心，琰兒的武功，雖沒你們大哥高，但做你的武功啟蒙師父，綽綽有餘了。”
    對於這個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徒弟，肅王信心滿滿。
    “既如此，以後有勞堂兄了。”
    楚熙乖巧地福了福身。
    楚琰剛從皇宮回來，也還沒用晚膳，正好一道用膳。
    吃過飯，肅王讓楚琰送楚熙回院。
    楚熙這也才知道，楚琰在肅王府的院子，就在自己隔壁。
    昨日她剛才王府，對府上的一切都還不熟悉。
    “熙熙妹妹為何想習武啊？我可聽說，昨日你僅用一根柳條便暴打了兩名叼奴，如此身手，何須格外習武？”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天色已暗，烏漆麻黑的長廊裏，僅有楚琰手中燈籠那微弱的光亮。
    “九皇子說笑了，我自小做慣農活，頗有些力氣罷了。”
    楚熙低眉斂目，在還不確定楚琰現在對自己這個繼堂妹是否像楚煜他們三兄弟那般不待見前，她想著，還是盡量別與對方結仇。
    楚琰沒繼續話題，而是覺得楚熙給自己的稱呼很可笑：“熙熙妹妹在叔父麵前便喊我堂兄，私下無人處，怎生分起來了？”
    他腳步停下，沒看楚熙，自顧自地說這話。
    楚熙沒有忙著回話，靜靜地看著楚琰背後的樹影，在那燈籠的微光下，好似一隻隻從墳墓裏伸出的枯骨手。
    “咯吱咯吱……”
    輪椅轉動的聲音響起。
    長廊的拐角處，楚煜自己推著輪椅，緩緩朝他們這邊走來。
    從楚熙這個角度看，他與楚琰還真是在同一水平線上的。
    “顧熙，聽說你今日醫治好了皇帝？還被賜國姓，封郡主。好生威風！”楚煜低沉沙啞的嗓音由遠及近。
    “世子既知我被賜國姓，就該叫我楚熙。”
    她現在的確格外討厭顧這個姓。
    “我少時曾學過幾日醫術，況且今日若沒有父王支持，我也絕無勇氣給陛下診治。”
    越聽她這話，楚煜的臉色便越是陰沉。
    他聲音冰冷：“楚熙，本世子不知道你和你娘到底給父王吃了什麽迷魂藥，但，父王現在身中劇毒，恐時日無多，肅王府也早已千瘡百孔，你不知道外麵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既然父王認定你這個女兒，你的一舉一動皆要為王府考慮。”
    楚熙扯了扯嘴角，世子雖語氣冰冷，但聽著字裏行間，似乎已經有了些許想要接納她的意思。
    “世子請放心，今日若無十全把握，我也段不會醫治陛下。”
    “日後更是如此，我楚熙在外絕不會主動惹事，但若有人故意來招惹我，像昨日我初到明月閣那般，我楚熙也定不會隨意任人欺辱。”
    “自然，對我有恩之人，我楚熙也會千百倍報答，不計性命。”
    楚熙不卑不亢，語氣和眼神一般堅定。
    楚煜提醒得對，她卻是該想想辦法給父王解毒了。
    這也是目前她唯一能回報給肅王的。
    楚煜沒再回話，轉動輪椅朝來時的方向走去，還不忘叫上楚琰一起。
    “大哥，叔父讓我送她回去……”
    “王府之內，她丟不了！”
    楚琰：……
    跟楚煜離開前，他還特意把燈籠留給了楚熙。
    若非楚煜突然來了，他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問楚熙。
    他總感覺自己曾遇見過楚熙，和她認識很久了……
    楚熙低頭看著手裏的燈籠，又看了看少年遠去的背影，驀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