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百萬大軍兵圍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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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沒有反應,他的目光穿透了殿門,似乎在看那遙遠的,燃起烽火的南方。
    朱允炆見他不答,心中的恐懼一波波湧上,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用力地搖晃著朱元璋的膝蓋,聲音更加急切,也更加惶恐:“李景隆……李景隆他一個人行嗎?兒子聽說,那逆賊朱栢手下,盡是百戰之師!李景隆他……他畢竟沒怎麽打過仗啊!”
    “皇爺爺!您再派個大將軍去吧!求您了!”
    “我們還有誰?還有哪位大將軍能領兵?”
    一聲又一聲的追問,嗡嗡地在朱元璋的耳邊盤旋,攪得他本就狂怒欲裂的腦袋愈發疼痛。
    “閉嘴!”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咆哮,在殿內炸響。
    朱元璋猛地低頭,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腳下的皇太孫。
    那眼神裏沒有半分祖孫間的溫情,隻有無盡的厭惡和暴戾。
    朱允炆被這一聲吼嚇得渾身一哆嗦,整個人癱軟下去,鬆開了抓著龍袍的手,卻依舊不敢抬頭,隻是趴在冰冷的金磚上,瑟瑟發抖。
    “兵?將軍?”
    朱元璋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用鐵水澆築而成,滾燙而又沉重。
    他猛地從龍椅上站起,那高大佝僂的身影在空曠的大殿中投下巨大的陰影,將朱允炆完全籠罩。
    “咱的兵呢?”
    他在大殿裏來回踱步,龍靴踩在光滑如鏡的金磚上,發出“咚、咚、咚”的悶響,每一下都砸在朱允炆的心上。
    “咱的兵,都在土木堡喂了韃子!都在雲南的瘴氣裏爛成了泥!”
    “咱的將軍呢?”
    他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大殿兩側那一個個空蕩蕩的,還殘留著昔日主人影子的位置。
    他的視線,落在了左列武將之首的那個空位上。
    那裏,曾經站著一個人。
    那人身形魁梧,麵帶桀驁,站在那裏,就煞氣逼人。
    隻要那人站在那兒,咱就覺得這天,塌不下來。
    藍玉……
    朱元璋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吐出這個名字。
    比憤怒更深沉的狂躁,從他的心底最深處噴湧而出。
    是咱親手殺了他!
    是咱下令將他剝皮實草,傳示天下!
    因為他功高震主?
    因為他驕橫跋扈?
    因為他……
    會威脅到咱這個好孫兒的皇位?
    朱元璋的目光,又轉向了另一個位置。
    馮勝……
    那個總是沉默寡言,但用兵老辣沉穩的老將。
    也被咱殺了。
    還有傅友德……
    那個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一生征戰,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的猛士。
    被咱逼得在宴席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提著自己兩個兒子的頭顱,自刎在咱的麵前!
    一個個熟悉的麵孔,一樁樁血腥的往事,瞬間衝垮了朱元璋理智的堤壩。
    “啊——!”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野獸嘶吼,猛地一腳,狠狠踹在旁邊一個半人高的鎏金鶴形香爐上。
    “哐當!”
    沉重的香爐被踹得橫飛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十幾圈,撞在巨大的殿柱上,發出一聲巨響,鶴頭都被撞得歪到了一邊。
    爐內的香灰揚起一片,嗆得人睜不開眼。
    “逆子!逆子!!”
    他嘶吼著,幹枯的手指著南方,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朱栢!咱當初就該把你溺死在繈褓裏!咱要將你千刀萬剮!把你那身反骨一根根敲碎了喂狗!”
    那恨意,是真真切切的啖肉飲血之恨。
    他後悔,他無比的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麽會覺得這個兒子生性淡泊,隻知享樂,是個可以安然度日的廢物!
    原來都是裝的!
    他竟被自己的兒子,騙了這麽多年!
    這份屈辱,比戰敗更讓他難以忍受!
    他朱元璋,算計了一輩子,殺了一輩子,到頭來,卻被自己最瞧不上的兒子玩弄於股掌之上!
    他喘著粗氣,雙眼因為充血而顯得愈發駭人。
    他環顧著這座空曠、死寂、富麗堂皇卻又毫無生氣的奉天殿。
    放眼望去,滿朝文武,袞袞諸公,平日裏一個個巧舌如簧,引經據典,治國安邦的道理說得頭頭是道。
    可現在呢?
    現在,他那凶悍的兒子提著刀殺過來了!
    那些人,除了跪在地上磕頭哭嚎,或者卷起金銀細軟準備逃命,還會幹什麽?
    一群廢物!
    一群隻知道啃食帝國血肉的蠹蟲!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還趴在地上的朱允炆身上。
    看著這個麵無人色、抖如篩糠的孫子,朱元璋心中的火焰,忽然被一盆冰水澆下,熄滅了。
    隻剩下冰冷的,徹骨的寒意。
    這就是咱為之鋪路,為之不惜屠戮功臣,為之得罪所有兒子的皇太孫?
    咱把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交到了一個連雞都不敢殺的懦夫手裏。
    咱親手折斷了所有的臂膀,砍掉了所有的羽翼,然後指望這隻沒毛的雛鳥,去和一頭下山的猛虎搏鬥?
    巨大的荒謬感和無力感,壓在了朱元璋的脊背上。
    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回龍椅,然後重重地坐了下去。
    整個人的精氣神,在這一刻被徹底抽空。
    他不再咆哮,不再怒罵。
    隻是沉默。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他已經沒有牌可以打了。
    李景隆?
    那不過是矮子裏麵拔高個,是他實在無人可用之下,丟出去的一塊石頭,希望能暫時擋住那逆子的腳步。
    可他心裏明白,那擋不住。
    朱允炆似乎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皇爺爺……”
    他試探著,小聲地叫了一句。
    朱元璋沒有看他,隻是將目光投向了殿外,那片被夕陽染成血色的天空。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又清晰地回蕩在朱允炆的耳邊。
    “藍玉……要是還活著,那逆子……敢放一個屁嗎?”
    夕陽的餘暉,不再是奉天殿裏那抹象征著衰敗與終結的血色。
    在金陵城外五十裏,這餘暉是黃金,是熔岩,是潑灑在百萬兵甲上的壯麗油彩。
    大地在顫抖。
    不是因為地龍翻身,而是因為有百萬條漢子,正以鐵靴踏在這片土地上。
    旌旗如林,遮天蔽日。
    那黑底金龍的湘王大旗,在獵獵風中舒展,一頭活過來的巨龍,正對著遠處那座天下第一的雄城,發出無聲的咆哮。
    長矛的鋒刃匯聚成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鋼鐵森林,在殘陽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無數巨大的戰爭機器,靜靜地矗立在軍陣的後方。
    那些猙獰的投石車,巨大的配重臂高高揚起,隨時會向天空甩出死亡。
    一人高的撞車,包裹著厚重的鐵皮,前端的撞角閃爍著幽光。
    高聳入雲的井闌,沉默地等待著飲血的時刻。
    這支軍隊,從地平線的一端,一直蔓延到另一端。
    整整五十裏,盡是鐵與血的氣息。
    兵鋒之盛,曠古爍今!
    在這片鋼鐵與殺氣的海洋中央,有一座小小的土丘。
    土丘之上,一人一馬。
    朱栢胯下的火龍駒,神駿異常,通體赤紅如火,四蹄踏動間,有火焰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