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辭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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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睡得晚,這就來了。”
一開口,嗓子啞得厲害。
臉色瞬間漲紅,但憑借經驗,除了滿身清爽好像並無異常。
孟昭月細細感受了一番,疑惑間摸向懷裏。
摸出五張一百兩銀票,還有一張房契。
前臨官街,後抵城牆,左側沿靠淮河岸,上佳的位置,五間兩進。
花印尾契俱在,需銀陸佰兩。
孟昭月自嘲一笑,深吸了一口氣,掏出針線,將六張沉甸甸的薄紙縫死在荷包裏層。
做完後塞進懷中,原想今日陪著祖母順便做兩件披風,如今卻不行了。
雖無大礙,但唇瓣紅腫未消,手腕處被攥出來的青紫也還格外明顯。
隻好窩在房間,等天色漸晚再出門。
可天不遂人願,午時剛過,房門被人敲響。
“孟大哥,我來辭別……”
是張大生。
孟昭月急忙換上出宮時分發的衣裙,寬袖遮擋住手腕才出了門。
“張大哥這是去哪兒?”
站在門前,遠遠向人點頭行禮,眼神裏滿滿都是不解。
孟昭明見狀幸災樂禍地看了她一眼。
“嗐,鐵匠鋪被朝廷征用了,今日就得走。”
征用?
朝廷已經十年無戰事,為何突然征用鐵匠?
“喲,吃公糧了兄弟,他日發達了,別忘了老哥我啊。”
怎麽沒有征用地痞無賴的。
孟昭月緊咬了下牙,半晌都沒吭聲。
但是……
“我記著,可納銀代征,張大哥不考慮麽?”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現下不行了,必須得走,唉。
對了,昨夜……魚燈不過是順手,妹子別多想。”
話落,不等孟昭月反應,人已經走了。
“哼,你怕不是個掃把星轉世,誰跟你沾邊都沒個好下場!”
孟昭明說話時還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這手也是打過她一巴掌,第二天就被撞折了。
孟昭月跟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怔愣了一下。
是有點,過於巧合了?
下意識揉了一把荷包,孟昭月狠狠咬了下牙。
最好是她想多了。
次日,各行各業恢複了做工,孟昭月也開始繼續繡壽幛。
算算再有個三五日便能交工,工錢到手便可以著手租個院子。
繡間裏都是針線穿過錦緞的聲音,在寂靜中安撫人心。
她漸漸穩了下來,卻有人比她急。
自打她接了這活計,已過去了小半月,按照道理,相府可以查驗進度。
所以,這日,相府的馬車停在繡衣坊門口,前後下來兩位公子。
安王打前,秋銘安在後。
溫十年早早收到了消息,這會兒剛好悠悠晃出了大門。
“喲,安王可有幾日沒來了,這次可又帶了什麽好物件?”
安王扇子悠地揮開,笑了,“嗐,小安可不是什麽物件。”
秋銘安:“……”
“有勞坊主,受家母之命來看看壽幛如何了。”
溫十年挑眉笑開,隨後向裏一揚下巴,“有請。”
孟昭月正繡著一株鬆樹,細致到每一根鬆針都不同。
壽幛上青鸞獻壽的主要紋樣已經繡好,金線與七彩絲線的融合使紋樣在光下熠熠生輝。
“這青鸞栩栩如生,姑娘十指春風,巧奪天工。”
秋銘安細細看了幾眼,抬頭對孟昭月溫和一笑。
眸子幹淨毫無異常。
倒是站在秋銘安身後的安王,看著那大片的金黃眸色沉了沉。
“姑娘這金線或不夠用,明日本王差人再送來些,姑娘可千萬不要客氣。”
孟昭月恰好收起最後一針,起身對他行了一禮。
“安王殿下不必操心,坊裏……”
“是啊,安王殿下這心操得可真多餘。”
是他。
孟昭月下意識攥緊了荷包,抬眸。
隻見謝傾言身後跟著兩位錦衣衛千戶,遠遠走來。
人沒到,話先出。
走到近前時,動了動繡繃,讓那青鸞獻壽的圖樣正對著他。
細細看了半晌,“此女繡法精湛,即日起入禦用監服役。”
孟昭月雙眸大睜。
未等她反駁,謝傾言蒼白著一張臉,直直看向她。
“否則視為泄露宮廷機密。”
盤金、打籽、平金……這一副壽幛,用到了三種宮廷重要針法。
孟昭月記得,教她的姑姑說,謹慎使用。
原來是這個意思。
可二十四衙門正歸謝傾言轄製。
出宮不過月餘,又要回去了麽?
孟昭月緊抿著唇,雙手微微發顫。
“所以啊,安王若是今年分發的金線沒舍得用,可以上交,咱家幫你?”
謝傾言扯著嘴角看向安王,眼中的挑釁足夠明顯。
明顯到秋銘安微微側頭,擰眉,“千歲大人是否應該容許孟姑娘繡完手頭的活兒?”
謝傾言冷冷看了他一眼,“來人,這壽幛不符合規製,燒了。”
高謁立馬上前,掏出火折子用力一吹。
錦緞沾火就著。
周遭之人頓時麵露驚駭,腳步紛紛後退。
秋銘安眉頭蹙得很緊,斂起的眼皮下眸色微閃,就連胸腔也微微起伏了一下。
落在安王眼中,便是氣悶了。
“千歲大人這是……以為自己隻手遮天了?”
他掃了眼秋銘安才看向謝傾言,話裏的寒意毫不遮掩。
謝傾言冷哼一聲,“倒也沒有安王膽子大,京郊衛所都敢惦記。”
安王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折扇狠狠打在手心,揚了下下巴,直指孟昭月。
“按照律法,泄露宮廷機密,當立即處死。”
秋銘安眸子狠狠一顫,硬是克製住了動作。
反觀謝傾言,倒是笑得毫不在意,“太後娘娘金口禦言,招其入禦用監,怎麽?安王是想做太後娘娘的主了?”
太後知道了?
壽幛已然快要燃盡,被風吹起幾道煙,安王順勢眯了下眼睛。
“千歲大人玩笑了,本王怎敢?小安,走了,回去告訴相爺,另想辦法吧。”
秋銘安看著那堆灰燼歎了口氣,並未多言,隻是離去之前狀似無意的掃了眼一直在發呆的孟昭月。
她似被嚇呆了,久久未動。
實則,孟昭月盯著壽幛上的金絲被火光淹沒,心底直發沉。
謝傾言……已經燒了兩次金線了。
“來人,帶這位繡娘,入監。”
謝傾言的聲音不再滿是冷戾,好像一瞬間恢複了和氣。
甚至在她抬眼看去時,安撫點了下頭,同時抬手一揮。
“朝廷恩賜,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