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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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皇力有不逮,太後初掌皇權時,朝堂之上是恒親王幫忙穩定朝綱。
    他的嫡子,未及弱冠便被封為安郡王,食邑兩萬戶,賜封地,待遇遠超其他宗室。
    而當今九千歲,是太後自掌權伊始便親自培養起來的一位酷吏。
    上到皇帝,下到小吏,無人敢折其臉麵。
    這樣的兩人突然針鋒相對時,無疑是駭人的。
    自碎片彈起又下落的瞬間,全場隻有秋銘安還敢大聲呼吸。
    甚至,他還笑了一下。
    微微側頭,看了眼屏風的方向。
    “千歲大人一向唯太後馬首是瞻,我等也是理解,既如此,為了大人的千秋功業,不如就勞煩大人將人帶走如何?畢竟……”
    秋銘安放肆地挑釁著,用鄙夷的目光上下掃了眼,“大人您不怕啊。”
    “嘶~”
    一向溫爾爾雅的秋大公子發起難來,足夠驚人。
    謝傾言眯了下眼睛,兩腮動了動。
    看上去好似咬碎了牙一般。
    雙拳緊握,好像當即就要掀了桌子。
    安王終於笑夠了,起身慢悠悠往下走,站在了兩人中間。
    語調裏滿是無奈,“嗐,這事兒鬧的,此事是本王與王妃失禮,不過小安的話是不好聽,但卻也沒錯……”
    話說著,人攤開手中折扇了扇,麵朝謝傾言笑開。
    一如謝傾言初來時那麽恣意,“不如就請大人順路捎她一段?說不準,可以解解癢不是。”
    這種臉皮都要撕下來踩上兩腳的事兒,安王做起來駕輕就熟的。
    可眾人麵上冷汗劃到眼角都不敢擦,生怕九千歲這位殺才一個遷怒,令錦衣衛把他們家拆了。
    但謝傾言隻是冷著臉,輕“嘖”了一聲。
    對上安王不懷好意的視線時跟著勾了絲笑,“安王不會以為,咱家跟你一樣,什麽人都收吧。”
    這話像是一把長釘,在空氣中散開的同時,穿過孟昭月耳膜,釘在她心口。
    鮮血無聲無息地汩汩湧出,疼得她有些發麻。
    緊攥的雙手一下又一下似發著顫,但在廣袖之下卻藏得很好。
    隻是,有些東西卻是藏不住。
    周遭世家貴女們的調笑聲似忍不住泄了出來,帶著刺耳的嘲笑。
    孟昭月雙目微微睜大,霧氣未凝,留住了她最後的體麵。
    “多謝安王妃招待,壽幛尚未繡完,請容我先行離去。”
    久久寂靜中,孟昭月深吸了一口氣,徑自接過話,同時低低行了一禮,穿上鞋站在門外。
    “這……”
    安王妃有些遲疑,微微抬眼看向安王方向。
    可還未等安王說話,謝傾言一腳踹翻了桌案,美味佳肴頓時灑了滿地。
    一顆雞頭骨碌碌滾到安王腳邊。
    “安王好自為之。”
    謝傾言的聲音緊接著滴裏當啷聲,帶著些漫不經心的冷。
    話落,接過吳周遞過來的手帕,輕輕擦了擦手。
    冷嗤一聲,繞過一片狼藉,施施然走了。
    未給周遭之人半分眼神兒。
    冷寂中,眾人不敢出聲,也不敢繼續沉默。
    隻好互相遞了個眼色,推出了秋銘安這位大膽的人。
    “啊,安王殿下怎麽把相府招來的繡娘請來了?”
    安王心底一歎,扭頭看了他一眼。
    這小子當年尚且年幼,許是早就忘了謝傾言在長春宮藏著的人了。
    他搖頭一笑,視線卻越過秋銘安。
    “無事,那日在繡坊見到這位姑娘手下的繡品,當真驚豔,這才送了帖子,竟不想惹惱咱們千歲大人了。”
    話落,他抬手揮了一下,安王妃暗暗點頭,對著孟昭月歉然一笑。
    “姑娘既還有事,不若先去忙,回頭本妃定親自上門致歉。”
    “勞煩,用我相府馬車送姑娘回去。”
    秋銘安的聲音緊隨其後。
    “多謝秋公子好意,但不必了。”
    說罷,孟昭月轉身便走。
    一步步走在青石磚上,任由冷風吹透了衣裙,通紅的指尖一下下扣著手心。
    背影依然挺拔。
    宴會恢複,嘈雜聲順著寒風飄來,讓她恍惚中有種錯覺。
    ——她還未出宮,還要受貴人侮辱。
    大概是出宮的時日太短,孟昭月還是能想起在宮中的日子。
    去年冬至大宴,太後不知為何興致不高,早早回宮。
    她伺候得小心翼翼,還是被嫌水溫過高,被罰了一個時辰。
    沒多會,有人來報說千歲大人在邊疆傳來了消息,並備下了壽禮,遙祝太後萬壽無疆。
    太後一個高興,讓翊坤宮裏的小廚房做了糕點賞賜給宮女太監們,隻有她沒吃到。
    她跪足了一個時辰,便聽那些宮人聊了一個時辰。
    都是千歲大人如何能討太後歡心,太後賞過他多少個對食的話。
    而千歲大人更是時常往長春宮寄信,隻是沒有她的。
    就像他走時,隻有她不知道一樣。
    大概是從那次起,她便知道,謝傾言的心裏從來沒有她。
    她或許隻是眾多在她身邊的宮女之一。
    他就像那些甜美可口的糕點。
    得不到,便不要了吧。
    哪怕後來清歡姑姑單獨給了她一整份,她也不想要了。
    那不屬於她。
    ——就像他。
    孟昭月走得專心,隻看著腳下的路。
    從青磚到砂礫。
    好似腦海裏的某種情感,也隨著眼前的路麵,一點點縮小著。
    突然,耳邊出現一道聲音。
    僅有兩字,帶著怒意,砸進了耳朵。
    “上來!”
    她怔愣了一下,視線微微一偏。
    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走到了一輛馬車旁。
    聲音就是從馬車裏傳來的。
    可孟昭月不想聽出來是誰的聲音。
    所以,她的腳步頓都沒頓,隻在怔愣的一瞬間抬了下頭,隨後便若無其事往前走。
    極輕的“莎莎”聲,是一種無聲婉拒。
    謝傾言掀開了車簾,視線落在她單薄的背影上。
    不知為何,心口緊緊一縮。
    過了冬至,天氣會越發的冷,她自來怕寒,該如何過這個冬日。
    以往她的小舍總會有一盆炭火,哪怕他不在的時候。
    深吸了一口氣,謝傾言敲了下車板。
    吳周趕馬往前,讓馬車直直擋在孟昭月身前。
    窗戶剛好對上人。
    謝傾言就那樣掀著窗簾,靜靜看著她。
    三千青絲挽成低髻,兩根木簪低低盤在腦後,毫無修飾。
    可他記得她有一個非常寶貝的梅花簪。
    在宮中之時,經常被她拿出來擦拭,偶爾會帶給他看。
    “你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