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炮的學子們再次行動起來。
    他們動作迅速，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打開炮尾的閉鎖結構。
    清理炮膛。
    裝填炮彈。
    閉鎖。
    整個過程，再次在一分鍾之內完成。
    “目標，依舊是一千二百步，模擬城牆靶！”
    瞭望兵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所有人都死死地盯著遠方那麵已經被轟出一個巨大窟窿的牆靶。
    他們想知道，這所謂的“真正威力”，究竟是什麽。
    炮手拉動了擊發繩。
    轟！
    又是一聲清脆爆裂的轟鳴。
    大地微微震動。
    那枚尾部帶著紅色標記的炮彈，再次化作一個黑點，呼嘯著撕裂長空，精準地鑽進了牆靶上那個已經存在的窟窿之中。
    又是精準命中！
    眾人已經有些麻木了。
    然而，就在炮彈撞擊靶子的瞬間。
    異變突生！
    沒有結束！
    撞擊，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一股比剛才那次實心彈撞擊，要劇烈十倍的爆炸，猛然發生！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能撕裂人耳膜的巨響，從千步之外傳來。
    那是石頭碎裂的聲音。
    一團橘紅色的巨大火球，在那麵牆靶的位置，猛然炸開！
    無數燒得通紅的金屬彈片，伴隨著恐怖的衝擊波，向著四麵八方瘋狂飛濺。
    它們像死神的鐮刀，收割著周圍的一切。
    那麵厚達數尺，由堅固條石和糯米漿砌成的模擬城牆靶，在所有人的視線中，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來自神明的巨手狠狠拍碎的餅幹。
    它沒有出現更多的窟窿。
    它是從內部，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毀滅性力量，直接炸開了！
    整麵牆靶，轟然倒塌！
    巨大的石塊被拋飛到十幾米的高空，然後重重落下，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煙塵。
    一地碎石。
    一片廢墟。
    剛才還屹立不倒的堅固牆體，在短短一瞬間，就化為了烏有。
    如果說，剛才那枚實心彈帶來的，是震撼。
    是對於射程和精度的不可思議。
    那麽，眼前這枚“開花彈”所帶來的，就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和一種無法抑製的、原始的狂熱！
    觀禮台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久經沙場的將領，都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掐住。
    他們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無法想象，如果這樣一枚炮彈，落在敵人的步兵方陣中，會是怎樣的情景。
    他們無法想象，如果這樣一枚炮彈，落在敵人的騎兵衝鋒隊列裏，會是怎樣的末日。
    血肉橫飛，斷肢遍地。
    那不是戰爭。
    那是單方麵的，毫無懸念的屠殺！
    神機營校尉周山的眼睛，已經徹底紅了。
    那是一種混雜了極度興奮與強烈占有欲的血紅色。
    他死死地盯著遠處那門神威炮，粗重的呼吸聲，像一頭即將掙脫牢籠的野獸。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率領著裝備了這種末日兵器的神機營，橫掃天下，所向披靡的未來！
    看到了任何敢於阻擋在大周鐵蹄之前的敵人，都在這雷霆之怒下，灰飛煙滅的場景！
    建功立業！
    開疆拓土！
    封狼居胥！
    這些隻存在於史書中的詞匯，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真實，前所未有的觸手可及！
    一直站在皇帝周瑾瑜身後，努力保持著皇家威儀的太子周景琰，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的拳頭，死死地攥著，指節因為用力而變得慘白。
    他親眼目睹了這種足以顛覆整個大陸戰爭形態的恐怖力量。
    他那年輕的，躁動的，渴望著建立不世之功勳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徹底沸騰！
    周景琰的腦海中，閃過了謝長風關於南洋棉花的密報。
    閃過了黎子釗關於海外貿易航線的構想。
    也閃過了那些盤踞在航線之上，如同附骨之疽的海盜和敵對王國。
    在此之前，這一切都隻是一個遙遠的，需要用無數生命去填補的宏大計劃。
    但現在，有了神威炮，有了暴雨連弩。
    一切，都將改變！
    不等皇帝下令。
    周景琰猛地從皇帝身後快步走出，穿過一眾呆若木雞的文武官員，徑直走到了禦前。
    他撩起自己的蟒袍，沒有絲毫猶豫，在堅硬的石地上，單膝跪下。
    咚的一聲悶響，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從那巨大的震撼中，驚醒過來。
    “父皇！”
    周景琰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微微顫抖，但卻中氣十足，聲震全場。
    “兒臣請戰！”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眼中燃燒著熊熊的烈火。
    “請父皇將此神兵利器，交予兒臣！”
    “兒臣願親率換裝後的神機營，遠征南洋，為我大周打通海上商路，奪回長絨棉產地！”
    周景琰的聲音，越來越高亢，越來越激昂！
    他指著遠處的廢墟，指著那門神威炮，對著觀禮台上的所有人，發出了振聾發聵的質問。
    “此等利器在手，若還不能開疆拓土，揚我國威！”
    “我大周皇室，顏麵何存！”
    “我大周軍人，顏麵何存！”
    最後兩句話，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在場每一個軍人的心上。
    是啊！
    有如此神兵，若還龜縮在大陸之內，畏首畏尾。
    那他們這些軍人，還有何臉麵，再穿這一身戎裝！
    周景琰的慷慨請戰，瞬間點燃了在場所有軍方將領壓抑已久的熱血。
    兵部尚書張昭，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沒有絲毫猶豫，同樣快步上前，跪在了周景琰的身後。
    “臣，附議！”
    神機營校尉周山，緊隨其後。
    “末將，請戰！”
    “臣等，附議！”
    “末將，願為先鋒！”
    觀禮台上，所有的軍方將領，在短短幾息之內，全都跪了下來。
    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一片請戰的怒吼。
    聲浪震天，仿佛要將這西山靶場的上空，都捅出一個窟窿！
    這股由技術突破帶來的，狂熱的，不可阻擋的戰爭熱情，席卷了整個靶場。
    皇帝周瑾瑜，站在高台之上，俯瞰著下方跪倒一片的兒子和臣子。
    他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決斷。
    他看著自己英氣勃發，充滿了朝氣與野心的兒子。
    又看了看遠處那片代表著毀滅與重生的廢墟。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門散發著冰冷殺氣，仿佛預示著一個全新時代到來的神威炮上。
    沉默。
    周瑾瑜沉默了片刻。
    整個靶場，也隨之陷入了一片死寂，隻能聽到眾人粗重的呼吸聲，和那獵獵作響的請戰之聲。
    終於。
    周瑾瑜緩緩地，走下高台。
    他親自走到了周景琰的麵前，將他扶了起來。
    “好！”
    皇帝的聲音，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不愧是朕的兒子，不愧是我大周的太子！”
    他拍了拍周景琰的肩膀，隨即轉過身，麵向所有將領。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宣布。
    “準奏！”
    兩個字，如同驚雷，在所有人的耳邊炸響！
    隨即，皇帝當場下旨。
    一道道代表著帝國意誌的命令，從他的口中，清晰地發出。
    “命，格物院與兵部，全力合作，不計成本，即刻開始，大規模生產神威炮與暴雨連弩！”
    “命，神機營，即刻擴編一倍！”
    “命，泉州水師，即刻擴編一倍！”
    “全軍換裝，即刻開始！”
    擴軍！
    換裝！
    戰爭的序幕，在這一刻，被正式拉開！
    擴軍的聖旨，如同一陣狂風，以最快的速度，從西山靶場傳遍了整個京城。
    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百姓們在街頭巷尾，議論著神威炮毀天滅地的威力。
    說書人們更是添油加醋，將格物院的這次展示，描繪成了神仙下凡，天降神罰。
    然而，在這片舉國歡騰的喜悅氣氛之下。
    一股巨大的壓力，也隨之而來。
    當晚。
    夜深。
    戶部尚書孫文清，這位掌管著大周錢袋子的老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進了皇宮。
    他連夜遞上了一份十萬火急的加急奏折。
    奏折被送到禦書房時，皇帝周瑾瑜和太子周景琰，正在對著一張巨大的南洋地圖，商議著出兵的路線。
    黎子釗和喬兮月，也在一旁。
    奏折被打開。
    上麵沒有長篇大論的陳情。
    隻有一個觸目驚心的，用朱砂紅筆寫下的巨大數字。
    那個數字，是戶部連夜核算出的，要完成如此規模的擴軍與換裝，所需要的最低軍費。
    這個數字，是去年大周全年國庫總收入的三倍！
    而在奏折的最後。
    戶部尚書孫文清，更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鮮血，寫下了一句絕望的話。
    “國庫已空，無一兩餘銀。”
    “若強行推進，不出三月，朝廷各部停轉，官吏無俸可發，國家財政，必將崩潰！”
    這份血書奏折，如同一盆冰水。
    一盆從九天之上，帶著刺骨寒意的冰水。
    狠狠地，澆在了禦書房內所有人的頭上。
    剛才還熱烈高漲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