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跟咱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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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周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隻見謝傾言身上散發著的寒氣比窗外湖中冰水還冷,可手上撫摸的動作卻輕柔。
    似春風拂過山崗。
    可惜,如今是冬日,春風無處落腳。
    酉時至,日落西山,彩霞滿天,安王府的宴廳中已經觥籌交錯,舞樂笙歌。
    安王坐在交椅上,勾著笑往下看,隻是那笑意不達眼底。
    “殿下,咱們的人一直沒回來。”
    “哦?”
    冷笑聲中帶著疑問,很輕,卻叫人發寒。
    管家頭更低了。
    “再派人,去請。”
    最後一字,咬得極重。
    話落,安王微微掃了眼下首兩側的空位置,嘴角大了些。
    “秋公子到~”
    “九千歲到~”
    謝傾言與秋銘安似是巧合,一路同行至堂前,脫掉錦靴,一步步行至安王下首。
    引路的弓著身,原本酣飲的宴客皆起身行禮。
    有膽大的偶爾會給秋銘安使眼色,但無一人敢將視線對上謝傾言。
    似他是什麽洪水猛獸。
    不同於秋銘安的嚴肅,謝傾言笑得恣意,像是在自家院兒裏活動似的。
    “安王回來不過數日,這冬至宴儀倒是辦得及時。”
    冬至還有十日,誰會這時候辦宴儀。
    安王倒是笑得雲淡風輕,起身淡淡俯了一禮,“勞動千歲大駕,自是要好生招待。”
    起身時眸子一眯,燭火在眼底幽幽一晃,“來人,去取太後娘娘賞賜的金盤露。”
    秋銘安一改往日的和煦,語氣不善,“咱們九千歲可是太後跟前的紅人,安王殿下這酒,怕是人家早就喝夠了。”
    安王笑著看了秋銘安一眼,“小安這是埋怨本王沒給你上好酒了?”
    謝傾言勾著嘴角,撩起眼皮瞥了安王和秋銘安一眼,隨即低頭哼笑了一聲。
    意味不明。
    很快,宴席上恢複了喧囂的推杯換盞,兩人一桌的規格更是方便了交流。
    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交談聲音漸漸小了。
    眾人側耳傾聽,注意力都放在了數道屏風之後的女席。
    那邊似乎來了一位特殊的人。
    與此同時,安王的管家終於遠遠地衝著安王點了下頭。
    安王看了眼謝傾言,笑得意味深長。
    屏風後,世家貴女也多善八卦。
    “喲,這位姑娘眉眼間顧盼生輝,更有沉魚落雁之姿,難不成是安王殿下準備新納的妾室?”
    “可這穿著著實寒磣了些。”
    “年紀也大了些吧?”
    安王妃坐在交椅上,任由兩側的世家小姐們打量著人。
    自己也時不時撩起眼皮看看,但就是不吱聲。
    容貌如此出眾的平頭百姓,也是不夠格入她安王府的。
    孟昭月本是準備出門買匹棉布裁製披風,免著凜冬時節過於難熬。
    不成想剛進布行,就被兩個小廝模樣的人強製引到了安王府馬車。
    本以為不過是安王盛情難卻,倒是不知這是場鴻門宴。
    “諸位玩笑了,我想安王殿下隻是關心太後娘娘壽禮,這才帶我來詢問一二,勞煩安王妃派人引路,我這就回。”
    她的聲音柔和未含惱意,隻按照規製禮儀脫了鞋,衝安王妃行了一禮。
    這禮著實標準。
    安王妃眸子眯了一下。
    孟昭月站直了身子便等著,隻是滿心納罕。
    安王何故為難她一個老百姓?
    宮中十年,她早就養成了不動聲色的性子,此時自然也沒多大反應。
    這在眾位貴女眼中,簡直就是不將她們放在眼裏。
    “好大的口氣,不過長了個狐媚樣子,倒是安排起安王妃來了。”
    “就是,別真是仗著幾分顏色,預備進府做姨娘吧。”
    這些人好像聽不懂話,她都將太後壽禮搬出來了,竟也沒好用。
    孟昭月的視線微微一掃,嘴角提起,“幾位,安王妃一向和善大度,你們如此說可是在暗示安王妃刻薄善妒?”
    這話一出,剛剛說話的人頓時臉色不好看,忙起身跟安王妃行禮致歉。
    但安王妃卻微微抬手,沒計較,反而看著孟昭月笑了,“安王殿下倒是與本妃提過,姑娘技藝高超,壽幛交於你他也放心。”
    “隻是……”
    她微微側頭看了眼正廳,與安王遠遠對視一眼,“不如還請姑娘移步,咱們安王殿下有事想親自問問你。”
    男女分席而坐,乃禮教秩序。
    在公子們麵前赤腳起舞的,皆是教坊司內賤籍女子。
    這話一出,在場女子皆捂嘴偷笑,更有竊竊私語者對她指指點點。
    孟昭月猛地攥了下拳。
    安王為正二品郡王,安王妃也是正二品,宗室皇親,一句話便能定平民生死。
    她深吸了一口氣,暗想此間局麵時視線微微側移,越過屏風縫隙,似乎看見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熟悉,卻不敢對視。
    猛地撤回視線,孟昭月又淡淡行了一禮,“我雖讀書不多卻也懂得自古男女不同席,安王與王妃情深意篤,不若請安王妃代勞,小女子一定知無不言。”
    “噗,這丫頭倒是敢說。”
    “安王妃一向大度,怎麽今日兒會跟一個繡娘過不去?”
    “噓,瞎說什麽呢。”
    拜剛好停下的歌舞所賜,正廳這邊公子哥幾乎聽完了全程,聊得肆無忌憚。
    但也有心思明鏡的人瞥著安王的臉色阻攔。
    秋銘安原本就嚴肅的臉,此時更加陰沉。
    話開口時一臉的不讚同,“安王殿下,安王妃怕不是多吃了幾盞酒,糊塗了?”
    “嗬~”
    安王還沒開口,倒是聽到一聲嗤笑聲,頓時挑眉向來源去看。
    好整以暇地盯著謝傾言。
    “千歲大人這是?”
    謝傾言手中摩挲著杯盞,眼皮半耷拉著,話音帶著股懶散。
    “咱家還以為,安王被人當成跟咱家一樣的閹人了。”
    這話一出,現場頓時陷入詭異的死寂中。
    一眾人噤若寒蟬的看向主座上麵色鐵青的安王。
    唯有謝傾言自顧自抿了一口酒,“沒記錯的話,那壽幛是相府給太後準備的壽禮,相府如此疏忽麽?”
    秋銘安抿了下唇。
    “不然怎麽連繡娘都能隨便被人拉走,參加這等無聊的宴會?”
    “你……千歲大人多慮了,秋府自然會……”
    不待他說完,謝傾言終於抬起眼皮,涼涼的瞥了眼秋銘安和安王。
    “咱家跟在太後身邊十多年,倒是頭一次見到敢如此藐視太後的,嘖嘖嘖……”
    停頓了好一會,謝傾言悠地勾唇一笑,眸底壓抑著陰沉的冷光。
    “……咱家自會稟報太後。”
    話落,輕飄飄鬆了手中杯盞,“啪”的一聲。
    碎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