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落日 第一章 鋒刃初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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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焦臭,猛地灌滿了張銳的鼻腔。
他最後的記憶,是邊境雨林中震耳欲聾的爆炸。而此刻,映入眼簾的,是斷裂的木質寨牆、燃燒的箭矢,和泥濘中倒斃的、穿著古代劄甲的屍體。
‘穿越?’一個荒謬卻唯一的解釋,伴隨著靈魂撕裂的劇痛,在他腦中炸開。
而此時的古戰場上,徐晃率領的魏軍,正一波波衝擊著關羽於偃城的防線。荊州軍陷入了極大的被動,陣線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各部同時陷入苦戰,喊殺聲、兵刃碰撞聲不絕於耳。
“速去救援少帥!”腦海中突然爆出一聲呐喊,驚醒的張銳舉目四望,目光穿透混亂的戰場,鎖定了一個戰團的核心——一名須發已然花白、卻凶悍無比的曹魏老將——朱靈,他的對手,是身披精良魚鱗鐵甲、外罩猩紅披風的關平。
這場對決已至白熱化。關平槍法淩厲,攻勢如潮;朱靈經驗老辣,守得滴水不漏。兩人槍來刀往,火星四濺,竟鬥得旗鼓相當,一時難分高下。
然而,朱靈並非孤身陷陣。他麾下四名最為驍勇強悍的親兵,如影隨形般的伴其左右。三人死死擋住關平的親衛,另一人手持短戟,並不上前強攻,而是如同鬼魅般遊弋在戰圈最外圍,不斷尋找時機。每當關平全力進攻,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或是朱靈格擋後露出破綻誘敵深入之時,那短戟便如毒蛇吐信,悄無聲息地刺出,直取關平必救之處!
關平既要應對朱靈狂風暴雨般的進攻,還需防備那如跗骨之蛆的冷戟。雖勇猛不減,卻已漸漸落入下風。臂膀、腰腹間的劄甲葉片被劈開,添了數道血痕。他的呼吸越發粗重,招式間不免多了幾分滯澀。
“少帥!”時刻在關注著關平的親衛隊長,眼見主將危在旦夕,目眥欲裂,一聲嘶吼拚命向前衝殺,卻被朱靈那三名親兵死死擋住,每一次嚐試都換來新的傷口,血染征袍。
就在此時!
那持戟親兵又一次尋得致命空隙——關平剛奮力架開朱靈一記重擊,身形微側!親兵眼中凶光大盛,短戟悄無聲息地直刺關平毫無防護的右肋軟甲連接處!
這一下若中,關平不死也必遭重創。
千鈞一發之際。
“呃!”一聲壓抑著極端痛苦的悶哼從張銳——或者說關翊——的喉嚨裏擠出。靈魂融合的劇痛與眼前危局刺激著他每一根神經。現代特種兵的戰鬥本能與這具身體殘存的沙場記憶,這一刻在麵臨死亡的壓力下得以融為一體。
近身格鬥術…肌肉記憶…致命一擊…混亂的碎片如同代碼般閃過他劇痛的大腦,意識開始通過遍布的神經掌控肉身的行動。
腳下的泥水因腿部的發力而猛地炸開,他整個人如一頭發現獵物的猛虎,肌肉力量瞬間爆發,驟然暴起突進!動作迅捷、淩厲、高效,完全不同於沙場常見的格鬥套路。
側身!滑步!精準無比地切入那持戟親兵全力突刺時露出的側翼空檔之中。
左手如電探出,不是格擋,而是精準地扣握住其持戟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拗!同時,右手握拳,拇指死死扣入食指與中指之間,將全身衝刺的動能與體重完美凝聚於一點,以一記源自現代軍用格鬥體係中最狠辣的“精準錘擊”,雷霆萬鈞地隔著兜鍪狠狠砸向那親兵的太陽穴部位。
“嘭!”一聲令人心悸的悶響之後。
那親兵眼中的凶光瞬間凝固,變為極致的驚愕與茫然,隨即迅速渙散。短戟“當啷”落地,便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軟癱倒下去,再無生機。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久經沙場的朱靈也心神劇震,刀法出現了一瞬難以置信的遲滯!他完全無法理解那詭異的殺人技是什麽!
關平何等人物,豈會放過這絕佳時機?
那詭異狠辣,令人心悸的一擊,讓關平瞳孔微縮,但沙場磨礪出的心誌讓他將這絲震動瞬間壓下。
盡管體力消耗巨大,他仍爆發出最後的戰力,大喝一聲:“好!”,長槍如毒龍出洞,抓住朱靈那微不可察的破綻,猛地刺穿其肩胛!
“呃啊——!”朱靈發出一聲真正痛徹心扉的慘嚎,大刀脫手墜地,鮮血飆射!半邊身子瞬間被染紅,踉蹌倒退。
“將軍!!”剩餘三名正與關平親衛纏鬥的親兵見狀,不顧一切地擺脫對手,拚死衝上。一人撲向關平長槍,用身體為朱靈創造脫身之機;另一人奮力擲出手中環首刀,逼退剛剛完成擊殺、正要趁勢追擊的關翊;最後一人攙起重傷瀕危的朱靈,發足向後陣狂奔。
遠處,魏軍本陣中,帥旗之下。
徐晃麵沉如水,將前方戰團的驟然變化盡收眼底。朱靈重傷,突擊鋒矢已折,敵軍士氣複振,再強攻已得不償失。
“鳴金!”徐晃的聲音沉穩“前軍變後隊縱火焚其營壘,弓弩手掩射敵陣,阻敵追擊!”
命令迅速被傳達下去。
清脆的金鉦聲響起,原本狂攻不止的曹軍前鋒聞聲,如同潮水般開始有序後撤。同時,無數點燃的箭矢和火把被投入荊州軍殘破的營壘和障礙物中,火焰迅速蔓延開來,濃煙滾滾。
關平幾個回合便料理了朱靈的親兵,抬眼望了望正在主動緩緩脫離戰鬥的魏軍,壓下追擊的念頭,環顧四周確認相對安全後,將手中長槍往泥地上一戳,分派部下武吏著手收攏潰兵,派出斥候尾隨魏軍警戒,招呼役卒救治傷兵,一切都安排妥當後,才低頭檢查了一下自身沾滿敵軍血跡的甲胄,然後尋了塊高度合適的營壘廢墟坐下,卸下兜鍪緩一口氣,目光隨即投向那個,方才於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殺出、救他於危難的身影。
關翊(張銳)怔怔的站在原地,身體微微搖晃,頭腦昏昏沉沉的,純依靠腦中的記憶控製這具身體,對兩個目標完成攻擊的感覺十分的怪異,就好像是在玩兒一款十分逼真刺激的VR遊戲似的。方才那瞬間的爆發似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亦或是手柄沒電了,人物怎麽不動了,而靈魂層麵記憶的瘋狂融合在此刻達到頂峰,劇烈的痛苦和眩暈如同滔天巨浪將他徹底淹沒。現代與古代的記憶碎片如同兩股奔騰的洪流,終於衝垮了最後的心防,開始不可逆轉地交織、融合、重塑……
他張了張嘴,想向跨步上前的關平說些什麽,卻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徹底陷入昏迷。
“關司馬!”
關平適時扶住倒下的關翊。看著懷中昏迷不醒、麵色蒼白的部下,呼吸微弱,與方才瞬息間格殺敵酋的狠辣判若兩人。
他抬眼掃過戰場:魏軍雖退,煙焰未熄;營壘殘破,屍橫遍地。目光最終落在那具被一擊斃命的朱靈親衛屍體上,關平的眼神漸漸沉凝。
這個平日沉默寡言、武藝平平的軍司馬,今日顯露的身手,著實令人心驚。
建安二十四年冬,樊城北
殘陽斜照,將樊城染成一片鏽鐵般的暗紅。三個月的圍城,讓城牆內外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血與火的焦灼氣息。
嗚咽的號角聲中,又一波攻城部隊如潮水般退下。士卒們拖著疲憊的身軀,攙扶著傷卒,在泥濘中艱難後撤。燃燒的雲梯冒出濃煙,與暮色混作一團。
關羽勒馬立於陣前,美髯在朔風中微動。他凝視著城頭那麵千瘡百孔卻依舊頑固的“曹”字大旗,鳳目中的寒光比冬日更冷。曹仁的韌性超乎他的想象。洪水褪去後,守軍竟能如此迅速地修補城牆,重整士氣。
“報——君侯!”一名傳騎滾鞍下馬,單膝跪地,“偃城少帥急報!徐晃主力已至。其部眾皆持精械,列陣如牆,兒部苦戰竟日方能相持。今探得後續又有‘殷’‘朱’等旗號,兵力恐已近萬...”
副將周倉聞報皺了皺眉道:“君侯,少帥麾下僅三千疲敝之兵,對陣徐晃的萬餘精銳,縱有萬夫之勇,亦難久持啊!”
關羽微微搖了搖頭道:“休要替他做筏,他麾下三千兵馬,皆是我荊襄百戰餘生的精銳,尚有某本部校刀手相援。徐晃雖眾,若要啃下平兒這塊硬骨頭,也須折他幾分精銳!”
言畢,關羽心中也漸漸泛起一種無力感,圍城三月,師老兵疲。漫長的戰線從江陵到襄陽,再拉到樊城,最終到偃城,像一條過度拉伸的弓弦,隨時可能崩斷。從江陵、公安北上的補給線,更是脆弱得如同懸絲,在敵境邊緣蜿蜒數百裏……
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如同火焰在胸中灼燒。比麵對千軍萬馬更令人窒息的,是這種緩慢而清晰的局勢流逝感。
關羽強壓下心中的妄念,詢問前來報訊的騎士:“關平可曾求援?”
傳騎略一遲疑叉手道:“未曾”
關羽頷首道:“既未求援,那便是尚能相持,旦有勢危速速來報。”說完一揮手,那名傳騎應諾後施禮上馬,絕塵而去。
他則轉身輕振征袍:"周倉,整軍回營。"
周倉抱拳應諾,旗號翻飛間,大軍各部開始有序而動。
竟日的攻城苦戰落下帷幕,眾人都不知道的是,曆史的車輪已因為那位關司馬的“重生”開始發生輕微的偏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