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朱栢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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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雙目赤紅,死死地瞪著他。
    朱栢根本不在意。
    他伸出手,指向城外那片連綿不絕的軍營,姿態狂傲,不可一世。
    “你們看好了。”
    “看清楚城外,那是你們最後的希望。”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一字一頓地說道:“今天,我就當著你們的麵,把你們這點可憐的希望,一點一點,徹底碾碎。”
    “看好了,看我如何……讓你們,絕望!”
    金陵城外,勤王大營。
    中軍帥帳內,氣氛幾乎凝固成了冰,又被炭火盆烤得劈啪作響,隨時可能炸裂。
    “吵什麽吵!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
    秦王朱樉一巴掌拍在案幾上,震得令箭筒都跳了起來。
    他滿臉橫肉,銅鈴大的眼睛裏布滿血絲,顯然一夜沒睡好。
    他對麵,晉王朱棡脖子一梗,冷笑連連:“怎麽,老二,你嗓門大就有理了?有本事你帶兵去衝啊!別在這兒跟我們耍威風!”
    “你!”
    朱樉氣得指著他,手都哆嗦了,“老三,你別他娘的站著說話不腰疼!金陵城牆多高多厚你不是瞎子,沒看見?這他娘的是拿人命去填!”
    “那你說怎麽辦?咱們七個王爺,幾十萬大軍,就這麽幹耗著?等著城裏那個瘋子把父皇和允炆的腦袋掛出來?”
    朱棡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耗著怎麽了?等他糧草耗盡,不戰自潰!”
    “放屁!金陵是什麽地方?那是京城!他能缺糧草?”
    帳內,代王、肅王等幾個年歲較小的藩王噤若寒蟬,看著幾個年長的兄長吵得麵紅耳赤,誰也不敢插嘴。
    這勤王的旗號是打出來了,可真到了金陵城下,誰都慫了。
    誰也不是傻子。
    這差事,明麵上是救駕,實際上是送死。
    誰先衝,誰的兵馬就得折損大半,最後便宜了誰?
    便宜了後麵那些按兵不動的家夥。
    燕王朱棣,就一直坐在角落裏,捧著一杯已經涼透的茶,一言不發。
    他一尊石雕,與帳內這烏煙瘴氣的爭吵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低垂,看著茶水裏自己模糊的倒影,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四弟!你說句話!”
    朱棡終於把矛頭對準了他,“你最能打,你說,這城,到底怎麽攻?”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了朱棣身上。
    朱棣這才緩緩抬起頭,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放下茶杯,聲音沙啞而沉穩:“三哥,二哥,稍安勿躁。”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盤前,指著那座被重點標記出來的金陵城模型。
    “金陵城牆,高六丈,厚四丈,皆是巨石條壘砌,內裏夯土。城外護城河寬闊,又有重兵把守。強攻,非十萬條人命,拿不下來。”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澆滅了帳內最後火氣。
    十萬條人命。
    在場的藩王,誰的家底子也經不起這麽折騰。
    朱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嘟囔道:“那……那也不能幹等著啊……”
    朱棣的眼神掃過眾人,語氣平靜得可怕:“等。等城內生變,等他朱栢,自己露出破綻。”
    “他會露出破綻?”
    朱棡一臉不信,“那小子現在瘋得厲害,我看他巴不得把天捅個窟窿!”
    朱棣嘴角扯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帶著幾分冷意:“瘋子,才最容易露出破綻。”
    他心裏盤算著,讓老十二再鬧騰得厲害些才好。
    最好是把父皇和朱允炆折磨得不成人形,把朝廷的臉麵徹底踩在腳下。
    那樣,他這個“清君側、靖國難”
    的燕王,才師出有名,名正言順。
    至於救駕?
    救個屁。
    他巴不得他們都死在朱栢手上。
    就在這時,帳簾猛地被人掀開,寒風卷了進來。
    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盔甲上還帶著晨露的濕氣,他甚至來不及行禮,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變了調。
    “報——!”
    斥候跪倒在地,上氣不接下氣,嘶聲喊道:“報……報諸位王爺!”
    “金陵城……金陵城頭!”
    朱樉皺眉,不耐煩地喝道:“城頭怎麽了?慢慢說!是不是那逆子又在耍什麽花招?”
    斥候猛地抬起頭,臉上是見了鬼一樣的表情,他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了那句讓整個大帳死寂無聲的話。
    “湘王朱栢……邀戰!!”
    “什麽?!”
    朱棡第一個跳了起來,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領,“你說什麽?再說一遍!他邀戰?”
    “千真萬確!王爺!”
    斥候快要哭了,“湘王朱栢,已在城頭列陣,點名……點名要與諸位王爺,城外決戰!”
    整個帥帳,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懵了。
    邀戰?
    一個龜縮在堅城裏的守軍,主動向數十萬圍城大軍邀戰?
    這是瘋了?
    還是嫌自己命長?
    朱棣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不可能。
    這不合常理。
    朱栢不是蠢貨,他這麽做,必然有他的倚仗。
    他的倚仗是什麽?
    “走!出去看看!”
    朱棣當機立斷,聲音裏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他第一個衝出帥帳,其餘六位藩王也顧不上爭吵,紛紛跟了出去。
    清晨的寒風刺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七位大明朝最尊貴的藩王,此刻卻像一群受到了驚嚇的鵪鶉,擠在一起,奔向營前的高坡。
    當他們終於登上高坡,看清遠處金陵城牆上的景象時,遠比寒風更加冰冷的寒意,從每個人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隻見那巍峨的城牆之上,旌旗如林,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際。
    數不清的士卒身披玄甲,手持長戟,如同一片沉默的鋼鐵森林,肅立在城頭。
    他們的陣列整齊得令人發指,不是活人,而是一尊尊沒有感情的殺戮雕塑。
    陽光照在他們漆黑的甲胄上,反射出森然的冷光,那股無聲的殺氣,即便隔著數裏之遙,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而在那片黑色的森林最前方,城牆正中央,一個身影,如同一輪金色的太陽,刺得人睜不開眼。
    朱栢!
    他一身燦爛的黃金鎖子甲,頭戴紫金冠,身披大紅的猩猩氈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就那麽隨意地站在那裏,一手按著腰間的寶劍,身姿挺拔如鬆,英武的麵龐上,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傲慢。
    他腳下踩著的不是金陵城牆,而是整個大明的江山!
    更讓七位藩王心膽俱裂的,是朱栢身後的景象。
    他們的父皇,大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還有皇太孫朱允炆,就像兩條死狗一樣,被幾個士兵粗暴地按在地上,跪在朱栢的身後。
    朱元璋頭上的皇冠歪斜,龍袍上滿是塵土和汙跡,他掙紮著,咆哮著,可在那片鋼鐵森林的映襯下,他的所有威嚴都蕩然無存,隻剩下無能狂怒的滑稽。
    朱允炆更是癱軟在地,瑟瑟發抖,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這一幕,如同一記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朱棣等七位藩王的臉上。
    他們打著“勤王救駕”的旗號而來,可他們要救的“駕”,此刻卻成了對方炫耀武功、羞辱皇室的工具!
    朱樉張了張嘴,喉嚨裏被塞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隻覺得兩腿發軟,那股子剛剛在帳篷裏的囂張氣焰,早就被吹得一幹二淨。
    “這……這他娘的……他哪兒來這麽多兵?”
    晉王朱棡的聲音都在打顫,臉色煞白如紙,“看這架勢,怕不是有十萬之眾?!”
    不,不止。
    朱棣的眼神死死盯著城頭那些士卒。
    他征戰多年,眼光毒辣。
    城頭上那些兵,絕非尋常衛所兵。
    他們身上那股子悍不畏死的殺氣,隻有百戰餘生的精銳老兵才有!
    還有他們手中的兵器,身上的甲胄,無一不是精良到了極點。
    老十二……
    他到底暗中積攢了多少實力?
    他以為朱栢是一頭趁著主人打盹,出來作亂的餓狼。
    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這哪裏是狼?
    這分明是一頭蟄伏已久,已經長出了利爪和獠牙的史前凶獸!
    而他們這七拚八湊起來的所謂“勤王大軍”,在對方麵前,簡直就一群拿著木棍的孩童,要去挑戰一頭全副武裝的猛虎。
    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無力感,瞬間攫住了朱棣的心髒。
    他那個坐山觀虎鬥,等兩敗俱傷再出來收拾殘局的美夢,在這一刻,被城牆上那個金色的身影,一腳踩得粉碎。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誰先攻城,也不是能不能救出父皇。
    現在的問題是……
    他們這幾十萬人,今天,還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