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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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謝的是……
    他讓她滾?
    想起她指尖凍得發紅還偏要穿針引線的模樣,謝傾言狠狠咬了下牙。
    “說。”
    半晌,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好像含著冰碴。
    吳周被凍得一抖。
    “主子,那船明麵上是運的是瓜果蔬菜,但實際上藏著三箱金,與之前九邊重鎮宣府為掩人耳目運到淮南那一批,數量一模一樣。”
    寅朝自建國起,金礦便極少,是以金子禁止流通。
    沈庭威的膽子越發大了。
    “跟好了,要知道每一箱的去處。”
    十五年了,該還債了。
    寒風中,謝傾言的雙眼好像淬了冰,透著鋒利的血色。
    而他身後,孟昭月一步步遠離,包裹被她緊攥出細密的褶皺。
    似她心底慌亂中瘋漲的荒草,密密麻麻。
    走過一家賣鹵煮的店麵時,她抽了抽鼻尖。
    肚子咕嚕一叫,跟著湊了個熱鬧。
    瞬間,孟昭月笑了。
    活著,挺好。
    扯了下懷中包裹,又攤開手掌往手心吹了吹。
    隻是單純地忘了她,也挺好。
    僵了的指尖乍然得到血液泛著紅,像她眼尾的顏色。
    回到繡衣坊,找溫十年要了塊偏僻的角落,蔫兒聲繡著漂亮的花紋。
    這一針一線,都是她立命的本錢。
    當天晚上,孟昭月用繡好的第一塊手帕,預支了一兩銀錢,在醫館抓了藥才回。
    而看過祖母回了屋,一覽無餘的小屋內,床榻之上卻放著一件不屬於她的東西。
    ——那是一件披風。
    外層是素淨的棉布,裏層卻是柔軟的錦緞,就連圍帽處的絨毛都被棉布遮蓋。
    乍一看,簡單厚實,實用極了。
    會是誰?
    孟昭月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熱氣成霧,遮擋住了她酸澀的眼睛。
    次日,她特意早早起來,照顧好祖母後等在院中。
    “娘,您最近有做新衣麽?”
    雖然知道可能性很小,她卻還是想問,聲音裏不自覺含了些期待。
    可叫孟昭月失望了,孟王氏狠狠擰了下眉。
    “做什麽新衣?
    你祖母藥都快吃不起了,你還惦記做新衣裳?
    死丫頭,白眼狼!
    一天天淨吃白食,我告訴你,再不找個人嫁了換錢,可沒銀子給你祖母抓藥,害死……”
    她的反問脫口而出,孟昭月瞬間便知道了答案。
    一聲聲嘮叨砸進她耳中,卻再沒撼動她情緒。
    孟昭月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打斷了她,語調又恢複了清冷。
    “我找到了繡活計,還是您娘家的表叔公幫忙找的,他老人家說幫我找個正經活計,比把我往火坑裏推強。”
    孟王氏臉色憋得漲紅,手指著孟昭月死活說不出話。
    孟昭月低眉順眼地一點頭,“辛苦母親了,等我賺了銀錢,就給母親做新衣。”
    話落,她回屋將那件披風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櫃子最下層,一眼都不敢多看。
    .
    “什麽?你說張大人被奪職下獄了?”
    “別嚷嚷了,聽說還是那九千歲派人來的,入了詔獄能有幾個回來的啊。”
    小攤位上的熱氣熏了人滿臉,但攤位前的人卻下意識抖了抖。
    一聽詔獄兩字,就發寒。
    當朝九千歲,深受太後與陛下信任,別說小小八品官,就算是三品以上大員,見到他都得避其三分鋒芒。
    讓百姓談之色變,還能止小兒夜啼。
    孟昭明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人有些站不穩。
    .
    金烏西沉,繡衣坊眾人歸家的歸家,下工的下工。
    孟昭月也一樣,決定將沒做完的繡品拿回家,順便陪著祖母。
    一路上,寒風吹臉,數次想起那件披風,又次次拔回神思。
    等找到‘失主’,她會還給他的。
    緊抿著唇,孟昭月一步步往家趕,萬萬沒想到,剛一進門,兜頭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
    耳邊一陣嗡鳴。
    灼燒感瞬間蔓延了整臉,通紅的指印異常清晰。
    孟昭月下意識抬手,虛虛放在臉頰上方,一片麻癢中她抬頭看向眼前。
    “好你個死丫頭,掃把星,不僅藏錢還藏衣服?
    祖母快要用不起藥了你不知道麽?
    啊?
    你個不孝女,趕緊找個人嫁了換些銀錢給祖母治病。
    否則我就打斷你的腿!”
    這聲音咬牙切齒,眼神兒裏都恨欲其死的狠勁兒。
    孟昭月捂著臉的手漸漸鬆了,被疼痛逼紅的眼睛中冷淡無情。
    看他指著她破口大罵、看他身後看拿著那件披風翻白眼的娘和嫂嫂。
    視線輕輕一掃,孟昭月咽下口中牙齒硌到軟肉的血腥,竟然還勾了絲笑。
    隻是,沒什麽活人氣兒。
    用力攥了攥手中的包裹,孟昭月終於開口,“那衣服是我在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誰叫我的被子太小,母親和嫂嫂若是要,盡管拿去便是。”
    她睜著一雙漂亮的眸子,卻毫無感情。
    像是在看死人。
    加上她說的話,孟王氏兩人瞬間鬆了手,還嫌晦氣地拍了拍。
    “好你個死丫頭,什麽東西都拿,你要不要臉?”
    孟昭月冷冰冰的看著那披風垂落在地,掀起一陣灰塵,眼底壓抑著的是他人無法看清的晦澀。
    果然,確實不屬於她。
    深吸了一口氣,又咽下一口血腥,孟昭月緩緩搖了搖頭。
    若是要臉,這會已經死了。
    可她知道母親不是真想知道,否則不會每次入宮看她隻知道要銀子。
    就連好話,拿了銀子後也不會再有。
    看不透時,親情總是心中所累,看透時,她隻在乎在乎自己的人。
    “以後祖母的藥我會按時買,哥若沒事,我就回去做活兒了。”
    孟昭明蹙眉掃了他一眼,張口欲問。
    半晌,臉頰上的肉抖了抖,到底沒張開嘴。
    坊間左鄰右舍離得近,吵吵這麽幾句話的功夫,門外已有不少人眼神黏上他們了。
    孟昭月站在那好似一根孤樹,挺拔無畏。
    但孟昭明幾人還是要臉的。
    “放心,你既不願意,我自不會勉強你做妾,以後定然尋個好人家。”
    乍然改口的話就像池塘中的月亮,漂亮的虛假。
    對於她來說,可笑又無用。
    孟昭月眼神都沒晃一下,隻微微抽動了下紅腫脹痛的臉頰,警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