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彩虹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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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雨後彩虹在林夏的夢裏反複出現,每次醒來,唇邊都還殘留著薄荷糖的清涼甜香。
    周一清晨,她特意提早到了教室,心卻忐忑不安——經過周五那場雨的洗禮,她和宋言之間的關係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不確定在同學麵前,他會如何表現。
    教室裏隻有值日生在擦黑板。林夏走到自己的座位,剛要放下書包,卻看見桌麵上放著一本薄薄的詩集。
    《寂靜的旋律》。
    她怔住了,輕輕拿起那本詩集。扉頁上,除了作者宋辭的簽名外,多了一行新添的字:
    「給能聽見沉默回音的人。——宋言」
    字體清俊有力,墨跡尚新,應該是今早剛寫下的。林夏的手指輕輕撫過那行字,感覺心跳快了幾拍。
    “早。”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林夏轉身,看見宋言站在晨光中,手裏拿著兩杯豆漿。他將其中一杯遞給她:“順路買的。”
    “謝謝...”她接過溫熱的豆漿,又舉起手中的詩集,“這個,為什麽送我?”
    “覺得它應該屬於你。”他的語氣平靜自然,仿佛送出一本父親的詩集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同學們陸續走進教室,他們的對話不得不中斷。但一整個上午,林夏都能感覺到一種隱秘的聯結——當老師在黑板上寫下難解的數學公式時,宋言會輕輕將他的筆記本往她這邊推一點;當她低頭撿起掉落的筆時,會發現他也在同一時間俯身想要幫忙。
    午休鈴聲響起,周雨立刻湊到林夏桌前:“周末那場雨好大啊!你沒淋濕吧?”
    “沒有。”林夏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宋言,他正低頭看書,嘴角卻微微上揚。
    “那就好。對了,學生會正在籌備校園文化節,我們文學社要出一個節目,你想參加嗎?”
    “什麽節目?”
    “詩歌朗誦,或者短劇都可以。”周雨興奮地說,“我覺得你和宋言可以合作一個節目,你文筆好,他台風穩。”
    林夏還沒來得及回答,宋言已經抬起頭:“我可以。”
    周雨驚訝地眨眨眼:“哇,這次答應得這麽爽快?以前這種活動你從來不肯參加的。”
    宋言合上書,目光輕輕掠過林夏:“偶爾嚐試一下新事物也不錯。”
    就這樣,放學後的文學社會議上,宋言和林夏被正式確定為文化節文學社節目的負責人。
    “我們可以做一個多媒體詩歌表演。”宋言在筆記本上勾勒著想法,“將詩歌、音樂和影像結合起來。”
    “這個主意很棒。”陳宇學長讚同地點頭,“林夏覺得呢?”
    “我覺得可以圍繞‘信’這個主題展開。”林夏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想法,“未寄出的信,收到的信,想寫卻沒寫的信...每個人生命中都有許多與信有關的故事。”
    宋言看向她,眼中有著讚許的光芒:“這個主題很好,可以引起共鳴。”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開始了緊鑼密鼓的籌備。每天放學後,他們都會在轉角咖啡館討論節目細節,常常一坐就是兩小時。
    林夏發現,工作中的宋言與平時判若兩人——依然話不多,但極其專注高效,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而他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欣賞。
    周四傍晚,他們正在討論節目的配樂,窗外忽然又下起了雨。這一次,林夏帶了自己的傘。
    “用我的吧。”當他們準備離開時,宋言卻依然拿出了他那把深藍色的傘,“習慣了。”
    傘在頭頂撐開,再次創造出一個獨立的世界。雨水敲擊傘麵的聲音熟悉而令人安心。
    “去吃點東西再回家吧。”走過一家餛飩店時,宋言忽然提議,“這家的鮮蝦餛飩很好吃。”
    小小的店麵裏隻有四五張桌子,他們選了最裏麵靠牆的位置。熱騰騰的餛飩端上來,白色的霧氣在兩人之間嫋嫋升起。
    “我父親生前常帶我來這裏。”宋言輕聲說,“他說真正的美食都藏在這種不起眼的小店裏。”
    林夏咬了一口餛飩,皮薄餡足,湯汁鮮美:“他說得對。”
    “你是我第一個帶來這裏的人。”他說。
    林夏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在餛飩店溫暖的燈光下,他眼中的情緒不再掩飾,清晰得讓她心跳加速。
    “為什麽?”她輕聲問。
    “因為覺得你會懂。”他的回答簡單,卻重若千鈞。
    吃完餛飩,雨已經小了。他們並肩走在濕潤的街道上,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文化節的節目,”宋言忽然開口,“我想用那封無名信中的詩句,如果你同意的話。”
    林夏怔了怔:“那不是你寫給我的嗎?”
    “它首先是詩,然後才是信。”他的聲音在雨後的夜色中格外清晰,“而且,我希望有人能聽見這些句子。”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要在一個更大的場合,表達那些曾經隻能藏在心底的情感。
    “好。”她輕聲答應。
    走到林夏家小區門口時,宋言從書包裏拿出一個信封:“這個,給你。”
    信封是素白色的,沒有任何字樣。林夏接過,感覺心跳如鼓。
    “回家再看。”他輕聲說,然後轉身離去。
    林夏快步回到家,關上房門,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裏麵是一張信紙,上麵是宋言熟悉的筆跡:
    「林夏:
    寫下這封信時,窗外正在下雨。這讓我想起我們共撐一把傘的那些時刻——那些短暫而珍貴的距離。
    我一直相信,文字比言語更誠實。所以在那些不敢直接表達的日子裏,我選擇寫信。那封無名的信,是我小心翼翼試探的第一步。而你讀懂了它,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一切。
    父親的詩集中有一句:‘在茫茫人海中,認出另一個相似的靈魂,是生命最慷慨的饋贈。’
    我想,我可能找到了那個靈魂。
    宋言」
    信很短,林夏卻反複讀了許多遍。每一個字都像是落在心湖上的雨滴,漾開圈圈漣漪。
    她打開抽屜,拿出信紙,開始回信:
    「宋言:
    收到你的信時,雨已經停了。陽光透過窗戶,在信紙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就像你筆記本上描述的那樣。
    我也一直相信,文字有連接人心的力量。轉學之初,我常常感到孤獨,直到發現有人早已讀過我的文字,理解我表達的情感。
    那封無名的信,我珍藏了起來。不僅因為它的美麗,更因為它背後的勇氣——承認自己的情感,需要比寫作更大的勇氣。
    謝謝你選擇與我分享你的世界,包括那本詩集,那家餛飩店,和那些沉默中的回音。
    林夏」
    她把回信折好,放進信封,打算明天交給他。
    窗外,夜空清澈,繁星點點。一場雨洗刷了塵埃,也讓某些情感變得更加清晰明澈。
    林夏拿起那本《寂靜的旋律》,翻到最後一頁,發現那裏夾著一枚書簽——是一片壓製的銀杏葉,金燦燦的,如同凝固的陽光。
    葉脈間,用極細的筆寫著兩個字:
    「謝謝。」
    她不知道他是在謝謝什麽——謝謝她的理解,謝謝她的回信,還是謝謝她的出現。
    但她知道,從今往後,那些未寄出的信,終於有了投遞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