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局勢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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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江中段的江麵,比漢水開闊了數倍,秋汛剛過,濁浪翻滾,拍打著岸邊的礁石,發出沉悶的轟鳴。孟珙身披蓑衣,站在采石磯的最高處,望著江麵上穿梭的戰船,眉頭緊鎖。四川的戰報一封比一封緊急,陳隆之在重慶苦苦支撐,蒙古軍卻已開始沿長江北岸向東滲透,顯然是想順流而下,直逼江陵。
    “父親,此處水流湍急,礁石密布,正是設伏的好地方。”孟之經站在一旁,指著江心那塊露出水麵的巨石,“若在此處增設三座營寨,配以二十艘蒙衝艦,再在兩岸布置投石機,便是插翅也難飛。”
    孟珙點點頭,粗糙的手指劃過隨身攜帶的地圖:“營寨要呈品字形排布,互為犄角,戰船分上下遊巡邏,白日以旗語聯絡,夜間用烽火傳訊。記住,江防的關鍵不在硬拚,而在讓蒙古人摸不清虛實,不敢輕易東進。”他轉頭看向身後的將領們,“從今日起,沿江十裏一烽燧,二十裏一哨所,任何人不得擅離職守,發現敵情,即刻通報,延誤者,軍法從事!”
    將領們齊聲應諾,轉身去布置。孟珙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輕輕咳嗽了幾聲。連日奔波讓他本就虛弱的身體更添疲憊,但他不敢停下。蒙古人在四川受阻,必然會把矛頭轉向京湖,江防是第一道屏障,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父親,您該歇息片刻了。”孟之縉端來一碗熱茶,低聲道,“後麵的事,有我們呢。”
    孟珙接過茶碗,暖意順著指尖蔓延開來,卻驅不散心底的寒意:“歇息?等把蒙古人趕回去再說。”他放下茶碗,目光銳利起來,“對了,鄧州那邊的消息呢?”
    “王堅已經出發三日了,按路程算,此刻該到順陽了。”孟之緯答道,“他帶了三百死士,皆是熟悉地形的好手,定能得手。”
    孟珙微微頷首。順陽是蒙古軍籌備造船材料的重地,燒毀那裏的木材,便能遲滯他們打造戰船的計劃,為江防爭取時間。這便是他“東西策應”戰略的第二步——不僅要守住防線,更要主動出擊,破壞敵人的戰爭準備。
    三日後,捷報傳來。王堅率部夜襲順陽,縱火焚毀了堆積如山的木材,蒙古軍猝不及防,損失慘重。消息剛到,蔡州那邊又傳來喜訊:張德、劉整潛入蔡州糧倉,一把大火燒了蒙古人囤積的三萬石糧草,讓準備南下的蒙軍陷入缺糧的困境。
    江陵帥府內,孟珙看著送來的捷報,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好,好一個王堅,好一個張德!”他將捷報遞給孟之繼,“之繼,你看,隻要我們主動出擊,蒙古人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孟之繼接過捷報,快速瀏覽一遍,眼中閃過讚許:“義父深謀遠慮。燒毀他們的造船材料和糧草,既能打亂其東進計劃,也能動搖其軍心。隻是……”他話鋒一轉,“蒙古人吃了這兩次虧,定會加強防備,後續的襲擾怕是沒這麽容易了。”
    “你說得對。”孟珙點頭,“所以我們要換種方式。之繼,你之前聯絡的王大用、張威幾位將軍,如今都已到位了吧?”
    “早已到位。”孟之繼答道,“王大用率五千人駐守隨州,張威在荊門屯兵八千,陳濤、敖偉各帶三千人分守棗陽、郢州,彼此相距不過百裏,以烽火為號,可隨時馳援。”
    孟珙滿意地點頭:“很好。你們要像一張網,平時各自為戰,一旦蒙古人有異動,便立刻收緊,讓他們無處可逃。特別是你那七萬忠順軍,要保持機動,哪裏吃緊就去哪裏,切不可被固定的防線困住。”
    “孩兒明白。”孟之繼躬身領命,心中卻已開始盤算。
    襄樊兩城之間的漢水上,一艘哨船正逆流而上,船頭的斥候手持望遠鏡,仔細觀察著兩岸的動靜。秋霧尚未散盡,將遠處的山巒籠罩得若隱若現,隻有城牆上的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提醒著人們此地並非太平盛世。
    孟之繼站在襄陽城樓的箭樓裏,手中把玩著一枚打磨光滑的石子,目光卻透過窗欞,落在城外那片開闊的灘塗上。那裏是襄樊之間的緩衝地帶,也是敵軍若要攻城,必經的咽喉要道。四川的軍情一日緊過一日,陳隆之的告急文書幾乎是雪片般飛來,蒙古大軍在塔海的指揮下,已經開始嚐試繞過重慶,向東滲透,顯然是想打通進入京湖的通道。
    “將軍,王大用將軍派人送來密信。”親衛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將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遞上。
    孟之繼接過信函,用指尖挑開火漆,展開信紙快速瀏覽。王大用在信中說,隨州以西發現小股蒙古騎兵活動,疑似在偵查地形,他已加強戒備,同時派人與荊門的張威聯絡,一旦發現敵軍主力,便即刻通報。
    “知道了。”孟之繼將信紙湊到燭火上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告訴王將軍,讓他按兵不動,隻需監視即可,不必驚動敵軍。”
    親衛有些不解:“將軍,蒙古人都摸到隨州了,為何不主動出擊?”
    孟之繼轉過身,指著牆上懸掛的京湖地圖,耐心解釋:“蒙古人善用騎兵,機動性極強,小股偵查兵不過是誘餌,就盼著我們分兵追擊,好趁機撕開防線。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沉住氣,看他們的主力究竟想打哪裏。”
    他的手指落在襄樊的位置,重重一點:“襄樊是京湖的核心,也是蒙古人眼中的一塊肥肉。他們若想南下,要麽強攻襄陽,要麽圍困樊城,逼我們出兵救援,再設下埋伏,這便是圍點打援的老套路。”
    親衛恍然大悟:“將軍是想……將計就計?”
    “不錯。”孟之繼眼中閃過一絲銳光,“但我們不能被動地等他們來圍點,要主動布局,讓他們鑽進我們的圈套。”
    他走到沙盤前,這是他花了三日時間,讓工匠按比例製作的襄樊周邊地形圖,連每一條小河、每一處丘陵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王大用熟悉山地作戰,張威擅長水戰,陳濤、敖偉則是衝鋒陷陣的猛將,幾人配合得當,足以應對京湖沿線的任何突發狀況。加上他的蠻龍軍,整個京湖戰區的機動性便活了起來,這正是應對蒙古人分進合擊的最佳策略。
    就在孟珙父子部署江防、籌劃襲擾的同時,終南山下,郭靖夫婦正站在活死人墓前,望著那道厚重的斷龍石,一籌莫展。
    “靖哥哥,這斷龍石一旦落下,便是神仙也難打開,楊過和龍姑娘定是躲在裏麵了。”黃蓉歎了口氣,眼中滿是擔憂,“我們已經在這裏守了三日,連個人影都沒見到,不如先回襄陽吧?那邊戰事吃緊,我們總不能一直耗在這裏。”
    郭靖眉頭緊鎖,望著斷龍石上的青苔,語氣堅定:“不行。楊過是我發過誓要照看好的,如今他叛出全真教,若是落入壞人之手,或是在江湖上闖蕩學壞了,我如何對得起康弟的在天之靈?”
    黃蓉心中一陣委屈,卻又無可奈何。這些日子在全真教賠禮道歉,看盡了冷臉,好不容易平息了他們的怒火,本以為可以盡快回襄陽,卻被郭靖拉到這活死人墓來守著。她知道郭靖重情義,可也太過固執,難道襄陽的安危,不比一個叛逆的少年更重要?
    “可我們總不能一直守在這裏吧?”黃蓉耐著性子勸道,“楊過有龍姑娘照看,想來不會出事。蒙古人隨時可能南下,襄陽城離不開我們。”
    郭靖正要說話,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女子尖銳的笑聲。“喲,這不是郭大俠和黃幫主嗎?怎麽有空在這裏看石頭?”
    黃蓉心頭一緊,轉身望去,隻見李莫愁一身杏黃衣裙,正站在不遠處,身後跟著洪淩波,還有一個身披藏僧服飾、手持金輪的高大僧人,眼神陰鷙,氣息沉凝,一看便知是個高手。
    “李莫愁!”黃蓉厲聲喝道,“你在這裏做什麽?楊過和龍姑娘是不是被你害了?”
    李莫愁咯咯直笑,目光在斷龍石上掃過,帶著一絲得意:“師妹和她的小情郎躲在裏麵呢,有本事你們叫他們出來啊?”她側身讓開,露出身後的金輪法王,“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蒙古大汗請來的聖僧,金輪法王。不像某些人,守著個破石頭,還以為能擋住天下英雄。”
    “蒙古?”郭靖臉色一沉,“你竟然投靠了蒙古人,做了賣國賊!”
    金輪法王上前一步,手中金輪輕輕轉動,發出嗡嗡的聲響:“郭大俠,久仰大名。法王我奉大汗之命,前來中原勸降有識之士。你若肯歸順蒙古,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何必守著這風雨飄搖的南朝?”
    “癡心妄想!”郭靖怒喝一聲,雙掌齊出,帶著排山倒海之勢,直撲金輪法王。他雖不善言辭,卻最恨賣國求榮之輩,更何況對方是蒙古的爪牙。
    金輪法王不慌不忙,金輪陡然飛出,帶著呼嘯的風聲,迎向郭靖的掌力。隻聽“嘭”的一聲巨響,掌風與金輪碰撞,激起漫天塵土,兩人各退三步,竟是勢均力敵。
    “好功夫!”金輪法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露出獰笑,“難怪大汗如此看重你,果然有幾分本事。今日我便領教領教,看看是你的降龍十八掌厲害,還是我的金**法高明!”
    說罷,他雙手結印,金輪在空中盤旋,化作一道金光,再次攻向郭靖。郭靖凝神應對,降龍十八掌一招接一招,掌風淩厲,將金輪法王的攻勢盡數擋下。兩人你來我往,打得難解難分,周圍的樹木被掌風掃斷,山石崩裂,好不凶險。
    黃蓉見狀,拔出打狗棒,目光緊緊盯著李莫愁:“妖女,你投靠蒙古,可知罪孽深重?”
    李莫愁拂塵一抖,銀絲如針:“黃幫主,你還是管好自己吧。今日有法王在此,我看你們夫婦倆如何脫身!”她說著,拂塵一揮,直取黃蓉麵門。
    黃蓉打狗棒法精妙,左躲右閃,與李莫愁鬥在一處。洪淩波想上前相助,卻被黃蓉幾記妙招逼得連連後退,不敢靠近。
    四人分成兩對,在活死人墓前激戰,一時間掌風呼嘯,金輪飛旋,打狗棒如靈蛇出洞,拂塵似毒蟒吐信,看得一旁的洪淩波心驚膽戰。
    郭靖與金輪法王鬥到百招之外,漸漸感覺吃力。對方的金**法剛猛霸道,且變幻莫測,金輪時而化作武器,時而用作盾牌,讓他的降龍十八掌難以施展全力。而金輪法王也暗自心驚,郭靖的掌力厚重綿長,如同江河奔湧,每一次碰撞都讓他手臂發麻,若非他內功深厚,早已落敗。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際,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道士們的呼喊:“保護祖師爺靈地!”
    原來是全真教的道士們聽到動靜,紛紛趕來。為首的正是馬鈺和丘處機,身後跟著數十名弟子,個個手持長劍,氣勢洶洶。
    金輪法王見狀,眉頭一皺。他雖不懼全真教,但若是被纏住,怕是討不到好。“郭大俠,今日暫且作罷,改日再向你請教。”他虛晃一招,逼退郭靖,收回金輪,對李莫愁道,“我們走!”
    李莫愁也知不宜久留,狠狠瞪了黃蓉一眼,跟著金輪法王轉身離去。洪淩波不敢怠慢,連忙跟上。
    郭靖本想追趕,卻被丘處機攔住:“靖兒,窮寇莫追。他們既有準備,必設下埋伏,不可大意。”
    郭靖望著金輪法王等人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李莫愁投靠蒙古,還帶來了如此高手,看來蒙古人是鐵了心要對付我大宋了。”
    黃蓉走到他身邊,心有餘悸:“那個金輪法王武功極高,怕是不亞於西毒歐陽鋒。他投靠蒙古,對我們可是大大的不利。”她看向斷龍石,“楊過和龍姑娘躲在裏麵,雖暫時安全,但李莫愁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得想個辦法提醒他們才是。”
    馬鈺歎了口氣:“這斷龍石一旦放下,便無法開啟。裏麵的人怕是聽不到外麵的動靜。”他看向郭靖夫婦,“靖兒,黃幫主,如今蒙古勢大,江湖與朝堂都不安寧,你們還是盡快回襄陽吧。這裏有我們照看,若有楊過的消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丘處機也道:“是啊,襄陽乃重中之重,你們夫婦倆在那裏,才能穩住軍心。楊過的事,看來隻能從長計議了。”
    郭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他知道馬鈺和丘處機說得有理,襄陽的安危確實比尋找楊過更重要。“多謝各位道長。若有楊過的消息,還望告知。”
    黃蓉終於鬆了口氣,她實在不想再在這終南山多待一刻。無論是全真教的刁難,還是李莫愁帶來的威脅,都讓她心神不寧。她隻想盡快回到襄陽,回到那個屬於她和郭靖的戰場,那裏雖然危險,卻能讓她感到踏實。
    離開活死人墓時,黃蓉回頭望了一眼那道厚重的斷龍石,心中默默祈禱:楊過,龍姑娘,你們一定要平安。她不知道,斷龍石之後,楊過和小龍女正在潛心修煉《玉女心經》,對外麵的風波一無所知。而李莫愁與金輪法王的離去,也並非結束,隻是另一場風暴的開始。
    長江上的戰船依舊在巡邏,襄樊的忠順軍嚴陣以待,江陵的帥府燈火通明,襄陽的城牆下暗流湧動。1241年的秋天,風越來越急,雨越來越近,一場席卷天下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而身處其中的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堅守與信念,做著最後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