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靈泉粘土,耐火磚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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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匠看著喬兮月離去的背影。
夜風吹過,那個纖細的身影很快便隱入了黑暗之中。
他的目光從黑暗中收回,落在了自己攤開的手掌上。
掌心之中,靜靜地躺著那一小塊奇異的白色粘土。
土塊不大,卻有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它在昏黃的油燈光下,散發著一種柔和的光暈,細膩得如同女子的膏脂。
王大匠的心中,五味雜陳。
他想起了剛才公主殿下離去時,那瞬間的踉蹌和那張白得嚇人的臉。
那是心力交瘁的表現。
是過度勞累後,身體發出的警告。
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本可以在深宮之中享受榮華富貴。
可她卻為了格物院,為了這虛無縹緲的高爐,將自己逼到了這個地步。
王大匠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種說不出的酸澀與愧疚,湧上心頭。
他們這些自詡為宗師的匠人,在這裏怨天尤人,甚至懷疑退縮。
而公主殿下,卻在用她的方式,默默地扛起了一切。
他不再猶豫,不再懷疑。
將手中那塊珍貴的白色粘土,緊緊地攥在了手心,仿佛攥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著窯爐區深處走去。
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
“都給我起來!”
王大匠的吼聲,如同炸雷一般,在匠師們休息的工棚外響起。
“都別睡了!開窯!燒磚!”
被驚醒的匠師們,睡眼惺忪地走出工棚,臉上滿是疲憊與不解。
當他們看到王大匠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們從未見過師父露出這樣的表情。
王大匠沒有多餘的解釋。
他親自取來一盆清水,拿起木槌。
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那塊奇異的白色粘土,小心翼翼地放入一個幹淨的石臼之中。
他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動作輕柔,眼神專注。
他緩緩地,將那白色的土碾碎,化為最細膩的粉末。
然後,他按照一種玄妙的直覺,將那白色粉末,與庫房裏存放的、最頂級的瓷土,按照一個特定的比例,混合在了一起。
他沒有加任何其他的東西。
就是最純粹的白土,與最純粹的瓷土。
他親自和泥。
雙手在那冰冷的泥土中,反複揉捏,捶打。
每一次捶打,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仿佛要將自己一生的經驗,一生的執念,都融入這塊小小的泥胚之中。
所有的匠師,都圍了過來。
他們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看著。
沒有人說話。
沒有人打擾。
他們能感受到,王大匠身上那股悲壯的氣息。
這,是最後一次嚐試了。
成了,便一步登天。
敗了,便萬劫不複。
泥胚終於和好。
王大匠親自將其塑造成一塊標準的磚胚。
他沒有讓任何人幫忙。
他親自為那座已經熄滅了許久的測試窯爐添柴。
他憑借著自己浸淫了一輩子的經驗,將窯爐的火候,掌控到了最完美的極致。
那火焰,在他的眼中跳動。
是希望之火。
也是絕望之火。
當那塊混合了神土的磚胚,被鄭重地送入窯爐最核心的位置時。
所有百煉司的匠師,都圍在了窯爐前。
他們裏三層,外三層,將小小的窯爐圍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窯門。
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
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那麽煎熬。
窯爐之內,火焰熊熊。
窯爐之外,死寂一片。
沒有人知道過了多久。
可能是幾個時辰,也可能隻是一炷香的功夫。
王大匠那沙啞的聲音,終於響起。
“開......窯。”
兩個字,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兩名最強壯的匠師上前,合力拉開了那扇滾燙的窯門。
一股灼熱的氣浪,混合著耀眼的火光,猛地撲麵而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伸出手臂擋在麵前。
等那股熱浪稍稍散去,他們才緩緩睜開眼,朝著窯爐深處望去。
然後,所有人都呆住了。
隻見窯爐的最深處,那火焰燃燒得最旺的地方。
一塊磚,靜靜地躺在那裏。
它通體潔白,宛如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色。
在尚未散盡的橘紅色餘焰映襯下,它散發著一種溫潤而聖潔的光澤。
仿佛那不是一塊凡間的磚。
而是神仙遺落在人間的寶物。
它就那樣靜靜地躺著。
完美無瑕。
與周圍那些被燒得焦黑的爐壁,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這......這是......”
一個年輕的匠師,聲音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大匠的心髒,在瘋狂地跳動。
他顫抖著,從旁邊拿起一把特製的、長達一丈的巨大鐵鉗。
他的雙手,因為過度用力,青筋暴起。
鐵鉗伸入熊熊的火焰之中,穩穩地,夾住了那塊白玉般的磚。
然後,緩緩地,將其從火焰中取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那塊磚移動。
它被取出了窯爐。
離開了火焰的映襯,它依舊潔白如雪,美得令人窒息。
王大匠的呼吸,變得無比粗重。
他知道,這還不是結束。
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在所有人驚駭的注視下,王大匠捧著那塊滾燙的白玉磚,大步走到了旁邊一個裝滿了冰冷井水的大木桶前。
“師傅!不可!”
有徒弟失聲驚呼。
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極致的熱,驟然遭遇極致的冷。
這是對一塊磚,最殘酷的考驗。
任何凡品,在這種考驗下,都會瞬間炸裂,化為齏粉。
然而,王大匠充耳不聞。
他的眼中,隻剩下那塊磚,和那桶水。
他沒有絲毫猶豫。
將那塊滾燙到足以烙鐵的白玉磚,狠狠地,直接投入了那滿滿一桶冰冷的井水之中!
“刺啦——!”
一聲巨響。
仿佛一塊燒紅的烙鐵被淬火。
整個木桶的水,瞬間沸騰。
大量的白色蒸汽,衝天而起,將王大匠的身影都籠罩其中。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死死地盯著那團白色的蒸汽。
蒸汽,漸漸散去。
木桶裏的水,還在翻滾。
水麵之上,什麽都沒有。
沒有碎裂的痕跡。
沒有炸開的粉末。
王大匠伸出自己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直接探入了滾燙的沸水之中。
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他在水中摸索著。
然後,他將那塊磚,從水底,緩緩地捧了上來。
那塊磚,依舊完好無損。
通體潔白,溫潤如玉。
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下,它被水洗過,更顯晶瑩剔透。
上麵,沒有一絲一毫的裂紋。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短暫的死寂之後。
整個百煉司,瞬間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狂喜!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天啊!真的燒出來了!真的燒出來了!”
匠師們互相擁抱著,又蹦又跳,激動得語無倫次。
幾個年過半百的老匠人,更是當場跪倒在地,朝著窯爐的方向,嚎啕大哭。
他們哭著,笑著,將一輩子的委屈與激動,都宣泄了出來。
王大匠捧著那塊已經冷卻下來,卻依舊溫潤如玉的耐火磚。
他看著這件由自己親手創造出的完美作品。
兩行滾燙的老淚,從他那布滿皺紋的臉頰上,無聲地滑落。
他沒有理會周圍狂歡的眾人。
他捧著那塊磚,如同捧著一個新生的嬰兒。
他猛地轉過身,衝出了百煉司。
他穿過滿是廢料的空地,穿過寂靜無人的長廊。
他一路狂奔。
穿過了整個格物院。
將所有驚愕的目光,都甩在了身後。
他衝到了黎子釗的公房門前。
公房的門,還緊閉著。
王大匠再也支撐不住。
雙腿一軟,“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高高地,將手中的那塊白玉磚,舉過頭頂。
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嘶啞而亢奮的,如同杜鵑泣血般的大吼。
“駙馬爺!成了!成了啊!”
“高爐!有救了——!”
這一聲大吼,充滿了無盡的喜悅與釋放。
它穿透了清晨的薄霧,傳遍了格物院的每一個角落。
天工司裏,那些為齒輪和彈簧愁眉不展的年輕人,聽到了。
神農司裏,那些對著荒地唉聲歎氣的農官們,聽到了。
所有被失敗的陰影所籠罩的人,都聽到了。
這一聲大吼,像一道劃破暗夜的驚雷。
將之前所有的質疑,所有的嘲諷,所有的沮喪。
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蕩然無存!
消息,很快傳到了喬兮月的耳中。
她沒有太多的意外,隻是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當黎子釗帶著滿臉的喜悅和激動,前來詢問那“觀音土”的來曆時。
喬兮月隻是淡淡地解釋。
那是一種她在南疆的某個隱秘山穀中,偶然發現的特殊粘土。
當地人稱之為“神仙土”。
產量極為稀少,是上天賜予大周的寶物。
是專門用來砌築高爐核心部位的唯一材料。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無人懷疑。
喬兮月親自來到百煉司。
她當著所有人的麵,指導那些欣喜若狂的匠師們,如何將“神土”與其他材料,按照最精確的比例混合。
如何控製燒製每一個環節的溫度和時間。
在她的親自指導下,第一批,總共一百塊合格的耐火磚,被成功燒製了出來。
當那一百塊完美無瑕的白玉磚,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眾人麵前時。
整個百煉司,再次陷入了狂歡。
之前那些叫囂得最厲害,認為高爐之法是癡人說夢的守舊派匠師們。
此刻,一個個都低著頭,站在人群的最後麵。
他們的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無數個耳光。
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高爐建設的最大難題,被徹底攻克。
整個格物院的士氣,被瞬間點燃。
百煉司的匠師們,在王大匠的帶領下,立刻熱火朝天地投入到了高爐的實際建造之中。
整個格物院,都沉浸在一片喜悅和希望的氛圍之中。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為這偉大的突破而歡呼時。
喬兮月卻獨自一人,悄然離開了喧鬧的人群。
她回到了自己在格物院的臨時住所。
一間僻靜的小院。
她反手鎖上了房門。
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
就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刹那。
喬兮月臉上那層偽裝的平靜,瞬間破碎。
她的臉色,在刹那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白得像一張紙。
身體一軟,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跌坐在了冰冷的椅子上。
“噗——!”
一口鮮血,再也抑製不住,從她的嘴角噴湧而出。
將她胸前的素色衣襟,染上了一片刺目的殷紅。
喬兮月劇烈地咳嗽著,感覺五髒六腑都像被火焰灼燒一般,劇痛無比。
她緩緩地攤開自己白皙的右手手掌。
隻見那光潔的掌心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幾道幾不可見的、仿佛被火焰灼燒過的淡紅色紋路。
那紋路,如同蛛網一般,正在以一種肉眼難見的速度,緩緩蔓延。
喬兮月的眼中,充滿了凝重。
為了催生並提純那些混有靈泉之力的粘土。
她付出的代價,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
靈泉空間的力量,正在反噬她的身體。
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