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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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依蠻沒遇到過這種男生。
    他張狂,不羈,隨性灑脫,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為人我行無素,又帶了很濃的玩世不恭。
    像是毒藥一樣,知道危險,偏就是能吸引著她不斷接近。
    班裏的人誰都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那樣的一句話,仔細品起來感覺他好像對蘇依蠻有意思,但這太奇怪了,他跟蘇依蠻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太惹眼,而蘇依蠻太普通。
    蘇依蠻自己也覺得不可能,她認為謝叛連捉弄她都不是,而是在幫她澄清她根本沒有勾引過他。
    她能看到他隱藏在表麵下的善意。
    臉上越來越燙,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連看他的眼睛都不敢,沒跟他對視兩秒就紅著臉手足無措地低下頭。
    謝叛沒想讓她有回應,事實上今天會來管這樁閑事,純純是因為剛好從外麵經過碰上了,而事件裏正在霸淩別人的那個小太妹還是他認識的。
    他走回王韶妍麵前,神色不同於剛才那般隨性,他沉出了兩分不耐:“你藏挺深啊,我以前沒發現你還有橫行霸道的一麵,這麽會欺負人。”
    王韶妍看出來他跟蘇依蠻根本就不認識,但還是擔心。
    她強調性地問出了一個問題:“你為什麽幫她?”
    “你為什麽欺負她?”謝叛不答反問。
    王韶妍一口咬定:“我說了,隻有她最有可能偷了我的發卡。”
    “我也說了,猜測不能作為證據。”謝叛神色平淡地撂她一眼,帶了警告。下節課就快開始,他轉身往外走,慢悠悠地留下一句,“沒找到確鑿證據以前,別讓我再看見你隨便冤枉別人。”
    謝叛走了,蘇依蠻的心跳依舊很快,人很熱,教室裏開到26度的空調也吹不散盤桓在她心頭的燥。
    因為謝叛的出麵,王韶妍不敢再任意妄為。她正在追謝叛,不想讓自己在他心裏的形象太過跋扈。
    班裏的人針對這個插曲討論了一陣,也隻是一陣而已,很快就沒人再提。在他們看來,謝叛的出現固然意外,但蘇依蠻的普通實在太深入人心,這麽一個低調到塵埃裏的小透明,連跟謝叛傳緋聞的資格都沒有。
    風波平息後,蘇依蠻坐回自己的位置,把書包放進桌兜。
    腰腹處還是疼得厲害,但都不及心髒跳動給她帶來的感受要深刻。
    她想到剛才謝叛旁若無人地幫她把衛生巾撿起來的樣子。
    少年的手指很好看,修長又細瘦,骨節分明。
    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一雙手。
    一直到下午放學,蘇依蠻的肚子還是疼。
    她每次來例假總要疼一天,把這天熬過去才能好。以往她都會早點兒回家休息,今天卻心事重重,一直等到學校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背著書包慢吞吞地離開教室。
    重點班的教學樓在對麵,隔了一片操場。
    正是黃昏時分,晚霞燒得一片橙紅。教學樓裏靜得能聽見回音,一層一層樓梯上落著從玻璃窗透過來的金黃色夕陽。
    高一(1)班在五層,蘇依蠻每爬一層都會有一個新的問題冒出來。一開始是“就算去了又有什麽用呢?”,後來是“要是碰不見他該怎麽辦?”,最後變成了“要是碰見他該怎麽辦?”
    步子停住,她思緒紛繁地踟躕了兩分鍾,最後還是想,不然還是走吧。
    她正要轉身,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以及幾個男生在隨意聊著什麽的聲音。
    第一個男生的聲音很清亮:“剛我可看見了,蔣大校花給你的是一封情書。前幾天哥幾個還說你跟她挺配,賭你們倆誰先追誰,我壓的你先追。這下可好了,你害我輸了下個月底Cubal總決賽的門票。”
    被調侃的男生嗓子裏透出一聲不屑的笑:“讓我主動追人?下輩子吧。”
    他的聲音蘇依蠻隻聽過兩次,可已經很難忘記。語氣隨意到含諷,讓人幾乎立刻就能跟他那張矜傲不羈的臉聯係起來。
    蘇依蠻緊張得心髒跳到了嗓子眼兒,雖然並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可緊張的。急迫之下她出了樓梯,躲到了四樓走廊。
    謝叛跟幾個朋友從樓上下來,他單肩斜斜掛了個黑色的書包,兩隻手抄在褲子口袋裏,身上穿著尚安高中特製的學校製服,深灰色西褲和白襯衫,領帶係得不是很規矩,略有些鬆散。
    蘇依蠻大著膽子探頭看了一眼,隻看見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下。他個子高挑,清瘦又挺拔,即使隻是一個背影都足夠讓人小鹿亂撞。
    等確定人走遠了,蘇依蠻輕手輕腳地從走廊出來。
    她捂著疼到不行的小腹,失魂落魄地靠在樓梯扶手上。
    感覺自己有點兒癔症了。
    就算來他的教學樓又能怎麽樣呢?真的碰到了他又能怎麽樣呢?
    還不是連跟他假裝偶遇的勇氣都沒有嗎。
    她深呼吸口氣,勉強直起身,一步步照原路往下走。
    走到第五個台階時,她看見地上似乎掉著一個小小的銀色發著微光的東西。
    像是學校製服上別著的名牌。
    她把名牌撿起來,翻到正麵。
    上麵印著兩行字:
    高一(1)班
    謝叛
    撿到名牌以後,蘇依蠻有嚐試追出去過,看能不能還給謝叛。
    但人早都已經走遠,找不到了。
    她小心地把名牌放進書包內袋。
    書包頓時變得沉甸甸的,像她被悸動填滿了的一顆心。
    她背上書包,捂著墜痛不止的肚子往外走。
    在公交站等車時接到媽媽的電話,茹珍說要加班到很晚,讓她去第四小學接一下弟弟。
    蘇依蠻打車去了。
    第四小學門口停滿了豪車,車子裏坐著衣著光鮮的家長。蘇依蠻在門口等了很久,看了很多次時間,一直到天快黑時才看見弟弟形單影隻地從學校裏出來。
    她跑過去,蹲下來一邊說話一邊用手語問弟弟:“怎麽這麽晚才放學啊?”
    蘇奇銳兩隻手抓著書包帶,低下頭。
    蘇依蠻還想再問,卻看見弟弟右耳裏的助聽器不見了,左耳裏塞著的那個也明顯裂了一道。
    她讓弟弟抬頭,說話的同時用手語:“助聽器怎麽回事?誰欺負你了嗎?”
    蘇奇銳忍著眼淚,過去很長一會兒才打手語告訴姐姐:“是我們班的蔣開濟,他把我的助聽器搶走踩壞了。”
    蘇依蠻心裏發痛,問:“他為什麽欺負你?”
    “他說,”蘇奇銳抬起胳膊抹了抹眼睛,“我是個殘疾人,是跟正常人不一樣的人。”
    蘇依蠻的眼睛猛地一紅,眼淚快掉出來,被她硬生生咽回去。
    “那些嘲笑你的人都是壞人。”她打著手語,同時要說出聲來。醫生說弟弟的耳聾是能緩解的,所以要堅持跟他講話,訓練他講話的能力。隻要堅持下去,未來弟弟是能開口的。
    “我們不要聽壞人的話。他們說的都是錯的,都是不對的。”
    蘇奇銳點點頭,見姐姐很傷心的樣子,安慰她:“姐姐,我不難過了,我們回家吧。”
    “好。”蘇依蠻站起身,牽住弟弟的手,在路上攔了輛計程車。
    到家以後,茹珍還是沒回來。
    蘇依蠻簡單做了幾個菜,跟弟弟一起把飯吃了。
    等到晚上十二點鍾左右,她聽見門響。
    茹珍手裏提了兩袋超市買回來的蔬菜水果,關上門一回頭看見女兒,說:“你怎麽還沒睡?在做題嗎?”
    “不是。”蘇依蠻走到媽媽身邊,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分門別類幫忙放進冰箱,“媽,我弟弟被他同學欺負了,助聽器都壞了。”
    茹珍隻是略微怔了怔,很快就恢複如常:“是不是又是那個叫蔣開濟的孩子幹的?”
    “媽你知道?他是不是經常欺負我弟,為什麽你不把這個情況告訴給學校老師呢?”
    “蔣開濟住哪裏你知道嗎?他住悠然居別墅區。”
    這句話後,蘇依蠻沉默了。
    “能住悠然居的人,我們家能惹得起嗎?”茹珍把東西放好,關上冰箱,“你弟能上第四小學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不能再得罪別人。”
    蘇依蠻還是不甘:“那助聽器怎麽辦?”
    “等下個月發工資,我看看錢夠不夠,再給他買一個。”
    “可這樣就是辦法嗎?蔣開濟會一直欺負我弟的。”
    “我會跟銳銳說,讓他在學校盡量不要得罪別人。”
    “媽,我們一味地忍不是辦法啊!”
    “那能怎麽辦,就算我們真去學校鬧了,最後的結果也隻能是你弟被退學而已,不會有第二個結果的。阿蠻,你還小,你不了解,生活不是我們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我們好不容易才可以在京市安定下來,你跟你弟又上了這裏最好的學校,你想讓這一切都消失嗎?”
    蘇依蠻沒再說什麽。
    “行了,你快睡覺去吧,明天還要上課呢。”茹珍疲累地歎口氣。
    蘇依蠻回了自己屋,關掉燈躺在床上。
    肚子還是一陣陣地痛,她逼自己閉上眼睛,跟自己說隻要睡著就不會再煩了。
    不管是生理痛,還是弟弟被人欺負卻不能還手的這件事。
    還有被她刻意壓製著,本以為事情夠多就能忘記,結果還是會想起來的——
    謝叛的朋友說,校花給謝叛送了情書。
    謝叛有看嗎?看了以後他打算怎麽處理。
    雖然沒見過,但也聽說校花是個漂亮得像仙女一樣的女生。
    那謝叛會答應跟人交往,也並不奇怪吧。
    畢竟校花和校草,聽起來就是格外搭配的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