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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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聲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討好。
短短一句話,好似在她心上劃了一道口子。
突然間,她被拽得一個趔趄,那些‘好言規勸’響在耳邊。
“阿月,你也不想看著祖母生生病死是吧?”
“就是,月丫頭你可別叫祖母白疼你一場!”
“兔崽子問你話呢!這麽大的好事兒你還不點頭,你瘋了你?”
“老爺您是明白人,這年頭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月就是害羞,臉皮兒薄,心裏樂意著呢,這事兒啊,聽我的,您就說能給多少?”
“就是就是,您說說,想讓她啥時候進門?我們來安排。”
……
聒噪的聲音,拉扯的動作,令人作嘔的眼神。
恍惚之間,她好像回到了剛入宮那年。
元朝二年的中秋,舉辦了當今被捧上皇位之後的第一場宮宴。
太後扶持幼帝登基,醉心朝政。
後宮無妃無後,隻有三百餘新入宮的宮女和數萬太監。
因當朝太後親自培養的佞臣九千歲行為放蕩,嗜虐成性,後宮人人效仿,致陰私無數。
孟昭月初入宮時惶惶不可終日,但做事尤為謹慎,可在那次宮宴上,還是莫名被人潑了一身湯水。
待她告了假準備回去更衣時,卻被一位肥頭大耳的老太監攔住了路。
他的拂塵甩到她的眼角,淫穢的目光將她從頭掃到了腳。
孟昭月想逃,腳下卻死活動不了。
她認得那人,是尚膳監的掌事公公,足有正三品。
輕易便能打死她。
可她不想死,她還想回家。
那一瞬間,她攥緊了爹爹給她的梅花簪子,奇異的獲得了一絲力量。
可沒等她行禮告退,那人突然竄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到了不遠處的假山後。
她慌張極了,下意識大聲呼救,卻被狠狠捂住了口鼻。
散發著腥臭的聲音從她耳後響起,“好孩子,讓咱家疼疼你。”
孟昭月好似被毒蛇纏住了身子,瘋狂扭動,隻為一絲生機。
可她那時不過十五,又消瘦不堪,力量微薄,幾乎撼動不了那人分毫。
掙紮不過幾息間就失了力氣。
那老太監終於鬆開了一直繳著她的手,開始上下其手地扒她的衣服。
夢昭月記得那一瞬間想要守護清白的心情,她拿起那隻銀簪,毫不猶豫地刺向那人的手臂,肩膀,胸口,後背。
總之,刺到哪裏都算贏。
可惜,反抗對於弱者來說,無異於找死。
老太監被她激烈的反抗弄得煩了,抬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那是她第一次嚐到血腥味兒。
巴掌太過有力,她嘴角開裂,耳朵發響,整張臉被打得一歪。
接著便是他的老手一下下擰在自己身上的疼。
今日,她再一次在嚐到血腥味的同時,也疼得發了僵。
是母親和嫂嫂擰的,也是自己咬的。
孟昭月咬破了口中的軟肉,終於在這噪雜的聲音裏回了神兒。
真是太可笑了。
這就是她想了盼了十年的家。
她的母親,她的哥哥嫂嫂,不遺餘力的把她賣給一個老男人做妾,榨幹她的最後一點價值,還將借口找得冠冕堂皇。
若不是還有祖母要顧慮……
咽下血腥的口水,孟昭月深深吸了一口氣,那雙極為出色的眼眸此時無甚光亮,人卻站得筆直。
“我朝律例,凡男子滿四十無子者,正妻同意,族宗出具證明文書方可納妾,不知張大人可有文書?”
沒幾個正妻會公然出具文書幫夫君納妾的。
孟昭月神情冷淡,“若違規者,杖責八十,需要我去京兆府尹報案麽?張大人。”
既是官老爺,自是要顧慮朝廷法律。
哪怕私下總有瞞天過海的招兒,可若納的妾本人實在不願意,強行買回府中必生禍害。
孟昭月漂亮的眸子裏滿是魚死網破的決然。
張大人擰眉掃了她一眼,重重一“哼”
“孟老弟,你這妹子太烈。”
“哎哎哎,張大人,您別走啊,我們再商量商量……”
眼看著這人似打消了這個想法,孟昭月緊攥的拳終於鬆了鬆,心底也緩緩鬆了一口氣。
攔在她麵前的母親和嫂嫂手指一根根戳在她身上,她都有些顧不得了。
滿心的逃過一劫。
可不過片刻,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便是重重一腳。
“嘭”的一聲。
劇痛霎時襲來,五髒六腑好似被攪成一團,孟昭月下意識捂住腰腹,蜷縮在地。
天地冰冷,她倒在地麵好似被雪掩住了口鼻。
眩暈,惡心。
冷汗布了滿臉。
這一瞬間,孟昭月恍惚間失去了全部感官,隻餘鑽心的疼。
可有人尚不滿意。
孟昭明又狠狠補了兩腳,謾罵聲隨之而來。
“孟昭月你個白眼狼,白養你這麽大,你就這麽狠心!預備看著祖母生生病死是吧。”
這兩腳踢在大腿,骨頭似被刀斧劈開一般的疼。
可孟昭月好似麻木了般,冷汗下的視線虛虛越過她們,看向裏屋。
祖母還在昏睡……
她賣身做妾,真的能護住祖母?
不,她不信隻有這一條路。
“該!死丫頭,就你能是吧,還律法,給你厲害的!等著律法救你祖母吧”
“小姑這是何必呢,你入了府,咱一家都有著落,祖母的病也不愁了,你看看現在,祖母若真有個意外,可都是你害的。”
數落聲還在繼續,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孟昭月將唇瓣咬得發白,指甲扣入地麵,在孟昭明腳下爬了起來,語調沙啞卻倔強。
“我去做繡活兒,幫工,不會讓祖母斷藥,至於你們,想賣我,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說著,她盡量挺直腰板,忍著疼,慢慢往往自己小屋走,清瘦的背影一瘸一拐。
緩慢卻堅定。
身後的謾罵聲被她拋在腦後,連帶著那可笑的親情。
人活一世,隻有自己可以依靠。
她的房間門前有一根廊柱子,比之皇宮回廊裏的,不知要細了多少。
可她借力扶上去的瞬間,還是想起了記憶深處的往事。
若是沒有他,或許也不用受今日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