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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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依蠻不知道該怎麽把帽子還給謝叛。
    如果直接去一班找他,就會被認為她是想借著還東西去跟謝叛見麵。雖然她的確想見他,很喜歡他,卻不敢被人察覺到她的心思。
    想來想去,決定趁著他打球的時候還。結果到那以後,籃球場裏圍著很多女生,全都是等著給謝叛送水的。
    這條路更行不通。她把帽子藏好,怎麽來的,又怎麽偷偷地走。
    鴨舌帽在書包裏裝了兩天,始終沒找到機會。
    中午她跟李欣一起去食堂吃飯。
    聽說今天會出月考成績,她從早上就開始緊張,胃口不好,什麽都吃不下去,到窗口隻點了一小份炒飯。
    正端著餐盤找位置,蔣悅芙和幾個小姐妹過來,另外還有兩個護花使者一樣的男生,一群人派頭很大。
    蔣悅芙長得漂亮,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兩個小酒窩:“蘇依蠻,跟我一起吃飯吧。”
    “不用。”蘇依蠻要走。
    “一起吧,我都給你留好位置了。”
    蔣悅芙和身邊幾個人圍成了個圈,讓蘇依蠻找不到能走的路。
    聲勢浩蕩的,吸引了不少人朝這裏看。
    李欣嚇得躲在蘇依蠻身後,小聲問:“依蠻,你是不是得罪她了?”
    “你先走吧。”蘇依蠻不想牽累她。
    “你沒事嗎?”
    “沒事。”
    蘇依蠻等朋友離開,目光平靜地轉向蔣悅芙,“去哪兒吃?”
    蔣悅芙的人讓開了一條路。
    可是當蘇依蠻跟著過去後,驀然看見她被帶到的那個地方,謝叛也在。
    謝叛和朋友正跟那坐著,明明幾個男生都穿一樣款式的學校製服,偏偏就他穿得好看,人群裏最惹眼。
    他帥得跟其他人好像不在同一個圖層。
    不管在哪兒,人有多少,蘇依蠻總能第一眼看到他。
    謝叛原本正跟朋友說著什麽,意識到不對勁兒後抬頭。
    蘇依蠻趕在兩人目光接觸前先一步逃開了,心髒跟每次看到他一樣,跳得很沒出息。
    紀洪森也在,見她過來還挺高興:“欸,你不是那個……”到這時才發現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轉而問:“對了,你叫什麽啊?”
    蘇依蠻沒回答,倒是蔣悅芙笑了聲,笑裏晃著嘲諷:“你連她都不知道啊?她就是上次月考的全年級倒數第一,蘇依蠻啊。”
    現場隻安靜了兩秒鍾而已,這兩秒鍾卻在蘇依蠻眼前無限製拉長,讓她羞恥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先打破沉默的是謝叛。
    他抬起眼睛,涼涼地看著蔣悅芙:“所以別人考第幾名跟你有什麽關係?”
    謝叛有一雙很冷的丹鳳眼。
    這讓他平時雖然總是一副吊兒郎當不正不經的懶散樣,但身上的氣場隻要稍微往下沉,就會讓人覺得害怕,半點也不敢惹他。
    蔣悅芙意外地張了張口,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句。
    不理解他為什麽要替一個普普通通的女生說話。
    “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沒有別的意思。”她輕飄飄地揭過,伸手在蘇依蠻背後推了一把,“站著幹嘛,坐啊。”
    蘇依蠻的餐盤差點兒沒端穩,踉踉蹌蹌地坐到了一把椅子上,在她斜對麵的是謝叛。
    蔣悅芙在謝叛身邊坐下,正對著她:“蘇依蠻,你不要誤會啊,我隻是想跟你交個朋友而已。”
    蘇依蠻低著頭。剛才她確實擔心蔣悅芙會做什麽,但現在她的全副身心都被謝叛吸引,跟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的緊張感壓倒性地戰勝了其它情緒。
    “你就隻吃這麽點兒啊。”蔣悅芙看了看她餐盤裏少得可憐的炒飯,把自己點的一碗紅燒肉給了她,“這個給你吃吧。”
    碗裏幾乎每一塊紅燒肉都被人咬過,上麵的瘦肉被吃掉,留下的全是肥肉。
    顯而易見的侮辱。
    蘇依蠻想把這碗肉砸在蔣悅芙臉上。
    但如果這麽做,後續肯定會麵臨更嚴重的霸淩。
    她沒有蔣悅芙一樣強大的關係網,在蔣悅芙身後有無數能撐腰的人,但她沒有。
    感覺所有人的目光此刻全都聚集在她身上,包括謝叛的。
    不知道在謝叛眼裏,她會是什麽樣的形象。
    會不會覺得她很可憐。
    她不想讓自己是這樣的麵貌,抬起頭。明明是長相柔和的一個人,一雙又圓又大的杏子眼裏卻滿透著堅毅。
    “不好意思,”她直視著蔣悅芙,“我從來不吃被咬過的豬食。”
    誰都沒想到這話會從一個這麽嬌弱的女孩嘴裏說出來。
    張彥先有了動靜,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吹了聲口哨。
    蔣悅芙不想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丟份兒,尤其這麽多人裏還有謝叛。
    “你說話也太過分了吧,”蔣悅芙暫時還不想發火,要在謝叛麵前維持住她的好形象,“我好心好意跟你交朋友,你怎麽罵人啊?難道你們普通班的學生都是這麽沒素質嗎?”
    “你想找我茬兒就直接衝我來,沒有必要扯上別人。”
    “也對,我不能用你一個人的素質去平衡普通班裏的其他人。畢竟你雖然在普通班,可你成績是最差的啊,是我們學校的倒數第一欸。”
    蔣悅芙笑得一臉諷刺:“你這成績好啊,沒有退步空間。”
    蘇依蠻沒再說什麽。別人用成績攻擊她,她確實找不到反駁的話口。
    “對了,今天就該貼第二次月考的成績了,不知道你能前進幾名,”蔣悅芙笑得讓人心理不適,“要是沒進步也沒關係的,大不了就原地踏步嘛,不丟人。”
    在她這些話後,食堂外麵跑進來幾個人,叫嚷著:“月考成績出了!”
    蔣悅芙抬了抬眉。
    她就連眉毛都有一股盛氣淩人的氣勢。
    “紀洪森,”她輕車熟路地使喚,“你跟張彥一起去看看,蘇依蠻這次考了第幾名。”
    紀洪森不滿地瞥了她一眼,但還是聽她的,跟張彥一起走了。
    大概五分鍾後兩個人回來。
    蔣悅芙迫不及待想知道蘇依蠻的成績,好對她進行更深一層的羞辱,另外隱隱地也想讓謝叛知道,他所偏袒的這個女生有多糟糕。
    沒等人跑過來,蔣悅芙高聲問:“怎麽樣,看到了嗎?蘇依蠻這次多少名?”
    紀洪森看了眼坐在位置上默然不語,正被食堂裏大多數人圍觀的蘇依蠻,笑了笑,對她說:“依蠻,這次你考了603名。”
    全場的人都是一靜。
    尚安高中部高一年級一共18個班,每個班在全市按成績排名招收45個學生。
    一共810個人,蘇依蠻這次考了第603名。
    比上次前進了207名。
    簡直是像坐火箭一樣的前進速度。
    不少人都朝蘇依蠻投來了驚歎的目光,有男生讚賞地衝她喊:“蘇依蠻,你進步得也太猛了吧,怎麽學的啊,太厲害了。”
    蔣悅芙的臉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這不可能!”她不肯相信,站起來瞪著張彥,“你說,紀洪森是不是在撒謊,蘇依蠻到底考了多少名?”
    “真是第603名。”張彥把手機拿了出來,調出照片,“不信你看,我剛拍的排名榜。”
    蔣悅芙把手機搶過來。
    高一第二次月考成績榜上,第603名的位置後麵,確實跟著高一(14)班蘇依蠻這幾個字。
    短短一個月以前,蘇依蠻的成績還是倒數第一。
    現在竟然前進了兩百多名。
    蔣悅芙原本想狠狠地羞辱她一頓,結果卻讓她在這麽多人麵前出了這麽大的風頭。
    跟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有什麽區別!
    蘇依蠻不是不能進步,但一下子前進了兩百多名,這個速度在尚安簡直就是前所未有。
    怎麽可能呢。
    蔣悅芙很快想到一個理由:“你考試的時候是不是作弊了?”
    蘇依蠻自己也沒想到會進步這麽多。
    畢竟尚安高中裏的學生全都是真才實學考進來的,她的入學成績不好,第一次月考更是暴露了她能進尚安純粹就是踩著紅線走了狗屎運。
    但現在事實證明,隻要足夠努力,她就不是不能跑到前麵去。
    這個成績對得起她日夜挑燈讀書的努力。
    她從椅子裏站起來,雖然個子不如蔣悅芙高,但是她一點兒沒怵,整個人看起來有股倔強不服輸的勁兒:“誰主張誰舉證,你說我作弊,先得拿出證據來。”
    對麵閑散坐著的謝叛挑了挑眉,抬眼看她。
    蘇依蠻心裏一動,察覺到她剛說了謝叛說過的話。
    擔心會透露什麽似的,她很快補充:“這是《民事訴訟法》第67條的規定,你既然不懂那我就教教你。”
    謝叛眼裏的玩味更多。
    他看著她,不知是想到什麽,側撇過頭,舌尖舔了舔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
    今天並不是蘇依蠻值日,但班長還是把打掃操場的活兒安排給了她。
    她一個人拿著掃帚提了個垃圾桶去做衛生。京市的夏天又悶又幹,熱得像個蒸爐。外麵沒有多少人在,大部分人都留在班裏吹空調。
    蘇依蠻半路折去了公告欄,想親眼看看自己的名次是不是真的提高了那麽多。
    到那還是第一時間先看謝叛的成績。
    高一(1)班謝叛,總分:1045,年級排名:1。
    蘇依蠻不自覺地綻出一個笑,好像是自己拿了第一。
    她接著又看自己的。
    高一(14)班蘇依蠻,總分:814,年級排名:603。
    這一個月裏她每天最多隻睡五六個小時,不管是課間時間還是午休,她都留給了一張張的卷子。
    現在的考試結果證明努力確實會得到回報。
    她盯著公告欄上自己的名字,想著下次月考能不能繼續往前走一走。
    隻有她不斷進步,才能離謝叛的名字更近。
    身邊多出一個人來,為她遮住一部分太陽。
    意識到他是誰後,蘇依蠻的呼吸止住。
    男生個子很高,身上有著清爽的帶了點兒苦味的薄荷香氣。兩個人見麵不多,但他的樣子和氣息早已烙印在她心裏。
    即使隻是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她也知道他是誰。
    夏日午後,校園裏一片寂靜,隻剩了梧桐樹上的知了一陣陣在叫。空氣幹燥,偶爾有風,把他身上的香味吹得更近。
    謝叛站在她左側,兩個人的胳膊隻有不到三公分的距離,隻要她稍微動一動就會碰上。她卻不敢。
    嘴巴變得很幹,心髒在經過長時間的停擺後突然又劇烈地跳動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甚至有想落荒而逃的衝動。
    隻是跟謝叛在一起,什麽事情都不做,她都害怕會被發現她喜歡他。
    而且她手裏還握著一把掃帚,腳邊放著一個垃圾桶。她沒穿裙裝,穿的是學校普通的運動製服,寬寬大大的T恤和長褲。頭發紮著,因為天氣太熱,臉上出了汗,亂七八糟地黏了幾縷碎發。
    這個樣子落在謝叛眼裏,不知道是不是會有點兒狼狽。
    此刻謝叛的目光同她落在一個位置,唇角微微上挑,極輕地笑了聲。
    聽不出來是在單純地念排行榜上的名字,還是在叫她:“蘇依蠻。”
    蘇依蠻幾乎要打個激靈,心髒好像被他易如反掌地抓住了。
    謝叛側過身,麵對著她的方向,嗓音慵懶,帶了點兒捉弄:“進步了兩百多名,這麽厲害?”
    蘇依蠻的耳朵燙透了,糟糕的是她還紮著頭發,耳邊不過就落著幾縷碎發而已,根本就遮不住。
    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他發現。
    這還是謝叛第一次如此目的明確地跟她說話。
    沒有別人,就隻是跟她一個人說話。
    這就說明他記得她,還知道她的名字,能把名字跟她這個人對應起來。
    而不是見過就忘。
    謝叛簡單的一句話讓蘇依蠻進行了一個複雜的腦內小劇場,她怕自己再啞巴下去會在他心裏留下不好的印象,僵硬著身體側轉身,抬起頭看他。
    即使有心理準備,當撞進他的眼睛時,她還是沒出息地緊張。
    手指捏了捏校服褲子,她盡量讓自己自然地開口,不要磕巴:“還、還好吧。”
    結果還是失敗了。
    謝叛唇角的笑意濃了些。他長了雙單眼皮,眼皮很薄,這讓他看起來有一股疏懶的俊朗,連一個笑都透著壞勁兒。
    他兩隻手都抄在褲子口袋裏,下一秒突然朝她走近了一步,鞋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鞋。
    兩個人捱得更近,蘇依蠻本就比他低了很多,這下更加感受到少年身高的壓迫。
    自己隻勉勉強強到他肩膀。
    平時還好,一到了謝叛身邊,蘇依蠻就會擔心自己會不會長不高。
    她得喝更多牛奶才行。
    想了些亂七八糟的,大部分思緒還是被謝叛牢牢地牽製著,臉上越來越熱。實在沒有勇氣再跟他對視,頭低下來。
    那一年她比謝叛矮了將近三十公分,發頂連他下巴都不到,視線前方能看到他的脖子,以及他頸中很薄的皮膚下存在感極其強烈的喉結。當他說話時,喉結會有明顯的浮動。
    “下次會進步更多的。”他說。
    蘇依蠻心尖顫了顫。
    他這是不是在,鼓勵她?
    但細聽起來又不像,總感覺他語氣裏含了些吊兒郎當的輕佻。
    蘇依蠻不知道該怎麽正常地跟他對話,整個人都被緊張攻陷,沒出息得很有一套。
    一直到謝叛轉身離開,她電光火石般想起一個話題,叫他:“謝叛!”
    謝叛沒再繼續往前走,半轉過身,耐心地等她說。
    她一顆少女心砰砰跳得厲害,但總算沒讓自己再結巴:“上次你朋友給我遮陽的帽子是你的吧,不然你先等一下,我回班去拿。”
    這樣一來一回,她又有跟謝叛相處的機會了。
    可是下一秒,她聽到謝叛說:“不用還,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