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桃花觀裏隻剩下此起彼伏的……兩種鼾聲。
    一種是石頭蜷在幹草堆裏，發出的細微、安穩的呼吸聲。另一種，則是陶眠躺在硬板床上，因為心事重重而偶爾發出的、帶著焦慮的沉重吐息。
    月光透過窗戶紙的破洞，在陶眠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瞪大眼睛望著結滿蛛網的房梁，毫無睡意。
    “演示引氣入體……演示個錘子啊演示！”他在內心哀嚎，“我連氣在哪兒都不知道！難道明天早上要跟石頭說，徒弟你看好了，為師這就給你表演一個‘原地發呆’？”
    他翻了個身，麵朝牆壁，開始瘋狂戳係統。
    “係統！係統大哥！係統爸爸！給點提示行不行？不求你直接灌頂，至少給個《演員的自我修養——如何扮演得道高人》或者《三句話，讓你的徒弟對你死心塌地》之類的秘籍吧？”
    係統界麵一片死寂，隻有那個“共享修煉比例：1.1%”的數值，在幽幽地閃著微光，像是在無聲地嘲諷。
    陶眠又翻回來，仰麵朝天。
    “難道……真的要全靠忽悠？”他回憶起自己剛才急中生智，用“感受道韻”這種萬金油說法糊弄過去的場景。“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行？”
    一個大膽的、甚至有點缺德的計劃，開始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
    既然自己是個水貨，那教學的重點，就不能放在“教”上，而得放在“演”上！要讓徒弟自行腦補，自我攻略！
    “對！就這麽辦！”陶眠猛地坐起身，把旁邊睡得正香的一隻耗子嚇得“吱溜”一聲鑽回了牆洞。
    他躡手躡腳地爬起來，摸到院子裏。月光下的桃花樹姿態婆娑，落英如雪。他繞著那棵最大的桃樹轉了三圈，時不時伸手摸摸樹皮，點點頭，又搖搖頭，嘴裏還念念有詞：
    “嗯……此處靈氣節點尚可……明日辰時，陽氣初升，於此樹下……姿勢嘛，要足夠飄逸……表情要淡然中帶著一絲玄奧……”
    他開始設計明天的“教學現場”。
    首先，地點就定在這棵老桃樹下，背景板夠仙氣。
    其次，姿勢要帥。是盤坐呢？還是負手而立，四十五度角望天呢？或者……來個高難度的，單腳站立，假裝溝通天地？算了，煉氣期的平衡能力怕是要摔個狗吃屎。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台詞！必須準備好幾句逼格夠高、又讓人摸不著頭腦的“道偈”！
    陶眠蹲在桃樹下，撿起一根樹枝，開始在泥地上寫寫畫畫（主要是畫，因為很多字他不會寫）。
    “道可道，非常道……這個逼格高，但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這個也行，但有點深奧，怕小孩聽不懂……”
    “呼吸……對了！呼吸！這個總沒錯！”
    他眼睛一亮，開始構思：
    “徒兒，你且看好了。修行之始，在於一呼一吸。呼者，吐故；吸者，納新。一呼一吸間，暗合天地韻律……（此處可配合緩慢而深沉的呼吸動作，哪怕吸進去的是雞糞味，也要表現出吸的是瓊漿玉露）”
    “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感受風拂過桃花的輕柔，感受溪水流過青石的歡快，感受……呃……感受為師周身散發的無形道韻！（反正他也感受不到）”
    “摒棄雜念，想象自己是一顆種子，在溫暖的泥土中，吸收著天地的養分……（如果徒弟問種子怎麽呼吸，就說比喻！是比喻！）”
    陶眠越琢磨越覺得可行。他甚至開始預演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
    情況一：石頭問：“師父，我怎麽什麽都感受不到？”
    答曰：“心誠則靈。感受不到，說明你雜念未除，心思不淨。且去挑水十擔，劈柴百斤，磨礪心性再說。”（完美把教學變成勞動！）
    情況二：石頭真的好像感受到了什麽（比如腿麻了），興奮地匯報。
    答曰：“善！此乃氣感初生之兆！然此微末感應，猶如螢火之於皓月，不可自滿，當持之以恒，日夜不輟。”（鼓勵加打壓，保持神秘感！）
    情況三：最壞的情況——石頭天賦異稟，當場引氣入體成功，周身靈氣環繞。
    陶眠摸著下巴：“嗯……這種情況，為師就得立刻進入狀態，共享他那1.1%的成果！然後露出‘一切盡在為師掌握之中’的欣慰笑容，說一句：‘不錯，未曾辱沒為師門牆。’”
    完美！
    陶眠對自己的急智和（可能的）演技充滿了信心。他仿佛已經看到，小石頭在他高（hu）深（you）莫（dao）測（ren）的指導下，刻苦修煉，修為一日千裏，而他自己則躺在桃花樹下，吃著徒弟用功法賺來的靈果，共享著徒弟辛辛苦苦修煉來的境界，從此過上躺贏的神仙日子。
    “嘿嘿嘿……”陶眠忍不住笑出聲來，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瘮人。
    “咕咕咕——”雞窩裏傳來一陣不安的騷動，顯然是被他的怪笑嚇到了。
    陶眠立刻捂住嘴，做賊似的溜回房間，重新躺下。
    這一次，他心滿意足，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夢裏，他不再是煉氣期的小廢柴，而是腳踏祥雲，揮手間星辰崩碎的桃花仙尊，腳下是無數恭敬叩首的弟子，其中就有已經長大成人、修為通天的石頭……
    而隔壁幹草堆裏，石頭在睡夢中咂了咂嘴，翻了個身，懷裏還緊緊抱著那本他一個字也不認識的《引氣入體基礎篇》，小聲夢囈著：
    “師父……好厲害……天……地……”
    月光溫柔地灑落，籠罩著這座破敗卻終於有了生氣的道觀，也籠罩著這一對各自做著美夢的、極不靠譜的師徒。
    一個想著如何躺贏，一個想著如何變強。
    至於明天太陽升起後，這場“引氣入體”的教學大戲會如何上演？
    那就要看陶眠仙人的忽悠功底，和小石頭徒弟的腦補能力，究竟哪個更勝一籌了。
    至少此刻，桃花山下，夜正長，夢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