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川市新聞背景音在商販老板店裏回蕩：
    “…本周新增高中生癡呆案例10人！家長團體再次呼籲，能否由國家層麵介入，關閉遊戲《無夜之城》……”
    “....本周報道，本月的白天時長比上個月又減少20分鍾....”
    炎炎七月，熱浪扭曲了街景，蟬鳴撕扯著龍川市的空氣。
    “嘖嘖，多好的苗子，愣是讓個破遊戲給廢了！”
    “誰說不是呢？林家這閨女從小就是學霸，初中直接保送的重點高中，現在可好，整天抱著手機不撒手，成績一落千丈！”
    “是不是那個叫什麽……《無夜之城》的？我家那小崽子也想買，被我揍得三天沒敢提！那麽多玩這個遊戲癡呆的，我可就這麽一個獨苗！”
    烈日下的街邊小販一邊擦汗一邊搖頭，目光瞟向那個正耷拉著肩膀走過的女高中生。
    林見月，十七歲，高挑個子紮著一把利落的黑色高馬尾，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半截小臂。她一手拎著塑料袋，裏麵晃蕩著兩桶紅燒牛肉麵，另一隻手插在兜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
    那些議論聲毫不掩飾地鑽進耳朵，不是他們不想小聲，是她自從玩那破遊戲後，五感敏銳得離譜。
    是啊，《無夜之城》。
    表麵是個普通打怪升級撿裝備的遊戲，卻從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她下載那天起，就成了她的夢魘。
    每天晚上一閉眼，就是鋪天蓋地的黑暗，猙獰的怪物咆哮著撕裂天地，而她總在最終Boss的利爪下反複死亡，驚醒時渾身冷汗，心跳如擂鼓。
    更邪門的是，遊戲裏的每日任務要是沒完成，她連噩夢的資格都沒有。
    直接失眠到天亮，眼睛瞪得比遊戲裏的BOSS還紅。
    這也快三年了！
    於是成績一落千丈，於是流言四起。
    “聽說沒有？她還在班裏喊‘晚上有怪物’，心理醫生都請了倆了！”
    “她媽在超市打工多不容易啊，單親家庭......”
    林見月麵無表情地經過燒臘攤，老板娘和顧客的對話戛然而止，換上一副欲言又止的同情表情。
    她懶得解釋。
    難道要她說，這遊戲特麽的居然會強製上線？任務不做就精神折磨？副本打不過就徹夜循環死亡劇情？
    說出來怕是要被直接送進精神病院VIP套房。
    昨晚那個新副本“哀嚎鎮”她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死了七十八次，現在走路都覺得腳底下是飄的，看誰都像血條沒回滿的NPC。
    “......看著還挺正常的啊？”有個買燒臘的大叔小聲嘀咕。
    “正常什麽呀！那是熬通宵熬麻了！”
    林見月嘴角抽了抽。
    是啊，麻了。
    再不過副本，她可能真的要猝死了
    她捏緊了泡麵袋子，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
    忽然，手機在兜裏震了一下。
    熟悉的、隻有她能聽見的係統提示音叮咚響起——
    【每日任務刷新：23:59前通關“哀嚎鎮”】
    【獎勵：未知】
    【失敗懲罰：夢魘】
    林見月：“......”
    她低頭看了眼泡麵，又摸了摸嗡嗡作響的太陽穴。
    這日子沒法過了。
    除非，她今晚能把那該死的BOSS頭擰下來當球踢。
    但是，她得先去看心理醫生。
    複診！
    ......
    “你好，我是你的心理醫生，我姓王。”
    林見月推開診室的門，冷氣撲麵而來，激得她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坐在桌後的男人很斯文，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帶著職業性的溫和。
    “你好王醫生。”她依言坐下，“我之前的陳醫生呢？”
    “他是我導師，家裏有些事休假了。別擔心，你的情況我一直有跟進。”王醫生笑了笑，指尖點了點桌上那疊厚厚的病曆。
    林見月“哦”了一聲，沒再多問。
    從高一下學期開始看心理醫生，到現在高三，快兩年了。她早就習慣了這套流程。事實上，自從發現隻要通關副本就能睡個好覺後，她對遊戲的執念反而淡了，成績也在慢慢回升。現在隻是每月來做一次複查。
    “放輕鬆，就像平常聊天一樣。”王醫生拿出錄音筆，翻開病曆，“我們從基本信息開始確認一下？”
    “你叫林見月？”
    “對。”
    “十七歲，高三？”
    “是。”
    “生日？”
    “9月22日。”
    “病曆上寫，你是因為長期沉迷《無夜之城》這款遊戲，導致出現失眠、幻視等問題才來就診的，對嗎？”
    “算是吧。”林見月垂下眼，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校服褲縫。
    王醫生推了推眼鏡，繼續問：“那麽現在，還會出現類似......嗯，比如高二那次的情況嗎？你說在現實中看到了遊戲裏的怪物在打架？”
    林見月停頓了片刻。
    “現在不會了。”她說。
    ——才怪。
    其實偶爾還是會看見，特別是入夜後。
    但她學聰明了，晚上絕不出門。
    也幸虧班主任通情達理，鑒於她的“病情”，特批她不用上晚自習，日落前就能回家。
    隻要天黑了乖乖待在房間裏，那些一閃而過的詭異影子、窗外莫名其妙的打鬥聲，她都可以假裝沒發現。
    “你要對我說實話，林同學。”王醫生注視著她眼下的烏青，“我們是想幫你，不是看笑話。昨晚沒睡好？”
    “天太熱，睡不安穩。”她麵不改色地甩鍋給天氣。
    王醫生笑了笑，筆下唰唰記錄著什麽：“現在還會花很多時間玩遊戲嗎？”
    “每天兩三個小時吧，寫完作業才玩，當放鬆。”
    這是她和媽媽商量後的結果。
    當然，昨晚刷副本刷到淩晨三點純屬意外，誰讓“哀嚎鎮”那麽難打！
    “能和我描述一下，高二那天晚上，你看到的‘怪物’具體是什麽樣子的嗎？”
    林見月抬眼：“怎麽，王醫生也覺得我還沒好利索，需要加大藥量？”
    “別誤會，純粹閑聊。不想說也沒關係。”
    “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她撇撇嘴，“就是怕我說了，你們又該給我開一堆讓我昏昏沉沉的藥了。”
    “放心，今天隻是聊聊。”
    林見月沉默了幾秒，像是下了什麽決心。
    “那天晚上，我剛通關第一個副本，餓得不行，溜下樓想買燒烤。”
    “然後呢？買到想吃的了？”王醫生語氣輕鬆，像是在聽什麽趣事。
    “沒。”林見月搖頭，“樓下一個人都沒有......整條街空蕩蕩的。”
    她頓了頓，清楚地看到王醫生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然後我就看見了‘聖女’。”林見月抬起手，比劃著一個模糊的輪廓，“就遊戲裏那個，渾身冒著金光，穿黃色長裙，背後有精靈翅膀一樣的光影，就是《無夜之城》裏那個NPC，‘光輝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