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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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臨時出行,久久未歸,一開始仆役們肯定會像往常那般,日日灑掃。但時間久了,定會鬆懈,更別提一走就是月餘。
所以沈令文已做好了規劃,回院先讓人燒水以備沐浴,再吩咐丫鬟細細除塵,熏被。等他沐浴時,遣人去大廚房讓廚娘熱點煎餅墊肚子……
又累又餓的沈令文拖著身子朝院子裏走,邁入院門後,就等著仆役們開口行禮,他就可以開始一連串的吩咐了。
同他預判的一樣,仆役們停下腳步,紛紛朝他看來,此起彼伏的行禮聲響起:
“二郎!”
“二郎回來了。”
沈令文點頭回應,終於走到院中了,有氣無力開口:“燒水,我要——”
剛說了兩個字,就見到兩個丫鬟從屋裏出來:“二郎可要先沐浴?浴湯已備好。”
沈令文的後半截話卡在喉嚨裏。
咦?
難道門房給三房傳話的時候,也順便給他的院兒裏傳話了?
但這些丫鬟們何時辦事如此妥帖?他人還未至,熱水已備好。
難道是換了主母,府裏人手變動,她們擔心自個兒處境,於是格外手腳利落?
抱著這種懷疑,他邁入屋內,朝沐浴間走去。
幹淨的衣裳早已備好,整齊地掛在一旁;浴桶旁備著的燙水冒著白汽,以便主子隨時添水;澡豆、巾子等擺放在不知從哪尋來的置物幾上……
沈令文回憶了一下,確認自己院裏的仆役沒換人,還是以前那群啊。
見他站定,大家便往外走準備回避。沈令文連忙囑咐道:“遣人去大廚房叫人給我熱點餅子墊墊肚子。”現在時辰不早不晚的,不是用膳的點,想吃頓豐盛的飽腹餐是不可能的。
丫鬟們非常順暢地答道:“二郎,大廚房那邊已經得信兒了,估摸著一炷香就送到。”等他洗完,正好能吃上熱乎的。
沈令文:“……”
他都要懷疑自己已經睡著了,正在做怪夢。
見他盯著大夥兒不說話,小丫鬟們有點害怕,小郎君沒有讓人服侍沐浴的習慣呀。主母可說過,在她的眼皮子下,男主人絕不可以輕薄丫鬟。
見狀不妙,先撤為敬。
留下沈令文在震驚中除衣解發,邁入浴桶——怎麽連水溫都如此合適?!
他不知,祝明璃為了保證以後自己回府的第一時間就能舒坦,所以製定了規矩,洗漱、吃飯都是有嚴格流程的。
以往主子回府,想吃點熱乎的墊肚子,總是要讓人去討要。因為萬一主子不餓,自個兒跑去要回來算怎麽回事?且誰去也是個問題,畢竟以前這些職責是沒有細分的。
祝明璃在自己院子裏定了規矩了,綠綺焦尾兩個誓要成為“總助”的大丫鬟就把這套規矩傳了下去。
沈令文回府,門房傳訊,備水、備衣、熏被、去大廚房要吃食……一整套規矩,各司其職,完全不會混亂。
也不用擔心多做多錯,或與其他人爭搶討好主子的活計而生出矛盾。
沐浴洗漱,一身的疲憊散去一半。沈令文穿戴整齊,推門,丫鬟們立刻過來開窗散氣,收拾沐浴間。
吃食已在案幾上備好了。
祝明璃是不在大廚房用膳的,但自己這兒都改善了,大廚房也是順手的事兒。
大廚房備熱食,是怕沈令儀和二房雙子餓了,能隨時吃上熱乎的。
才開始是用熄了火的炭熱煎餅。煎餅放在鏊子溫著,會變得過脆過硬,隻能用炊餅籠子蒸,於是帶油的煎餅又變得軟塌塌的,加上餡兒是羊肉,太腥膻。
第一旬匯報,綠綺向祝明璃反應了這個小問題。
祝明璃立刻給大廚房規劃了菜單。
沈令文看著麵前的碗碟,餅、羹、湯,竟如此豐富。
煎餅換成了肉夾饃。此時有一種類似肉夾饃的餅,名為“古樓子”,燒餅裏夾巨量的羊肉,一般人真吃不下。
祝明璃做了改善,首先,量減少。其次,羊肉用辛香料鹵製,這樣溫在鍋裏越久越入味。外層的餅舍去油脂換成軟嫩的白饃,這樣複熱也不會油膩。
沈令文洗漱過後餓極了,迫不及待拿起肉夾饃品嚐。
白饃綿軟,饃心充分吸收鹵汁。羊肉嫩滑,絲毫不油膩,肥肉剁碎後晶瑩透亮,肉香和鹵香融合得恰好,一口下去忍不住直吸溜。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大廚房何時手藝這般精進了!
他卻不知道用豬肉做的肉夾饃更加美味,隻是沈績每月俸祿包含七八隻羊,祝明璃不好這口,所以全讓大廚房處理了。
沈令文咀嚼得十分敷衍,一口氣狂塞,三下五除二吃完肉夾饃,差點噎得翻白眼。
可惜隻有一個,剩下的被練武完的沈令衡早要走了。
沈令文一邊震驚美味,一邊端起醋湯。這是早食做的餺飥剩下的麵湯,加點醋,撒點蔥,簡單清淡,酸中帶鮮。
很簡單的湯,卻極其解膩,與肉夾饃搭配起來竟如此合拍。一仰頭,全幹了,肺腑那叫一個通透。
他忍不住輕歎一聲,竟生出一股沒由來的感動——還是家裏好!
餅吞了湯幹了,麵前隻剩一碗羹。
羹和以往也有些差別,首先肉很少,隻作提鮮,否則總會腥膻。再往裏麵加各種蔬菜丁,營養均衡的同時增加清新感。
陶釜小火慢熬,米粒爆花,熬成膠狀,綿軟的口感又能嚼到略脆的菜丁,有清爽的鮮甜感。
沈令文已經驚訝不過來了,唏哩呼嚕把羹喝完,放碗、擦嘴、摸肚子,長歎一聲——太舒服啦。
吃飽喝足,身子都輕了,他沉溺在美味的幸福中思索:不用懷疑,這一定是那位三叔母的功勞。
丫鬟們見他吃完,手腳利落上來收拾。按理說用完膳,要消食後再睡覺,但神令文累得不行,管不了那麽多了。
“把被——”剛說了兩個字,想起來了。今時不同往日,有那位三叔母在,還需他多嘴吩咐?
果然,進了裏間,熏香清淡。時令更改,寢被也跟著換成稍厚的,已被熏得鬆軟,一切是如此地井然有序。
沈令文站著發了會兒呆,不知道如何感歎。原來人在太享福的時候是說不出大篇文章的,隻剩暈乎。
一覺好夢,醒來已是暮食時分,又感受了一下大廚房的改良菜品,吃得幹幹淨淨,唏噓以前竟不知道用膳可以如此愜心。
*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沈令文就翻了起來,早早地趕去沈母院裏請安,想著應當能見到三叔母,便能順勢跟著她回院,贈禮賠罪。
結果沒見著祝明璃人,一問,哦,人家根本不來請安。
經過昨日那一連串的驚豔,沈令文一點兒也沒覺得祝明璃無禮。與祖母商量好了不來打擾,便沒做個虛情假意的模樣,是個爽利人。
在這倒是見到了阿姐沈令儀,兩人一同陪沈母用完早食,告退離開。
姐弟許久不見,有很多話聊,沈令儀問他學業如何,他一一作答,然後將話題扯開:“三叔母其人如何?”
時辰差不多了,想必三叔母已經用完早食發完對牌,他可以前去拜見了。
回答他的卻是短暫的沉默。
沈令儀不知道如何回答,從何說起,想了一堆,一開口,眼淚先滾下來。
把沈令文嚇一跳:“阿姐,你這是……”
沈令儀搖頭,啜泣道:“無事,隻是心中酸楚與感念交織,一時難以自持罷了。祖母年高體弱,我唯恐憎徒增其憂勞,故凡事警惕,心中惴惴。如今幸得叔母照看,總算安心,二郎可明白?”
沈令文聽她這麽說,也鼻子一酸。
他們和二房不同,早早就失去了雙親。童年若無祖母照看,無以至今日,但正因如此,反而格外謹小慎微。
沈令文在國子監算不上頂聰慧的,但確實最踏實肯學的那一個,就是想要爭口氣,讓心裏踏實一些。
“阿姐,必定是阿耶阿娘在天之靈庇佑。三叔母待你好,你便成倍孝順回去。”
有弟弟安慰,沈令儀很快收住。
見她平靜下來,沈令文才問:“我想著等會兒去拜見三叔母,阿姐可有囑咐?”
沈令儀疑惑:“現在嗎?三叔母出府了。”
沈令文也很疑惑:“咦?”你怎麽知道她出府了?
卻不想由於沈令儀總愛往祝明璃跟前湊,三房仆役也和大房交好了。祝明璃明日有安排,提前一日下人們就會互相知會,免得大娘跑空。
除了疑惑阿姐怎麽把三叔母行蹤摸得這麽清以外,沈令文還疑惑,這一大早的,三叔母出府做什麽?
祝明璃正在進行實地考察。
藥鋪是必須關門大吉的,但糕肆最終能不能開,必須得親自跑一趟確認才行。客流量大不大?附近有沒有食肆競爭?鋪子布局如何,後院能不能修麵包窯……
一開坊,祝明璃就乘著馬車,同上朝的、出坊采買的、急著辦事的人一同出了坊門。
到長興坊時,不算太遲,剛開坊的時候人流量最大,現在緩了不少。
祝明璃將車簾撩起一角,仔細觀察街坊鋪麵。長興坊緊鄰朱雀大街,車子穿過南坊門,左轉到沿牆街,繼續前行一段,快到東西橫街時,終於到了目的地。
一下車,淡淡的藥香撲麵而來,祝明璃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間屬於自己的藥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