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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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太後已經下旨,安王不日就將幽閉封地。”
    安王在太後壽宴上酒後亂性,強逼宮女,又失手將人捂死。
    隻是幽閉封地,便宜他了。
    謝傾言手中羅帕輕輕擦過孟昭月額頭,又順勢擦過耳後和脖頸。
    太後久久未下論斷,不過是還想讓安王轄製城防營,如今更合適的人選已經送到她麵前了。
    不過沈家,終究也是要倒的。
    “馬上就是宮宴,看緊他。”
    安王好歹當了近二十年郡王,怎麽可能如此輕易讓他得逞。
    謝傾言不敢拿孟昭月賭。
    所以在她知道一切,想方設法出宮時,謝傾言不得不用最殘忍的法子將她剝離自己陣營。
    哪怕,她恨死他了,也比被他牽連的好。
    可他沒想到,隻這輕輕幾杖,便讓她失去了求生的念頭。
    太醫怎麽也醫不好她。
    她側躺在這裏,連睫毛都喪氣地垂著。
    打板子的聲音很沉悶,謝傾言聽了無數次,隻有那次,沉得他心底綁了巨石一般,浮不上岸。
    沾血長凳立在漢白玉磚上,孤零零的,像孟昭月伶仃的身影。
    安靜,卻刺眼。
    吳周悄無聲息退了出去,暖閣之中隻剩下了他和昏睡中的孟昭月。
    十日來,她隻昨日醒了一次。
    他險些以為再也無法留住她。
    “來來來,該喂藥了。”
    突然,門被一個瘋瘋癲癲,滿是白發的老頭推開,身後跟著端著藥的吳商。
    “主子,滕老說用了這藥,孟娘子就能醒了。”
    畢竟是神醫穀穀主,說話應當是可信的。
    謝傾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滿眼不滿。
    畢竟即使他來,孟昭月雖說燒退了,但人隻迷迷糊糊醒了一次。
    若不是太醫全部束手無策……
    “嘖,來吧。”
    滕老無視他的眼神,示意吳商將藥碗給他。
    他不喂,她不咽。
    盡管他眼底深處藏著的陰冷似凍了萬年不化的冰,可謝傾言終是一口喝下,彎腰,撬開她緊閉的口。
    苦澀的藥汁在舌尖滾過,似將心口挖出的血肉喂給她。
    隻是,她或許不會要了。
    指節攥入手心,謝傾言喉結狠狠一滾,口中盡是腥甜。
    “哎哎哎你控製點兒啊,可別砸我招牌,我說了肯定能找好你們的啦。”
    謝傾言隨意一抹,擦下嘴角流出的血,“你隻需要救活她。”
    至於他,時間足夠用了。
    “哼,”滕老翻了個白眼,“現在深情來了,別以為我沒看出來,這丫頭完全是被你連累,要不是你總拉著人陰陽調和,至於讓她沾了那麽多毒?切!”
    “滕老,滕老,您,您少說兩句。”
    “咋滴,我說錯了?別以為用丹藥給她調養就完了,我師弟那丹藥有個屁點用。”
    謝傾言眉眼微低,人站在榻邊,直勾勾盯著孟昭月。
    對於滕老的話,他不否認。
    是,他害她如此。
    他曾經以為她們不過是各取所需,卻不想,她早就不知不覺軟了他的心。
    在隻想報仇雪恨的日子裏,成了他唯一的軟肋。
    他放她歸家,離開吃人的皇宮,卻忘了她跟自己糾纏的時間是那麽長。
    長到總有人會剝絲抽繭抓住他們的糾葛。
    讓他即使浸滿了痛苦,也隻能壓在心底。
    .
    漆黑的夜裏好似出現一片光,在遠處遙遙射來。
    孟昭月睫毛輕輕顫了顫,耳邊好似有人在說話。
    什麽丹藥?
    “祖……母。”
    許久不睜眼睛,好似眼皮沒有一點力氣。
    隻顫了顫睫毛便再次輕闔。
    嗓音也輕得如羽毛般隨風飄蕩。
    偏偏,謝傾言全部心神都在她身上。
    從剛才起如蝴蝶翅膀般輕顫的睫毛,到如今沙啞低緩的嗓音……
    謝傾言緩緩蹲下了身,在她的視野盲區緩緩蹲下,雙眼眨都不敢眨地盯著她。
    孟昭月剛醒來,感官不靈敏,一時沒有察覺。
    睫毛又顫了顫,這才睜開一絲縫隙.
    入眼是一張厚實的素色棉被,微微抬眼入眼是輕薄的圍帳。
    有點眼熟。
    不待她細想,微微扯動間,後腰處傳來一陣疼痛。
    火熱的傷痛中帶著絲絲涼意。
    她的記憶一下便回到了那日。
    對了,她沒出去。
    可這裏,也不是她的小舍。
    剛剛又是誰在說話?
    “唔~”
    費力扭頭。
    忽聽身後傳來一陣風聲夾著很輕的腳步聲。
    終於回過頭時,已是滿頭大汗。
    眼前一位滿頭白發的老頭和一位年輕的侍衛,正直勾勾盯著她。
    孟昭月蹙了下眉,感受了一下身上的衣物。
    “勞駕,請問這裏……”
    話剛開口,又停了。
    視線也跟著收了回來。
    她認出來這裏了……
    倒也不用再費口舌。
    嗓子也疼著呢。
    眼神剛有的一點光亮,轉瞬就消失了。
    孟昭月微微喘了兩口氣,蒼白的唇瓣抿了抿,又將眼睛合上了。
    “哎等等等,先別睡,我好不容易將你喚醒的,去去去,端五雜雞湯來。”
    滕老在這等了半晌,剛見謝傾言飛毛腿似的飛了,又見她眼一眯一合,連忙上去在她眼前晃了晃。
    孟昭月想當沒看見,但身子確實有些虛,不如先用些湯水補充體力。
    用了雞湯後胃裏舒服了些,眼皮又開始打架。
    據說,睡覺最是補氣血。
    孟昭月足足睡了一整夜,夢中好似有人一直盯著自己,又有飛蟲不斷擾人清夢。
    起來時,滿屋子隻有自己。
    她嚐試著起身,卻疼得滿臉汗,甚至不小心扯下來床圍。
    “嘶啦”一聲,薄紗扯碎的聲音格外清脆。
    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位丫鬟低頭跑來行了一禮,“奴婢蟬兒,姑娘小心,有什麽事吩咐奴婢就好。”
    孟昭月眨了眨眼睛,視線越過她往外看了一眼,“我能出去麽?”
    嬋兒搖頭,“姑娘您有傷在身,不宜走動。”
    “她說得不錯,”滕老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隨著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你應該知道啦,你體內積累了不少毒素,不醫治是不行的。”
    孟昭月沒什麽表情,隻淡淡開口,“醫治了能多活幾年?”
    這話讓滕老一頓。
    他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半晌才幽幽開口,“總比不治強吧,年紀輕輕,要往前看啦。”
    孟昭月將他的動作收入眼中,隻輕輕一勾唇,“您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