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我等要先……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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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隋何以亡?煬帝無道,窮兵黷武,鑿運河、征高麗,耗盡府庫猶不足,便行暴政,橫征暴斂,預征數年之賦,更巧立名目,搜刮地方,致使民不聊生,天下皆反!”
    “我朝聖主,深以為戒,立國之初便定下‘輕徭薄賦’‘藏富於民’之策,國庫收支,力求平衡,非軍國大事,絕不輕易加賦。”
    “太子此舉,雖非加賦,然這‘債券’若成,其募集錢糧之巨,已堪比一次中等規模的加征!”
    “隻是這錢,不入國庫,直入東宮掌控之西州!此例一開,後患無窮!”
    盧承慶相對冷靜,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崔仁師。
    “崔公,王公所言,確是關鍵。西州遠在數千裏外,風沙苦寒,胡漢雜處,開發之難,遠超想象。”
    “即便一切順利,沒有十年之功,難以形成穩定稅源。太子這債券,兩年即需開始兌付本息,錢從何來?”
    “除非……他根本就沒打算用西州的產出還債。”
    此言一出,書房內頓時一靜。
    王裕瞳孔微縮。
    “你的意思是……他另有財源?還是說,他打的本就是借新債還舊債的主意?抑或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袋雪花鹽上。
    “指望此物?”
    崔仁師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低沉。
    “此鹽,便是關鍵之一。”
    他輕輕拍了拍那錦囊。
    “諸位皆已親嚐,其品質如何,心中應有論斷。遠超貢鹽,世間獨一份。太子以此物賞賜近臣,示之以恩,炫之以能,卻又堅稱非賣。”
    “此乃……奇貨可居,待價而沽。”
    他頓了頓,眼中精光閃爍。
    “他將此鹽與債券雖未明言掛鉤,但天下人不是瞎子。擁有此等神物的太子,其信譽自然水漲船高。”
    “人們會想,即便西州一時無產出,太子既能製出此鹽,難道還愁無法兌付債券?”
    “此物,便是他諾言的‘根基’,是他借據的‘壓艙石’。”
    “壓艙石?”王裕和盧承慶對這個說法略感新穎,但結合舟船之喻,立刻便明白了其中關竅。
    崔仁師進一步解釋道:“如同巨舟行於江海,需有重物沉於水底,方能穩住船身,不懼風浪。”
    “太子以此鹽之珍稀難得,穩住其‘債券’之價值,讓人相信,此債有其根基,不會輕易傾覆。”
    他長歎一聲。
    “更令老夫心驚的,並非此鹽本身,而是太子……或者說,太子背後之人,展現出的這種手段。”
    “這已非簡單的權謀機變,此乃……操弄錢穀、駕馭人心之術!”
    盧承慶深以為然,語氣帶著深深的忌憚。
    “崔公所言極是。太子近來行事,與以往判若兩人。”
    “從顯德殿聽政沉穩有度,到應對柳奭案及舉薦風波時的隱忍反擊,再到如今這石破天驚的債券與神鹽……”
    “步步為營,招招精妙。這絕非太子所能為!”
    王裕臉色也變得難看。
    “藏拙?還是……背後真有高人指點?”
    “若藏拙,能隱忍十餘年,其心機之深,令人膽寒。若有高人,能獻出此等鹽法,更能設計出如此環環相扣之策,其才具之恐怖,更甚於前者!”
    “無論哪種,對我等而言,皆非福音。”
    世家大族,曆經數百年風雨,朝代更迭如走馬燈,他們卻能屹立不倒,靠的便是對時局的精準把握和對潛在威脅的敏銳嗅覺。
    太子的變化,讓他們感到了強烈的不安。
    一個隻會胡鬧、失愛於君父的太子,並不可怕,甚至符合一些世家的利益,因為易於影響或替換。
    但一個懂得運用錢穀手段、懂得塑造自身聲望、懂得繞過傳統權力結構直接向民間汲取資源和人心、並且開始展現沉穩與謀略的太子,其威脅程度,陡然飆升!
    這意味著,皇權可能在嚐試建立一套新的、不完全依賴於他們這些世家支持的權力基礎和資源籌措路子。
    這是動搖他們生存根本的事情!
    書房內再次陷入沉寂,隻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許久,崔仁師渾濁卻銳利的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此事,我世家不能再如以往般置身事外,或僅作壁上觀。”
    王裕急道:“崔公,難道我們要反對?可陛下已然默許,太子占據大義名分,此時反對,恐引火燒身。”
    “非是反對。”崔仁師搖頭。
    “恰恰相反,我等要先……合作。”
    “合作?”盧承慶若有所思。
    “對,合作。”
    崔仁師解釋道:“太子發行債券,不是需要錢糧嗎?我等便買!而且要大量購買!”
    王裕愕然:“這……這是為何?明知西州收益渺茫,此債風險巨大,為何還要將巨萬錢財投入其中?”
    崔仁師冷笑一聲,智珠在握。
    “風險?正因其有風險,我等才更要參與進去!”
    “其一,試探虛實。我等投入巨資,便是債券最大的持有人之一。”
    “太子如何運作西州?錢糧如何調度?將來如何兌付?”
    “我等便有足夠的理由和分量去過問,去監督。這比隔岸觀火,更能看清太子的底牌。”
    “其二,施加影響。既然無法阻止,便融入其中。”
    “通過持有大量債券,我等便能對西州事務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必要時,甚至可以債券兌付為籌碼,影響東宮決策,或與太子進行利益交換。將可能的威脅,轉化為一定程度上的合作關係。”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崔仁師目光掃過王、盧二人。
    “防止事態徹底脫離掌控。若我等不參與,任由他將債券發售於民間商賈,一旦成功,他的聲望根基便初步建立,財源便有了著落。”
    “屆時,他還要我等何用?”
    “他將更加無所顧忌!唯有我等也深度參與進去,成為他這‘借錢大計’的一部分,甚至是大債主,才能讓他有所忌憚。”
    “讓他明白,離了我世家支持,他很多事情,依舊玩不轉!”
    盧承慶緩緩點頭。
    “崔公高見。此舉乃是以退為進,化被動為主動。將太子的陽謀,納入我世家的博弈棋盤之中。隻是……”
    他略有遲疑。
    “投入如此巨資,若太子最終無法兌付,或者西州之事徹底失敗,我等的損失……”
    崔仁師淡淡道:“損失?比起家族長遠之基業,些許錢糧損失,尚在可承受之內。”
    “況且,諸位以為,太子若真到了無法兌付的地步,陛下會坐視東宮聲望掃地、儲君威嚴盡失嗎?”
    “屆時,為了大局,朝廷或許不得不介入兜底。我等之債,依舊有著落。”
    “此乃……看似風險最大,實則風險最小之選擇。況且太子手中的這鹽……,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