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像一根淬了冰的銀針，隔著喧囂的街道，精準地刺入喬兮月的太陽穴。
    突如其來的刺痛感讓她指尖一顫，捏著的錦緞滑落了寸許。
    她迅速穩住心神，臉上那副專注的神情沒有半分變化，仿佛剛才的失神隻是因為料子太過絲滑。
    她若無其事地將那匹布料遞還給夥計，唇角甚至還掛著一絲淺笑，心中卻冷得像結了冰。
    “沒完沒了了是吧？”她在心底對錦繡低聲嘀咕了一句。
    “春櫻。”她側過頭，聲音壓得極低，隻有緊隨身後的春櫻能聽見，“去街對麵的醉仙樓，訂個二樓臨窗的雅間，要視野最好的那個。”
    春櫻心頭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立刻躬身應了聲“是”，悄然退出了人群。
    喬兮月則繼續在綢緞莊裏不緊不慢地逛著，這裏摸摸，那裏看看，又問了掌櫃幾個關於蘇繡和蜀繡行情的問題，才在一眾夥計恭敬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她倒要看看，這30的惡意，究竟來自何方神聖。
    醉仙樓的雅間裏，小二剛把一壺新沏的雨前龍井放下，識趣地退了出去。
    清冽的茶香混著窗外傳來的市井喧囂，構成一幅鮮活的畫卷。
    喬兮月走到窗邊，推開半扇雕花木窗，她端起茶杯，目光看似落在對麵綢緞莊的匾額上，實則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四周。
    【宿主，惡意源就在隔壁雅間，對方沒有移動。】錦繡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知道了。”喬兮月應了一聲，指尖在溫熱的杯壁上輕輕劃過，心中冷笑，“看來是條沉得住氣的大魚。”
    就在這時，隔壁雅間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那人穿著一身月白錦袍，身姿挺拔，不是謝長風又是誰？
    他似乎正要下樓，一轉頭，恰好看到敞著門的雅間裏，那個憑窗而立的熟悉身影。
    謝長風臉上的表情，先是顯而易見的驚訝，隨即，那驚訝化為商人特有的、恰到好處的溫潤笑意。
    【叮！】
    【目標謝長風。】
    【惡意值0。】
    【當前情緒：極度意外，高度興趣。】
    喬兮月心中了然。
    看來這偶遇是真的。
    但方才那道審視的目光，怕就不是出自他本人了。
    謝長風幾步走了過來，在門口站定，對著喬兮月拱了拱手，語氣裏帶著幾分真實的訝異：“不想在此處竟能巧遇郡主，長風有禮了。”
    “謝公子。”喬兮月也轉過身，臉上掛起一抹同樣的、恰到好處的微笑，仿佛他鄉遇故知，“世界之大，緣分二字，當真奇妙。”
    她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既然遇上了，不如進來共飲一杯？”
    “那便叨擾了。”謝長風也不客氣，從容地走了進來，在她對麵落座。
    春櫻立刻上前，為他添上一隻新杯，斟滿茶水，又退回了喬兮月身後。
    兩人天南海北地閑聊起來。
    從望江城的風土人情，聊到南北貨運的利弊，又從絲綢的織法，聊到了瓷器的窯口。
    喬兮月將自己這一路上的“市場調研”心得，不經意地拋出幾分。
    她點評各地物產的優劣，分析商路關隘的成本，言談間流露出的敏銳洞察力和對商業脈絡的熟悉，讓謝長風聽得眼神越來越亮。
    他頻頻點頭，時而補充幾句京城的見聞，時而對喬兮月的某個觀點大加讚賞。
    兩人你來我往，竟有種棋逢對手的酣暢淋漓。
    【宿主，那兩個皇家鷹犬，已經退到街角的小食攤了，不敢再靠近。】錦繡的匯報，讓喬兮月心中一動。她端起茶杯的手指輕輕一敲杯沿，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你看，錦繡，”她在心裏笑道，“這送上門的靠山，不用白不用。”
    她看著謝長風，眼神裏多了幾分恰到好處的算計。
    “說起來，謝公子行商天下，見多識廣。”喬兮月話鋒一轉，故作隨意地歎了口氣，聲音裏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不比我，此次奉召入京，前路未卜，心裏著實沒什麽底。”
    謝長風為她續茶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抬起眼，那雙精明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探究。
    “奉召入京？”
    “正是。”喬兮月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聖上垂愛，召我這鄉野之人入京麵聖。京城不比青河鎮，天子腳下，規矩繁多，我這一介女流，怕是舉步維艱。”
    她這話說得半真半假，既點明了自己此行的官方身份，又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弱勢”。
    謝長風沉默了。
    他修長的手指在溫潤的杯壁上輕輕摩挲，目光在茶湯的漣漪與她平靜的臉龐之間來回。
    他在評估，在權衡。
    良久，他抬起頭，臉上那溫潤的笑容裏，多了一絲鄭重。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通體烏黑，觸手溫潤的令牌，輕輕放在了桌上，推到喬兮月麵前。
    那令牌上，用金絲鑲嵌著一個古樸的“謝”字。
    “郡主才思敏捷，見識不凡，長風佩服。”謝長風看著她，一字一句，“京城水深，魚龍混雜。郡主若在京中，遇到任何‘生意上’的麻煩，可持此令，去城東的謝氏總行尋我。”
    喬兮月看著那枚令牌，指腹在冰涼的桌麵上輕輕一點，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魚兒，上鉤了。
    馬車再次緩緩啟動，將望江城的繁華拋在身後。
    車廂內，春櫻看著喬兮月手中那枚黑沉沉的令牌，終於還是忍不住，小聲問了出來：“郡主，那謝公子，會不會也是……”
    喬兮月的手指在那金絲鑲嵌的“謝”字上輕輕摩挲，感受著那冰涼堅硬的觸感。
    她沒有回答春櫻的問題，隻是將目光投向窗外，看著那些飛速後退的景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是什麽不重要。”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重要的是，從現在起，在某些人眼裏，我喬兮月，已經和謝家這棵大樹，綁在一起了。”
    她收回目光，輕輕握住那枚令牌，心中卻在想另一件事：謝長風身邊那個對我懷有30惡意的人，究竟是誰？這趟京城之行，看來比我想象的還要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