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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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祝明璃帶著小丫鬟們從最簡單的烘焙入門,同時測試記錄最好的烘烤時間,成品太幹太濕都不行。
    采購的單子也得遞出去,找胡商買奶製品,南商買紫菜,還要派人與屠戶商量,是否能對公豬閹割。此時閹豬技術還未全麵普及,匠人難找,全靠傳承,所以大部分豬肉都是未閹割的,腥臊難忍,再加上炒菜還沒發明,一碗蒸出來的油油水水腥肉,能流行才怪了。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討厭豬肉,總有好這口的,所以豬肉並不難買。蘇東坡曾言 “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 ”,實在是可惜了食材。
    沒找到閹割過的公豬,那就隻能好生處理豬肉,避免腥臊味兒。
    比如肉鬆這種童年記憶,烘烤變得蓬鬆的同時,也能大大減少其肉腥味,即使是味蕾敏感的幼童也喜歡吃,就足以證明其魅力。雖然在後世十分常見,但據傳是清朝後期才發明出來的,祝明璃所處的這個時代更是連影子都沒有。
    胡商們早已把乳製品玩兒出了花樣,祝明璃想要的奶油、黃油、奶酪,稍微形容一下,對方就能提供貨品。提供不出來也沒關係,祝明璃也能做,比如冷凍後率先析出的濃厚牛乳,不就是現代奶茶店必備的厚乳嗎?
    她一頭紮進了烘焙小作坊裏,管事想要找人,往那院兒裏去,準能逮到人。
    然後帶著一身極其濃鬱的甜香離開,甜品的氣味就足夠帶給人愉悅感,這可比貴得要命的熏香好,小丫鬟們最近做的夢都又甜又軟。
    常混跡小吃街的朋友都知道,最勾人最悠長的味道,除了油炸不停的臭豆腐就是正在烘烤的甜品店。沈府地廣,院子間隔遠,即使這樣,午後在庭院散步的沈令儀也被勾過來了。
    祝明璃已經上頭了,這些時日一個接一個新品出爐,光是試品就把自己撐得要命。
    “叔母?”沈令儀小心探頭。
    她身後小丫鬟小聲議論,咕嘟咕嘟吞口水。
    祝明璃轉身瞧見她,也不客氣,一把拉過來:“快快快,試一試,給我意見。”
    沈令儀還沒來得及細問,唇邊就遞過來了軟軟熱熱的蛋撻。
    香氣撲鼻,牙齒一碰,外層酥皮撲簌簌地掉,內陷還在晃動,又滑又嫩,化成一灘濃鬱的乳香融在舌尖。
    沈令儀所有的話都被吞下去了,她驚訝地看著祝明璃,眼裏是吃到甜食後多巴胺綻開的驚喜。
    蛋撻不愧是經典甜品,一舉拿下小姑娘。
    “這可比京中最好糕肆賣的水晶龍鳳糕還好吃!”她給予了最高讚譽。
    倒不是沈令儀沒吃過好東西,隻是火爆的糕肆總是要排隊的,等小廝丫鬟買到手,拿回給她,早涼了,沒有香氣撲鼻的衝擊感。
    這段時間大家都在好奇這裏在折騰什麽,今日總算明白了,完全超出預期!
    她囫圇又卷入半口後,才滿眼星光地發問:“這可是江南的糕點方子?”
    祝明璃:“也可以這麽說吧。”一路往南走水路到葡萄牙,勉強算江南吧。
    沈令儀從祝明璃手中接過剩下的半個蛋撻,饞蟲直叫,又不好意思當麵一口氣吞完。岔開注意力道:“如此軟嫩,老少皆宜,不知叔母還有剩的嗎,我想給祖母也嚐嚐。”
    祝明璃本想說,老年人吃這麽甜不太好吧,但又想到現代的時候很多老人家就愛喝優酸乳好吃點,這把年紀了,想吃啥吃啥吧。
    祝明璃很讚賞沈令儀的貼心,讓小廚娘們把新出爐的那份用食盒裝好:“我讓人送去,看看合不合母親的口味。”
    “我去送吧,正好我閑著沒事兒。”沈令儀連忙接過,總算是露出小姑娘該有的天真活潑,“這麽多呢!太好啦!”祖母不吃的話,自己能分到很多……啊,怎麽可以這麽想呢。
    多麽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啊,祝明璃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兒,以後可不會讓她閑的。
    她想做的事太多了,正是用人的時候。
    這個時候的甜品文化並不落後,蛋撻用料簡單,口味沒那麽稀奇,不怕市場遇冷。但祝明璃可不會滿足於此,簡易版烤箱都做了,不做個幾十上百種甜品都對不起自己。
    烤麵包是個技術活兒,濕度、溫度、麵團大小都有講究,祝明璃自己訂了個小本兒,烤一次記一次數據。
    一字排開五個大小不一的麵包窯同時啟動,小廚娘們從一開始的躍躍欲試到最後灰心喪氣,看著廚台上堆著的或幹焦或濕透的麵包失敗品,心疼得直滴血。
    才開始她們畏懼祝明璃的身份,但這幾日朝夕相處,泡在這甜蜜蜜的小作坊裏,漸漸不再那麽謹小慎微,露出少女本來的大膽活潑麵貌。
    “夫人,還要繼續嗎?”又出來一鍋金燦燦的麵包,小廚娘們饞得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結果祝明璃切開麵包一看,外麵過脆,而最裏麵還是濕軟的,不行!
    也不知道是誰“吸溜”了一下嘴,祝明璃才意識到這對小丫鬟們簡直是折磨。
    她解釋道:“最裏麵還是生的,不可入口,等第一鍋成品出來了,我答應你們一人一個好不好?”
    小廚娘們不過十三四歲,個頭還沒拔起來,就已經擁有幾年工齡了,從被祝明璃點來第一天,所有人的好感度都飆到了一百。
    現在聽到祝明璃的承諾,感動得眼淚旺旺的,但是夫人強調了小作坊必須保證幹淨,於是又全部把眼淚縮了回去。
    強迫症小廚娘比祝明璃還在意細節,她一邊把麵包窯飛上的炭火灰擦幹淨,一邊把柴炭嚴格恢複到之前的數量和形狀,道:“夫人,一次比一次好了,至少馬上就要熟透了。”
    祝明璃沒那麽挫敗,麵包窯的溫度全靠柴火手動控製,幸虧有個強迫症在旁邊嚴格進行變量控製,否則光是試火候就要試十幾日。
    “火候不變,溫度不變。”祝明璃一遍碎碎念,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濕度差一點。”
    她道:“水盤裏再加一點水,成敗在此一舉了。”若是沒有後世的經驗,水浴法的問世還得等個一千年呢。
    又一次嚐試,這次開窯時,幾個小廚娘都開始閉眼念佛了。
    揭開窯門,依舊是那股香甜濃鬱的奶香噴湧而出,小廚娘們把特製鏟子遞給祝明璃,不敢親自動作,怕自己黴運汙了一窯麵包。
    祝明璃被她們帶得也很緊張,小心用鏟子拖出托盤。
    成色,完美。用刀切開,軟嫩蓬鬆,從內到外濕度均衡,也完美。
    小廚娘們瞪大眼等著祝明璃宣判。
    祝明璃笑了出來,大聲宣布:“成了。”
    小廚娘們沒憋住,蹦蹦跳跳地歡呼:“太好了!做成了!”
    她們嘰嘰喳喳感歎,音量極大,與遠處傳來的聲音交融在一起——“成了,做成了!”
    祝明璃一開始還笑,笑著笑著反應過來,咦,不對勁兒呀,所有人都在院子裏,身後哪來的聲音?
    她一幅見鬼似的表情,小丫鬟們見狀頓時安靜了下來。
    祝明璃給她們比了比手勢,示意小心一點,然後循著聲音的方向找過去。
    祝明璃的院子在沈府後院居中靠右一點,小作坊離她院子近,但也有一段距離,恰好和旁邊府邸的內院挨著,在幾十年前兩個府邸的主人還因為隔太近違章搭建生出矛盾,吵了許多年。
    因此這個院子才漸漸荒廢。
    院子旁種了許多竹子,仆役定期修理,並不算茂密,剛好遮住高牆,影影綽綽別有一番韻味。
    祝明璃快步走到高牆下,聽到上方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
    “行了,快扶我一把,讓我下來。”
    “都說了,此舉不妥,你一把年紀了,怎麽越老越不要臉了。你沒聽見都是小姑娘的聲音嗎?”
    “不可能,我祖父還在的時候跟他們吵過架,這個院子再也不住人了,不會是內眷。哎喲,我的老骨頭。”
    “這事兒也總算有了了結,聽聲兒是做成了,日後應當就不會再飄味兒進來了,太難受了。”
    祝明璃聽到這兒,禮貌出聲:“請問是味兒太濃,擾到了你們嗎?實在是羞愧。”居然擾民了,對麵完全可以來敲門說一句的嘛,街裏街坊的。
    “嘭!”
    “哐!”
    對麵傳來手忙腳亂的聲音,好像是長梯倒地。
    詭異的沉默。
    祝明璃:“請問?”
    對麵傳來窸窸窣窣的商量聲,祝明璃隻能依稀聽到破音的詞。
    好像是在討論祝明璃到底會是誰,想了一圈硬是沒想到前些日子沈家三郎娶親了,最後兩人肯定她一定是某位管事。
    “這位小娘子,恕老夫冒昧,實在無心打擾,隻是日日香味繞梁,心下好奇,忍不住攀牆細究是何處傳來的香味。”
    祝明璃好奇地問:“二位覺得這香味如何?”
    瞧這關注點,果然是醉心廚藝的廚房管事。
    對方鬆了口氣,語氣溫和道:“香甜至極,獨特濃鬱。我猜想應是糕食發出的香味,但長安如此多糕廝,卻未有一家有如此香濃的味道,所以十分好奇,忍不住探聽究竟是何物。”
    牆頭很高,普通的竹梯翻不過去,僅能讓聲音更清晰一點。
    他和老友日日被饞,一到點就開始爭論到底在做什麽,用了哪些食材,爭不出來,一氣之下幹脆爬梯探聽,恰好聽到他們成功的歡呼,於是莫名的參與感讓他們也跟著歡呼……
    “原來如此。”祝明璃輕笑一聲,“若是好奇,為何不譴人過來問一下呢?”
    這話說的。這個坊裏要麽住的是從建朝就發達的高門,要麽是近些年極受重視的高官,都很有架子,才不會像平頭百姓那樣有事沒事街坊鄰居竄個門。
    而且就算是好奇到了極點,也不可能遞帖子進府和男主人見麵後,問你家廚娘在折騰什麽?
    所以對麵笑笑道:“隻是和老友聊到興頭上,一時生了探究之心罷了。”意思是並沒有那麽受困擾。
    祝明璃心想,麵包和蛋糕出爐後,小丫鬟們和沈令儀都說好,但終究是年輕小娘子的口味,也不知此時的老年人評價如何。
    有試吃員自己上門,祝明璃也不客氣,直接道:“既然如此,想必二位在吃食方麵頗有研究,不知可否請二位品鑒一番?”
    對麵二人對了對眼神,心說這個廚娘倒是可用之才,就這麽輕鬆地給兩家牽上線了。
    沈府從建朝起就是武官,此時文武官並無高低之分,但也有些隔閡。對麵的府邸住著崔京兆,是世代文官崔家出來的,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個幾年必定能入閣拜相。兩家隻是打照麵互相點頭的熟絡程度,並無交情。
    崔京兆想拒絕,但老友在旁邊一直拍打他,意思很明顯了。
    崔京兆在心裏歎了口氣,隻好道:“那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