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傳我王令!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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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一把抓住了朱栢的手。
    她的手很涼,像一塊冰,卻又抓得那麽用力,指甲幾乎要嵌進朱栢的皮肉裏。
    朱栢低頭,看著自己被她抓住的手,又看了看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遠走高飛?
    放棄江山?
    為了她?
    朱栢幾乎要笑出聲來。
    這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笑,也最愚蠢的笑話。
    他甚至懶得去分辨這句話裏有幾分真情,又有幾分是朱棣授意的計謀。
    因為無論真假,在他聽來,都一樣可笑。
    “四嫂。”
    他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聽不出任何情緒。
    “你覺得,你這句話,值幾座城池?”
    徐妙雲猛地一顫,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話。
    “我……我不是在跟你談條件!”
    她的聲音尖銳了一些,帶著被羞辱的憤怒,“我是真心的!朱栢,難道你忘了,當年在父皇的宮裏,你被其他兄弟欺負,是我……”
    “夠了。”
    朱栢冰冷的話語,如同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狠狠刺入徐妙雲的心口。
    她渾身劇烈地一抖,抓著他手腕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眼中最後一點希冀的光芒,也在這句話裏被徹底擊碎,化作漫天齏粉。
    “我……”
    她想說什麽,喉嚨裏卻被棉花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是啊,談什麽真心?
    在這座冰冷的金陵城,在這至高無上的皇權麵前,真心又值幾座城池?
    朱栢垂下眼簾,看著她那張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的絕美臉龐。
    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心底,某個被塵封已久的角落,似乎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恍惚間,他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午後。
    那時的他,還是個不起眼的湘王,在眾多兄弟中毫不出眾,甚至因為母妃早逝而時常受到排擠和欺負。
    那一天,他被幾個皇兄按在禦花園的假山後,推搡著,嘲笑著,最後被一把推進了冰冷的池塘裏。
    深秋的池水刺骨寒涼,他嗆了好幾口水,狼狽地爬上岸,渾身濕透,瑟瑟發抖,周圍卻隻有兄弟們肆無忌憚的哄笑聲。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像一隻落水狗一樣,在所有人的嘲笑中獨自離開時,一雙繡著精美花紋的緞麵鞋子停在了他的麵前。
    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個穿著鵝黃色宮裝的少女。
    她就那個陰沉午後唯一的一縷陽光,明媚得晃眼。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徐妙雲。
    她當時還是魏國公徐達的千金,尚未指婚給四哥朱棣。
    她看著他,清澈的眼眸裏沒有嘲笑,隻有純粹的擔憂。
    她從袖中取出一方潔白的手帕,笨拙地想要替他擦去臉上的水漬和汙泥。
    她的手帕帶著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
    她的聲音,也像春日裏的風一樣溫柔。
    “你沒事吧?”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愣住了,傻傻地看著她,忘了回答,也忘了寒冷。
    後來,她見他凍得嘴唇發紫,又悄悄塞給了他一顆用油紙包著的糖。
    那顆糖,甜得有些膩人。
    可那份甜,卻在那段灰暗的歲月中,成了他心中唯一的一點慰藉。
    他將那張寫著“妙雲”二字的油紙,珍藏了許多年。
    直到他被父皇趕去貧瘠的封地,直到他開始明白,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最無用的就是那點可笑的溫情。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又如潮水般退去。
    朱栢的眼神,重新變得像深淵一樣,古井無波。
    那顆糖早就融化了,那方手帕也早已不知所蹤。
    眼前的女人,不再是當年那個單純善良的少女,她是燕王妃,是他四哥朱棣的妻子,是他如今最大的敵人之一。
    而他,也不再是那個需要一顆糖來慰藉的落魄皇子。
    他的身後,是項羽,是白起,是冉閔,是霍去病,是賈詡,是千千萬萬將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的將士和謀臣!
    他們跟著他,從封地一路殺到這金陵城下,背負的是謀逆造反、誅滅九族的滔天大罪!
    他若為了一個女人,一句虛無縹緲的“遠走高飛”,就放棄這一切……
    那些追隨他的人,該怎麽辦?
    那些被他從朱允炆屠刀下救出來的宗親,該怎麽辦?
    那些戰死的兄弟,他們的血,難道就白流了?
    他有什麽資格,去談什麽兒女情長!
    徐妙雲看著他臉上細微的神情變化,從那一閃而過的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希望。
    她鬆開了抓著他手腕的手,轉而淒然地抓住他的衣角,仰著那張淚痕交錯的臉,發出了最後的哀求。
    她的聲音裏帶著泣血悲鳴:“朱栢!我知道你恨父皇,恨皇太孫!可……可四哥是無辜的啊!”
    “你們是親兄弟!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我求求你,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好不好?”
    “我不想看到你們手足相殘啊!”
    “手足相殘”四個字,像四記重錘,狠狠砸在朱栢的心上。
    他隻覺得胸口一陣劇痛,有什麽東西被硬生生撕裂開來。
    是啊,手足相殘。
    從他起兵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麽。
    是父皇,是朱允炆,也……
    是他的四哥,朱棣。
    那個曾經在戰場上數次救過他性命,也曾經在禦花園裏將他推下池塘的四哥。
    他們的關係,從來都是這麽複雜。
    是兄弟,也是對手。
    此刻,徐妙雲的哀求,就像一把鹽,狠狠撒在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痛。
    鑽心的痛。
    但這份痛,卻也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他不能再有任何猶豫。
    任何的軟弱,都將是對身後那些將士們最大的背叛!
    朱栢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情緒,所有的回憶,所有的掙紮,都已被徹底碾碎,隻剩下比寒冰更冷的決絕。
    他沒有再看徐妙雲一眼。
    他甚至沒有再對她說一個字。
    他隻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衣角從她的手中,一點一點地,抽了出來。
    那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斬斷一切的冷酷。
    徐妙雲的手,無力地垂落,指尖觸碰到冰冷的石板,那股寒意,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她眼睜睜地看著朱栢。
    看著他豁然轉身。
    那是一個決絕到不留任何餘地的背影,高大,挺拔,卻又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孤寂和冷漠。
    金色的龍袍在他身後揚起一道冰冷的弧線,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之下。
    她被他徹底拋棄在了身後。
    拋棄在了他即將踏上的那條,通往權力之巔的血腥道路旁。
    朱栢沒有回頭。
    他迎著刺目的陽光,目光越過午門高大的城樓,望向北方。
    那裏,是他四哥朱棣大軍的方向。
    他的聲音,不再是剛才那般死水微瀾,而是帶上了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午門廣場。
    “傳我王令!”
    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帶著無上的威嚴。
    侍立在不遠處的霍去病聞聲,立刻大步上前,單膝跪地,聲如洪鍾:“末將在!”
    朱栢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北方,他的薄唇輕啟,吐出冷酷無情的命令:“命!項羽、白起為左右先鋒,冉閔為中軍,即刻盡起大軍,迎擊燕王朱棣!”
    “告訴他們,本王不想在金陵城外,看到任何一麵屬於燕王的大旗!”
    “違令者,斬!”
    最後三個字,殺氣凜然,讓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霍去病渾身一震,眼中瞬間爆發出炙熱的戰意,他猛地一抱拳,高聲領命:“末將遵命!”
    說罷,他沒有絲毫遲疑,猛然起身,轉身如風,向著城外楚軍大營的方向狂奔而去。
    很快,午門之外,楚軍大營的方向,傳來了一聲聲蒼涼而雄渾的號角聲。
    嗚——嗚——嗚——那是進攻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