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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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飯是門學問,有些菜熱一遍更入味,有些熱一遍反而有剩菜怪味。
    依祝明璃的經驗,濃油赤醬的菜加熱後更添香氣;而清淡、講究凸顯食材本味的菜,就不適合再熱。
    最上層的保溫效果最差,隻放了個淺口小碗,盛著蒜末蔥末。這類調味料若過早與菜混合,味道會走樣,現代外賣就是分開裝的。
    大夥看沈令文好一番折騰,就拿個裝蔥蒜的小碟出來,頓時長鬆一口氣:不過如此嘛。
    他們卻不知這提盒分三層,最上麵一層極淺,與中空層一樣,本是隔熱用的,所以祝明璃不在其中放菜。
    揭走第一層,蒸騰的熱氣頓時撲出來,沈令文用手碰邊緣,燙得一縮,還是取了帕子隔著才拿出來。
    那薄瓷碗一擱上桌案,立刻襯得公廚的菜色黯然失色。
    好豐富的色彩!
    祝明璃說不費事,就真不費事。昨晚她想吃幹拌冒菜,多備些菜,今日沈令文的外帶就有了。
    時令蔬菜茄瓜,有什麽切什麽。湯底是慢燉骨湯,加入蔥白、桂皮、白芷等入藥香料,熬出的味道卻是一絕。昨晚的湯,今早再煮開,香料的香氣充分釋出,再難吃的蔬菜都能被拯救。
    蔬菜有了,肉也不能少。魚丸、脆藕丁炸豬肉丸、新灌的火腿、蝦丸……什麽肉都來點,保證不吃膩。再用綠豆磨粉做寬粉,鋪在最上麵,以防被熱得過爛,碳水也有了。
    過於豐富的菜色,有些人覺得新鮮,有些人覺得牛嚼牡丹一鍋亂燉,失了精巧。但對挑食者來說極其友好,喜歡什麽吃什麽,不怕不合心意。
    中醫講,體弱氣虛者吃辣可以提氣,所以口味是醬香微辣,又特地加入了優質脂肪麻醬,柔和味道,增加醇香味,還能讓食材更掛汁。
    這麽大一碗,就這了吧?
    卻見沈令文揭開第二層,用手帕墊著,又端出第三層的瓷碗。
    這也是祝明璃今日午食的菜,魚香肉末茄子,酸甜並重,可以蓋過肉類的腥氣,開胃下飯。
    兩個大碗往桌案上一擠,徹底沒位置了。
    主食就不用帶了,反複加熱的稻米並沒有公廚現蒸的美味。
    沈令文拾起筷子,不適地抬頭,發現左右前排全在歪脖子看他。見他抬頭,大夥兒唰地一下轉頭回正,假裝很忙地挑米粒。
    沈令文默默搖頭,夾起幹拌冒菜上麵的脆藕肉丸。表麵炸過,微韌,高溫鎖住了豬肉的汁水,藕丁清爽微甜,解膩去腥,配上麻醬底料,一切都是那麽的完美。
    他兩口咽下,再夾稻米飯入口,好配。
    可惜公廚的稻米飯也沒家裏的好吃。最近府裏的米飯都是顆顆分明卻不幹硬,鬆散香軟,不知加了何種工序。
    再把筷子遞向左邊的大碗。茄子一挑就爛,忙不迭用稻米接住,醬汁就這麽浸潤了進去。混合入口,隻有酸甜可口,油潤鮮香,哪還會在乎稻米飯不夠好吃?
    平日裏此人吃飯跟個貓兒似的,這舔一口,那抿一下,就擱筷子了,何曾如此狼吞虎咽過。
    演的吧,有那麽好吃嗎?
    大夥看著他吃,自己麵前的蒸菜都香了點,鼻翼聳動,心裏斷定那碗鮮亮橙紅的菜是酸甜口的。
    平日也沒覺得茄子這麽下飯,回府得讓廚娘試著加糖醋看看。
    他們瞧熱鬧的功夫,沈令文用魚香茄子拌飯,一小碗稻米就這麽見了底。
    他起身去添,左右兩側的人立刻抻長脖子看他的碗:“這道是酸甜口的,那道呢,這料汁顏色也奇怪。”
    “這麽大兩碗,又吃不完,徒徒浪費。”
    沈令文一往回走,兩人立刻縮回脖子刨飯,待沈令文第二碗稻米飯吃完,終於坐不住了,開口問:“爾正,你府上為何讓你帶午食來學堂?菜色倒是稀奇。”
    沈令文便又解釋了一遍,惹得大夥嘖嘖稱奇。不過他們自己府上的菜不帶也罷,倒是平康坊有一家食肆的乳釀魚不錯,若是能帶來……不知與眼前這菜孰優孰劣。
    沈令文胃口小,再怎麽饞,很快也吃不下了。一道菜剩半碗,頗為可惜。
    此時流行分食製,沒有後世聚餐時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習俗,所以他也未曾想過與同窗分享。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在長身體,大多與沈令文相反,食量驚人,一口能吃下一頭牛。他前側方的同窗便是出了名的大胃,每日都要嚷嚷公廚的午食不夠吃。
    此時見沈令文終於停筷,在“吃別人剩菜丟麵”和“失節事小餓死是大”裏糾結,很快做出選擇。
    “爾正,你那菜瞧著新鮮,不知口味如何?”
    大胃王同窗為人大度爽朗,人緣好,沈令文跟他關係也不錯,便耐心回答:“此菜酸甜鹹鮮,茄瓜極其軟爛入味……”
    卻不想人家就是想嚐一口,不是讓他講解。對方聽他這麽說,越聽越饞,受不了了:“哎,今日公廚午食依舊小氣,我還未覺飽腹,就已吃光,看來下午又要餓得頭暈眼花。”
    好奇怪,沈令文覺得自己聽出了他的暗示,但又不敢相信有人想吃自己的剩菜。他試探著問:“這半邊的菜,我未動筷碰過,你要不撿一個嚐嚐味?”
    話音沒落,長筷已至眼前,夾起芥菜肉丸,留下一道殘影。
    好快的身手,難怪生得牛高馬大,祖上能文能武。
    新鮮的食物香,別人碗裏的食物更香。也不知是調料還是肉的功勞,往日嫌棄的芥菜也沾光變得鮮香,比以前吃過的所有圓子都好吃。
    本來就沒吃飽,饞蟲又勾起來了。
    “再嚐一口。”他道,筷子又來,夾走丸子。什麽時候豚肉變得如此好吃了,難道沈府買的豬和他府上的豬不一樣?
    說是一口,實則麵上的丸子全掃走了。
    沈令文默默伸手,把碗往他那邊推了點。
    這樣吃起來終究不過癮,對方又吃了幾口,索性把飯碗端來:“我再品品另一道菜。”
    沈令文有些猶豫。冒菜他夾了一半,另一半沒碰,但是魚香茄子筷子一碰就爛了,很難幹幹淨淨取食:“這碗菜我都動過筷……”
    “我倆之間,何必介意?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硬套了一句聖人言,便動筷刨走小半碗。
    行叭……沈令文用目光掃過看熱鬧的人群,眾人紛紛避開,也不知心裏在想什麽。
    酸甜鹹口很下飯,同窗很快就把稻米飯唏哩呼嚕刨完,腳步輕快地跑去添飯。
    一邊讓雜役多添點,一邊嘀咕抱怨:“若是公廚能做到一半的滋味,也不至於每日剩這麽多稻米飯了。”
    雜役在心頭翻白眼,公家管飯,那也是分級別的。政事堂吃得好,你倒是去呀。嘴上假尊敬地道:“等以後小郎君入仕做官,外放去富裕州郡,各種特色嚐個遍。”地方撥款可不像京城那麽嚴格,全靠刺史怎麽盤算。
    打完飯,把剩下的菜解決了,舌頭和肚子都得到滿足。對方和沈令文的關係迅速拉近,厚顏無恥道:“反正爾正你胃口小,吃不完也是浪費,明日用餐前先撥小半份兒給我,我替你解憂。”
    沈令文委婉道:“……明日不是這些菜了,說不定不合你口味。”
    “我不挑嘴的。”假裝聽不懂暗示。
    沈令文還想說什麽,對方已經摟上他的肩膀,一幅哥倆好的模樣。一粗一細黏一塊兒,活像一對碗筷。
    傍晚沈令文回府,提盒是送到三房小廚房處理的。小廚房一看,誰說二郎胃口小,這麽多都吃完了?!
    祝明璃本來隻是想問合不合口味,聽到小廚房這麽說,震驚地想,果然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於是翌日,沈令文不僅帶了提盒,還帶了些麵包和三明治,方便課間餓了墊墊肚子。
    一下課,就有人黏過來了:“你這個竹筐裏裝的什麽?”
    行吧,這下甜糕是不能吃獨食的了,離得近的一人一塊。
    大家那叫一個讚不絕口,問沈府是不是去蘇杭找的糕點娘子。
    沈令文想到昨晚和阿姐聊天時,阿姐提到三叔母要開糕肆的事,便道:“不是,是三叔母琢磨的食譜,說是過些時日準備在糕肆裏賣。”
    “哪個糕肆?”大夥異口同聲道。
    沈令文:“這倒是不清楚……”
    把大家給急得啊:“你回府問清楚呀,你三叔母待你如此好,你怎麽毫不關心?”
    好大一口黑鍋!
    沈令文擦汗:“我晚上回去仔細問問。”
    這個舉動倒是幫祝明璃的糕肆提前預熱了一把,加上沈令儀的好友們,第一波客源在還未開業前就已營銷到了。
    對此,祝明璃毫不知情,還在忐忑糕肆的開業。
    她不能成日往鋪麵裏鑽盯裝修進度,等到五日後綠綺匯報修繕得差不多了,她才換衣裳乘車過去。
    店肆已煥然一新,朽木修補,牆麵刷白,家具更換,全然認不出之前藥鋪的模樣。後院按照烘焙小作坊等比例建好,房間也修繕完畢,方便值班小廚娘休息。
    轉了一圈,祝明璃心裏有了底兒,站在門口抬頭望向店鋪上方:“再打塊招牌,就可以開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