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我死後,沒人可以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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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鑼鼓喧天,樂曲聲激昂中又帶著一絲詭異的頓挫感,仿佛世界毀滅前的狂潮曲。
    劈裏啪啦的燃燒聲越來越大。
    明明是鋼筋水泥築造的高樓,卻好像成了古時的木製房屋,在龐大的紙陣中不斷燃燒。
    都說紙包不住火。
    眼前卻是截然相反的一幕。
    白紙形成的巨大幕布後,熊熊火光吞噬了實驗樓原本的黑暗,空無一人的樓棟裏,隱約傳來了有人呼救的聲音。
    天台上,高銘教授的身體冒出白煙,從手掌和腳上開始,一點點變得焦黑。
    他真正的手腳,被埋在了實驗樓某處,此刻或許已經被火焰波及。
    這尊陰祟沒有哀嚎,也沒有憤怒的嘶吼,隻是用那種平靜得滲人的眼神,遠遠盯著紙轎方向。
    他曾是所在的科研領域,走到巔峰的研究者之一。
    哪怕是成為鬼之後,他也依舊保留了絕大部分智慧和理性,否則一隻陰祟,絕對不可能模仿出鬼王的鬼蜮。
    高銘沒有嚐試用拚命的方式,來維護自己努力經營的一切。
    在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刻。
    他隻是在不斷的沉思。
    “——暴力隻會帶來問題,智慧才能解決困境”
    這是高銘十七歲那年,大學教授的父親,在一場火災麵前,對他說過的話。
    父親當時跑到消防隊麵前,建議他們用吊車延伸臂,上到六樓,打破那棟老舊居民樓的水塔為牆體降溫,避免房屋塌陷。
    一開始沒人信他。
    後來他亮出證件,表明了自己是滇大化學材料係教授。
    他說自己預計這種五十年樓齡以上的居民樓,牆體早已經嚴重腐蝕,經受不了高溫。
    消防隊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照做了。
    結果打破水塔後,發現了一具女孩的屍體,這件事也是當年小有名氣的水塔藏屍案。
    火災沒有人員傷亡,那棟樓也沒有遭受太大損失。
    實際上當時完全不必給牆體降溫,因為燃燒源很好控製,在消防員冒險破門之後,情況就基本穩定了。
    但火災現場,出現的屍體,一下引起了社會熱議。
    為了給大家一個交代,公安部門徹查到底,發現是樓裏一個老單身漢作案。
    根據他的供述,還查出另外兩個受害者小女孩。
    一個被丟進了小區後麵封起來的廢水井。
    一個被拋屍在郊外垃圾場。
    老單身漢是小區收垃圾的,同時也兼顧一下夜間安保,利用職務之便,始終沒有落網。
    沒有人知道的是。
    高銘小時候就住在這個小區。
    他從小有一個很好的玩伴,那是一個瓷娃娃一樣的小姑娘。
    烏黑的頭發紮成兩個花團,眼睛又大又亮,穿著一身粉色的公主裙,總會在夏日煩悶的傍晚,敲響高銘家的門。
    然後他在不滿的嘟囔中,被牽著手走出家門。
    十七歲那年,他在國外拿了一個數獨獎項,獎金很高。
    興衝衝的高銘回到曾經的老小區,卻聽聞噩耗,曾經那個瓷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已經失蹤一年了。
    林白在高銘的日記中,看到過一段奇怪的時間點。
    那就是十三歲就被選入少年班的天才,卻一直到22歲,才發表了第一篇論文。
    他的人生,仿佛被奪走了幾年。
    一下從絕世天才,淪落為一般天才。
    不過在林白這種普通人眼中,不管是一等天才,還是極品科研靈根絕世天才,區別並不大,所以他忽略了這個奇怪的“時間跨越”。
    而這一段缺失了的“開掛人生”。
    其實正是高銘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
    那時候的他什麽都不管了,發了瘋一樣的調查那個女孩失蹤的原因。
    他懷疑到了那個老單身漢。
    甚至還尾隨對方數次,曾在一條巷子角落,對老單身漢大打出手。
    事後被處以拘留十五天的懲罰。
    那段時間的高銘失魂落魄,像是變了一個人。
    直到那場火災。
    一直追尋的問題,得到了答案,可高銘並沒有高興起來。
    女孩的屍體是在垃圾堆裏被找到的,早已經腐爛得不成人樣,臭氣熏天。
    就連家人也不敢靠近。
    他像個瘋子一樣抱住了對方,久久不願意撒手。
    那之後的高銘,放棄了一切學習、研究,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拚了命的思考,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也是那個時候,他徹底明白了父親說的話。
    暴力和情緒,是弱者才會有的東西。
    思考才是強者的本能。
    再之後,高銘開始用學習和研究麻醉自己。
    足足十幾年後,他終於找到了另一個可以為之活下去的理由:科研。
    可萬萬沒想到,有人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分數,毀去了他最後還能堅持的一件事。
    長久積蓄的痛苦開始生根發芽。
    他終於親手撕毀了自己引以為傲一切,把自己分屍,埋入了化科實驗樓,選擇成為別人的痛苦根源。
    “——我死後,你們都要承受我的痛苦!”高銘聶諾著嘴唇,輕輕說出這句話。
    紙轎突然搖晃了一下。
    轎子裏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某種危機。
    “如果不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你的確稱得上是一個天才。”老人的輕笑,聽不出絲毫忌憚。
    但那樂聲驟然開始加劇。
    整棟實驗樓,就仿佛一個即將燒毀的紙燈籠,就連那些寫滿了符咒的白紙上,都開始冒出縷縷青煙。
    此時的高銘,通體都已經焦黑。
    身上還出現了數不清的裂紋和碎塊。
    它本就沒有完整複蘇,又遭受了難以想象的重創,整隻鬼已經處於灰飛湮滅的邊緣。
    全程它都沒有出手。
    仿佛一隻待宰的羔羊。
    當焦黑開始往唯一完好的臉部蔓延,縷縷青煙從他頭頂飄散而出。
    高銘的結局,似乎隻能伴隨這棟實驗樓,一同坍塌。
    此刻,他卻突然露出了笑容。
    因為他似乎終於想明白了某件事。
    “我曾見過,比你們所能想象到的極限,還要恐怖百倍的鬼。”
    “我曾以為,能明白它的力量從何而來,並照貓畫虎,就可以讓世界遵守我的規則。”
    “現在想來,我依舊像幼時一樣天真。”
    “老先生,你很厲害,或許我這樣的鬼,在你手裏,根本算不上什麽難題。”
    “但這一次,我不想再一個人獨自死去。”
    焦黑覆蓋了整張臉。
    高銘已經無法再完整的發出聲音,他破碎的嘴唇,奮力開闔,不斷有漆黑的煤渣一樣的東西從樓頂墜落。
    從他的口型勉強可以分辨。
    他最後一句話似乎是想說:“我死後,沒有人能夠獨活!”
    “轟——”
    白紙包裹中的高樓,開始了坍塌,整棟實驗樓和天台上高銘教授的屍體,在同一時間崩潰。
    恐怖的裂紋,同時在這隻陰祟,和整棟高樓上出現,宛如燃燒中的火爐突然裂解。
    恐怖的巨響嚇得很多人拚了命的往遠處跑。
    靈異掌控者倒是都沒有動。
    他們都看出來了,水泥築造的高樓並沒有塌。
    坍塌的隻是陰祟埋下自己的一塊塊屍體,再加上自身靈異,在這棟樓裏立起來的一棟“陰影高樓”。
    有了這棟樓的存在,它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像鬼王一樣,製定屬於自己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