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話音未落，那持弓戰魂冰冷的麵容上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他突然看到對方竟不講絲毫規矩，率先出手了！
    他剛本能吐出半句：“汝豈敢……”
    似乎想斥責韓陽不講武德，不按常理出牌，連場麵話都不讓說完。
    “你能不能讓我把話……”
    然而韓陽的劍光已至！
    “反派死於話多”和“先手必勝”之理對於閱書無數的韓陽而言，在敵人麵前裝模作樣擺譜，無異於自尋死路。
    根本沒有任何回應，唯有最直接的行動！
    那戰魂似乎也對這種突發狀況似乎習以為常，瞬間將所有“廢話”程序拋諸腦後。
    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或預兆，右手已然搭上那暗金色的弓弦，體內精純無比的法力瞬間奔湧，注入古樸的長弓之中！
    他手中這柄長弓絕非尋常靈器！其上古樸的紋路隱隱與某種至高規則共鳴，散發出的威壓遠超極品靈器，這是一件通天靈寶的仿製品！雖遠不及真正通天靈寶之威，但在這個築基境界，它所能發揮出的力量，已然是堪稱恐怖、足以碾壓同階一切防禦的大殺器！
    嗡——！
    弓弦發出一聲嗡鳴，並非實質的箭矢搭上弓弦，而是橋麵上無比濃鬱的風係天地元氣被瘋狂抽取、壓縮、凝練！
    一道完全由高度凝聚、銳利無匹、近乎化為實質的青色風係元氣構成的箭矢，瞬間憑空凝聚於弓弦之上，箭尖處一點極致的青芒亮得刺目，好似能洞穿一切！
    這並非普通法，而是觸摸到了一絲法則皮毛的——偽神通！
    箭矢成型的刹那，一股無形的神通領域威壓驟然降臨！
    周遭的一切都被這股極致的“銳利”與“速度”所壓製、所驅趕。
    火靈氣的活躍被強行抑製，水靈氣變得滯澀，甚至連彌漫的虛空中亂風都被馴服、同化，化為了這一箭的助力。
    風係法則，在此刻展現出了它對其他屬性元氣的無情驅趕與絕對統治！
    那持弓戰魂眼神冰冷空洞，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抬手便是這毫不留情、旨在絕殺的一箭——偽神通·裂風！
    咻——！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聲尖銳到極致的、撕裂人耳膜與神魂的厲嘯！
    青色箭矢脫離弓弦的瞬間，便直接融入了風中，消失不見，下一刻又仿佛從四麵八方同時出現，鎖死了韓陽所有可能閃避的空間，直取其眉心要害！
    速度之快，遠超築基修士反應的極限！
    意圖一擊絕殺！
    然而，就在這弓手剛剛開口說出第一個字、殺氣微露的刹那，韓陽早就動手了。
    “說話真裝逼，還好是一個箭修，這關也不是打我自己。”
    “而且嘰裏咕嚕說啥呢，先吃我一劍再說！”
    電光火石間，韓陽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巨大的壓力反而讓他更加冷靜。
    “先下手為強！”
    他壓根不去聽對方把話說完，甚至在對方手指剛剛觸及弓弦的瞬間。
    嗆啷！
    一聲清越的劍鳴如同龍吟，驟然響徹動蕩的橋上！
    一口漆黑的飛劍從他丹田處激射而出，正是韓陽溫養已久的本命飛劍——青霜！
    飛劍一出，便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劍意，並非格擋，而是直斬對方持弓的手臂！
    攻其必救！
    與此同時，腳下猛地一蹬斑駁的青銅橋麵，身形並非後退，而是如同離弦之箭般，主動朝著對手猛衝而去！
    韓陽知道麵對一位同境界的箭修，在如此狹窄橋上，距離便是生命線！
    一旦被對方完美拉開距離，占據絕對優勢，無窮無盡的恐怖箭矢將會如同疾風驟雨般將他徹底淹沒、壓製，屆時將再無還手之力！
    被偽神通鎖定的氣機強烈無比，避無可避！
    既然避不開，那就不避了！
    韓陽眼中厲色一閃，麵對那足以秒殺築基後期修士的偽神通一箭，他竟不閃不避，憑借強悍的二階上品肉身和護體靈光，打算硬吃這一箭的部分威力，也要近身！
    百米距離，對於全力爆發的築基修士而言，近乎咫尺！
    與此同時，韓陽右拳緊握，體內磅礴的氣血之力和法力瘋狂匯聚，拳頭瞬間變得赤紅，仿佛烙鐵，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直轟對方麵門！
    他選擇硬抗這一箭，也要近身搏殺！
    先前那一道詭異莫測的裂風矢，其軌跡因青霜劍的幹擾和韓陽極限的側身，微微偏轉了毫厘！
    咻！
    噗嗤！
    沒有完全躲開！
    那一道青玉般的裂風矢，帶著撕裂一切的偽神通之威，瞬間擦著韓陽的身體掠過，帶起一溜血珠，最終狠狠擊中了他前衝的右肩！
    恐怖的威力瞬間爆發！
    韓陽護體靈光直接被一擊破碎，肩胛處傳來骨頭碎裂的劇痛，鮮血瞬間染紅衣衫！
    巨大的衝擊力撞得他身形一滯！
    但韓陽的拳鋒不減，也幾乎在同一時間，撕裂空氣，轟到了對方眼前！
    而那持弓戰魂似乎完全沒料到韓陽會選擇如此悍不畏死、以傷換命的打法，但他戰鬥本能極其可怕。
    在韓陽拳鋒即將臨體的瞬間，他腳下步伐玄妙一動，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後飄退千米，同時。
    崩！崩！崩！
    弓弦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連續震響三次！
    並非一箭，而是三箭連珠！
    幾乎是同時爆發！
    那三箭，快、準、狠！
    一出手便是絕殺之勢！
    三道青色流光成品字形，瞬間封死了韓陽所有前進和閃避的路線，直取其胸膛、丹田、頭顱三大要害！
    而韓陽那受傷後依舊一往無前的拳鋒，也因為對方的急速後退和這三箭的逼迫，不得不中途變招！
    生死，隻在一瞬之間！
    偽神通的威力遠超想象！
    死亡的危機感如同冰水般瞬間籠罩韓陽全身！
    韓陽怒吼一聲，青霜劍瞬間回防，漆黑劍幕試圖絞碎箭矢！
    嗤啦！嗤啦！
    其中兩道凝練到極致的青色流光，與劍幕悍然相撞！
    劍光竟被那極致的鋒銳瞬間撕裂、洞穿，本命飛劍發出一聲哀鳴，靈光黯淡地倒飛而回！
    然而，還是漏了一支箭！
    最中間、威力最強的那一支，穿透了劍幕的縫隙！
    下一刻！
    噗嗤！
    恐怖的青色箭矢毫無阻礙射中韓陽橫擋於前的左臂！
    韓陽那足以硬撼靈器轟擊的二階上品肉身，連同殘存的護體靈器護罩，在這蘊含一絲風係法則的偽神通麵前，竟如同紙糊一般被輕易撕裂、洞穿！
    鮮血瞬間迸濺而出！
    他的左臂被直接射穿一個恐怖的血洞，筋骨斷裂，鮮血淋漓，巨大的衝擊力帶著他的身體向後踉蹌，鑽心的劇痛傳來！
    然而，韓陽的眼神卻變得更加凶狠，借著這股衝擊力，右拳去勢不減反增，如同燃燒的隕星，狠狠砸向了那弓手近在咫尺的臉龐！
    以傷換命！
    搏的就是這一線生機！
    ……
    與此同時，韓陽用盡力氣大吼一聲，神念瘋狂催動！
    “劍來！”
    方才被擊飛、靈光略顯黯淡的漆黑飛劍——青霜，仿佛回應主人的召喚，發出一聲不屈的嗡鳴，驟然從後方激射而回！
    劍身之上烏光大放，寒氣驟然爆發，於空中急速旋轉，竟幻化出一朵惟妙惟肖的青蓮！
    蓮瓣旋轉，其散發出的威勢赫然超越了築基範疇，直逼假丹修士的全力一擊！
    青蓮蓮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緊隨韓陽的拳鋒之後，朝著戰魂的後心要害狠狠斬去！
    拳劍合擊！
    這是韓陽在絕境之下爆發出的最強反擊！
    然而。
    麵對韓陽這搏命般的拳劍合擊，那一直眼神冰冷空洞的持弓戰魂，竟做出了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甚至堪稱狂妄的動作。
    他先是鬆開了手中那柄仿製靈寶長弓，任由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同時，他身上那件古樸的青衫猛然鼓蕩、爆裂開來，化作片片碎布紛飛，露出了其下並非虛幻、而是精壯無比泛著暗沉金屬光澤的強悍體魄！
    肌肉賁張，線條如同龍蟠虯結，充滿了絕對的力量感！
    緊接著，他右手快如閃電般探出，五指張開，一把抓住了韓陽那燃燒著赤芒、足以開碑裂石的拳頭！
    韓陽隻感覺自己這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拳，好像打在了一座亙古不朽的神鐵山嶽之上！
    對方的手掌紋絲不動，反而傳來一股無可抗拒的恐怖握力，捏得他的拳骨咯咯作響，劇痛鑽心！
    這還不算完！
    幾乎在同一時間，戰魂的左手看似隨意向後一撈，動作樸實無華，卻快得超出了築基神識捕捉的極限！
    那隻手掌之上覆蓋著一層淡淡的青銅色光澤，就好像不是血肉之軀，而是某種恐怖的法寶！
    他竟然直接用手，一把抓住了那朵旋轉切割、威勢堪比假丹一擊青蓮！
    下一刻，“哢嚓”聲響起！
    在那隻手掌猛然合攏之下，那柄韓陽溫養多年、已達二階極品的本命飛劍青霜，連同其幻化出的淩厲劍蓮，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硬生生抓得寸寸崩裂！
    瞬間化作了無數黯淡的金屬碎片，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本命靈器被毀，心神牽連之下，韓陽臉色一白，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那搏命的一拳，被對方單手輕易抓住，動彈不得。
    他最強的劍法攻擊，竟被對方徒手捏成了碎片！
    絕對的力量碾壓！
    此刻，那戰魂用一種依舊平淡卻不再冰冷的語調開口道：
    “這一拳，力道尚可。”
    “劍意也已圓滿，看來你在劍道之上並未懈怠。肉身打磨得也還算紮實，戰鬥意誌更是合格，懂得利用規則，敢於以傷換命，魄力不缺。”
    “可惜，終究還是嫩了點，隻會直來直去，缺乏變化。
    而且……”
    “你似乎還不完全明白，我問天聖地試煉的真正含義。”
    “試煉，試煉，重在試與煉，而非單純的淘汰。是讓你在極限的壓力下，認識自身，發掘潛能，百煉成鋼！”
    “你之前的應對，狠辣有餘，靈性不足，隻能算勉強及格，卻遠未觸及煉的真諦。你隻是在用你熟悉的方式拚命，而非在戰鬥中思考、蛻變、超越自我！”
    說著，他手臂一揮，一股韓陽根本無法抗拒巨力傳來，竟像扔沙包一般，將他狠狠甩飛出去，重重落在十丈開外的橋麵上，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左臂和右肩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那戰魂並未追擊，而是站在原地，活動了一下手腕脖頸，發出清脆的骨爆聲，古銅色的肌膚下堪比龍象力量在奔流。
    接著，他朝著韓陽勾了勾手指，語氣依舊平淡；
    “再來！拿出你全部的本事，讓我看看你除了拚命，還能有什麽！”
    ……
    韓陽穩住身形，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劇痛，麵色雖然蒼白，眼神卻異常平靜，死死盯著對方那具充滿壓迫感的身體。
    與此同時，韓陽的人二階上品肉身的恐怖恢複力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隻見他右肩那個被裂風矢撕開的血洞以及左臂被徹底洞穿的傷口處，肉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蠕動、交織、愈合！
    斷裂的筋骨發出細微的劈啪聲，正在飛速續接重生。
    對於二階體修而言，這種肉體傷勢，斷肢重生確實並非難事，隻是需要消耗大量的靈氣和時間。
    新生的皮膚迅速覆蓋傷口，雖然暫時還比較脆弱，但已不再影響行動。
    “這一關……實在太變態了！”
    短暫交手就能深刻，體會到對方實力的韓陽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對方的強大遠超想象。
    “居然……還是一個將肉身修煉到如此可怕境界的體修？箭術通神，肉身還強橫到這種地步？”
    “我那二階極品的青霜劍，竟然被他就這樣徒手捏爆了！”
    “看這肉身強度，硬撼普通法寶恐怕都輕而易舉……絕對遠在我的二階肉身之上！這還怎麽打？”
    絕望的情緒剛剛滋生，韓陽卻被戰魂方才的話語猛然點醒。
    “試煉？”
    “煉？”
    這時，韓陽的思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轉。
    “他剛才強調試煉的含義……重在試與煉？而非單純的淘汰？”
    “既然是聖地設下的試煉，目的肯定不是為了滅絕所有後來者！”韓陽心中豁然開朗，“那就說明眼前這看似無解的死局，必定存在應對之策！或者……從一開始，我就理解錯了方向？”
    “試煉本身就是為了提升弟子實力。”韓陽繼續思索著，“它存在的根本意義，或許並非是為了篩選出一個現成的、完美無缺的無敵者，而是為了……逼迫試煉者在極限壓力下，挖掘出自身所有的潛能，錘煉出真正無敵的意誌與戰力，從而實現實力的蛻變與升華！”
    “眼前的戰魂，與其說是一個必須擊敗的敵人，不如說是一麵最苛刻、最強大的鏡子，一麵用來映照出我自身所有不足與所有可能性的鏡子！
    這是對我極限的考核，考核我能否在絕境中，將我擁有的所有手段、所有底牌、所有智慧，融會貫通，發揮到極致，乃至……突破極限！”
    器靈之前關於“聖地遴選傳承者”的話語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與此刻的明悟徹底融合。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韓陽眼中迷茫盡去，驟然爆發出無比明亮的光芒，一種豁然開朗的激動感席卷全身，甚至讓他暫時忘卻了身體的劇痛！
    “我要做的，傾盡全力！毫無保留！動用我所有的手段！”
    念及於此，他緩緩站直身體，雖然傷痕累累，氣勢卻陡然一變，不再是之前的決死一搏，而是一種帶著狂熱求知欲與挑戰意味的沸騰戰意！
    韓陽深吸一口氣，堅定回應道：
    “如你所願！”
    “再來戰過！”
    ……
    而外界，大殿之中。
    器靈所化的雪白小孩，原本正百無聊賴懸浮在半空，小胖腿一晃一晃，等待著通天橋內試煉的結果。
    然而，當它的目光掃過那麵映照出通天橋內部景象的“萬法鏡”時，它整個小小的身體猛地僵住了！
    鏡中，那尊青衫爆裂、露出古銅色強悍體魄、徒手捏碎飛劍的戰魂身影，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劈入了器靈的核心！
    “那……那是……”
    器靈的聲音不再是往常的稚嫩或老氣橫秋，而是帶上了一種無法形容的顫抖，它的小眼睛瞪得滾圓，瞳孔深處被塵封的記憶碎片轟然炸開！
    下一秒。
    “嗚哇——！”
    一聲完全失控的、充滿了無盡悲傷與痛苦的嚎啕大哭，從器靈口中爆發出來！
    它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捂住眼睛，大顆大顆完全由精純靈氣構成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撲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卻化作點點光塵消散。
    這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跨越百萬年時光的絕望與思念，讓整個古老殿宇都彌漫在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悲慟之中。
    “主人……主人……是您嗎？是您的一縷戰魂不滅，還在守著這裏嗎？”
    “您看看我……您看看我啊……”
    器靈哭得語無倫次，聲音哽咽斷斷續續。
    “淩虛道主……嗚嗚……是淩虛道主啊！！”
    雪白小人抬起頭，淚眼婆娑望向鏡中那模糊卻無比熟悉的身影，小小的身軀因為極致的情緒激動而劇烈顫抖。
    “百萬年了……整整百萬年了哇！！主人，您知道這百萬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嗎？
    守著這片廢墟，守著您最後戰死的地方，日日夜夜，年年歲歲……我怕我一閉眼，就連這點念想都沒了啊！”
    “主人！您還記得嗎？您曾是問天聖地最後一位煉虛境道主，是我玄界當之無愧的第一箭修！
    您的箭，能射落九天星辰，為人族定鼎乾坤！”
    “但那一戰……嗚嗚……那一戰太過慘烈了！天都塌了，地也陷了！
    三尊異族煉虛道主聯手來襲我玄界，欲要絕我人族根基！
    是主人！唯一主人站了出來，一人一弓，於聖地山門前連開九箭，箭出無悔，硬生生射落了其中兩尊，重創一尊。
    殺得天地變色，星河倒卷！”
    它哭得幾乎喘不過氣，小小的拳頭無力捶打著空氣。
    “可是……可是聖地最終還是被打碎了……靈脈被抽幹，山河崩毀，億萬弟子喋血……
    連您……連煉虛期的您，也被他們用禁忌之術磨滅了道體，打散了神魂……嗚嗚嗚嗚……
    他們說，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器靈的聲音充滿了絕望的悲哀，那場慘絕人寰的浩劫，仿佛就發生在昨日，曆曆在目。它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仿佛又回到了那黑暗的時刻，親眼目睹著一切的發生，卻無能為力。
    “我以為……我以為您什麽都剩不下了……沒想到……沒想到在這最後的一關裏，聖地殘存的法則，竟然……竟然還烙印下了您當年的一絲戰鬥烙印……化作了這守關的戰魂……”
    器靈癡癡望著鏡中那冰冷空洞、隻會按照規則行事的戰魂身影，巨大的悲傷再次湧上心頭。
    這哪裏還是當年那位意氣風發、箭壓寰宇，會笑著撫摸它鏡身、叫它“小元”的淩虛道主？
    這隻是一道沒有情感、沒有過去未來的空殼！一個隻剩下戰鬥本能的殘響！一個由冰冷法則維持的幻影！
    “主人……您看看我啊……我是小元啊……是您當年點化的那塊鏡子啊……您賦予了我靈智，陪伴我度過了無數個歲月。您還記得我們一起在聖地的日子嗎？那些美好的時光，如今都成了我最珍貴的回憶。”
    器靈對著鏡子伸出小手，徒勞想要觸摸，卻哭得不能自已。
    然而鏡中之人，沒有一絲回應。
    “您不認識我了嗎……嗚嗚嗚……百萬年的等待……就隻剩下……就隻剩下這一道冰冷的烙印了嗎……主人……主人……您回答我一聲啊……”
    忽然，器靈像是想到了什麽，哭聲微微一頓，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怔怔望著鏡中那正與韓陽激烈交鋒的戰魂，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主人……難道您是冥冥中感知到了這一次的試煉者與眾不同，終於……終於想要借這一絲烙印，親自出手考教了嗎？”
    這個念頭讓器靈悲傷的心中又生出一絲微弱的希望之火。
    它仿佛又看到了當年，主人偶爾興起，也會如此刻意壓製境界，與門下最出色的弟子切磋，於戰鬥中指點江山，激揚大道。
    “主人……您還是老樣子……就喜歡用這種方式。”
    “總是這樣……表麵看似冷酷無情，實則一切都是為了大家啊！”
    器靈的目光轉向鏡中正苦苦支撐、卻眼神愈發明亮的韓陽。
    “這個少年……當世……或許也是此世萬古罕見的天才……”
    “遇到了主人您……這位上個時代，曾以箭道橫壓一個時代、光耀萬古的……第一天才……”
    “這是……何等殘酷……又何等幸運的相遇啊……”
    “連最後……連最後僅存的這一絲戰鬥烙印都仍在恪盡職守，以這種方式燃燒著最後的光輝，為我聖地遴選著最後的傳人嗎？”
    無盡的悲哀籠罩著器靈，那哭聲在大殿中久久回蕩，訴說著一個時代徹底落幕的蒼涼與無奈。
    ……
    而在那青銅古橋之上。
    此刻，雙方早已舍棄了繁複花哨的遠程對轟，戰鬥回歸到了最原始、最殘酷、也最凶險的貼身肉搏！
    拳、腳、肘、膝……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化為了最恐怖的殺人利器！
    每一次碰撞都爆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恐怖的氣勁四散溢開，衝擊著搖搖欲墜的古橋。
    麵對眼前這尊無法逾越的高山、帶來的令人窒息的生死壓力，韓陽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
    “我不過了！今日若是過不了此關，留著這些外物又有何用！統統給我煉化！”
    韓陽猛地一咬牙，竟將從秘境各處搜集而來的，所有能提升肉身強度和神識力量的靈藥靈草，不管是三階寶藥，還是二階靈藥，通通胡亂塞入口中。
    赤陽果、龍鱗草、淬神花、血玉靈芝……無數在外界足以引起築基修士瘋狂爭奪的靈藥，此刻被他囫圇吞棗般吞噬！
    海量且龐雜的藥力瞬間在他體內炸開，如同無數匹脫韁的野馬，橫衝直撞！
    “呃啊——！”
    經脈傳來被強行撐開、撕裂般的劇痛，丹田更是翻騰如沸，他下一秒就要被這混亂的能量撐爆！
    韓陽的體表皮膚瞬間變得赤紅，無數細小的血管凸起、破裂，讓他看上去如同一個血人，模樣淒厲無比！
    然而，這種近乎自殘的瘋狂行為，卻也帶來了極致壓力下的回報！
    在這尊恐怖戰魂帶來的死亡威脅下，韓陽身體的每一寸潛力都被壓榨到了極限，瘋狂吸收那狂暴的藥力。
    韓陽的肉身在這破而後立、近乎涅槃的痛苦過程中，不斷崩裂又重組，雜質被強行擠出，體表覆蓋上一層厚厚的、散發著惡臭的血痂與汙穢。
    痂殼不斷脫落，露出底下新生的、閃爍著淡金色光澤的皮膚，骨骼發出如同龍吟虎嘯般的嗡鳴！
    韓陽的肉身強度，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跳過二階極品，朝著“三階肉身”，發起了瘋狂的衝擊！
    與此同時，他那本就遠超同階的神識之力，在大量滋養神魂的靈藥強行灌注下，也開始劇烈沸騰、壓縮、質變！
    識海之中波濤洶湧，神識的覆蓋範圍與精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擴張、提升，其凝練程度赫然已超越了築基期的極限，觸摸到了那玄之又玄的“假丹”境界的門檻！
    一念動，便可引動周遭天地靈氣微微共鳴！
    這龐大的藥力，在這極致的生死戰鬥中，被高速錘煉、吸收、化為己用！
    每一次與戰魂的對轟，每一次身體的受損與修複，都在加速著這個過程！
    韓陽原本打算將這些靈藥帶回宗門精心煉丹，最大化利用，但此刻他顧不得那麽多了！
    這個對手太強大了！
    強大到令人絕望！
    對方隨手一擊，都蘊含著莫大威能，足以輕易取他性命！
    他必須撐下去！要變得更強！
    不僅如此，韓陽更是將這些年所有積攢的家底毫無保留傾瀉而出！
    將近五十多件各式各樣的靈器刀、劍、盾、鍾、鏡、幡……不要錢般祭出，組成一個個屏障，隻為了多撐一會。
    上百道二階各色靈符瞬間被激發，化作火龍、冰牆、巨石、金光，瘋狂砸向對方。
    各種恢複法力、治療傷勢、短暫增幅實力的二階丹藥更是如同吃豆子般不斷吞下！
    韓陽還開發屬於四階妖王內丹的恐怖法力！
    雖然每次隻能引導出微不足的一絲，卻足以讓他每一次拳腳、每一道劍氣都暫時附帶上了一絲超越築基、觸摸到金丹層次的可怕威能！
    這讓他終於有了與對方那強悍體魄稍稍硬撼的資格！
    然而，這些足以讓任何築基修士眼紅的豐厚資源，在那戰魂麵前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靈器被徒手捏碎或一箭射爆，靈符被輕易撕裂，甚至丹藥的恢複速度遠遠跟不上受傷的速度。
    但韓陽的戰鬥才情也在這種極限壓力下被激發到了極致！
    青蓮劍意演化朵朵青蓮，切割絞殺！
    火龍道法咆哮而出，焚山煮海！
    火蓮法綻放層層護盾與業火！
    破妄瞳術運轉到極致，試圖堪破對方招式的薄弱點！
    離火遁法在極小範圍內騰挪閃動，製造殘影！
    日耀神針專攻神識，無聲無息！
    聖蓮玄罡法護持周身，金光燦燦！
    靈台法保持神識清明，推演戰局！
    韓陽所掌握的一切功法、道法、無論熟練與否，都被他毫無保留使出，並在戰鬥中飛速融合、調整、進化！
    兩人的戰鬥，早已超越了簡單的招式往來，上升到了肉身、道法、神念、遁術、乃至意誌的多維度的全麵交鋒！
    對方的精氣神在築基境界顯然都走到了極境，沒有一絲短板。
    剛開始，幾乎每一個層麵，韓陽都被對方無情碾壓，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肉身一次次崩裂，神識一次次受創。
    全憑著他那遠超常人意誌，以及麵板帶來的功法熟練度飛速提升，以及自身那在絕境下被徹底激發出的驚人戰鬥才情，韓陽才一次次從死亡邊緣掙紮回來，並且每一次受傷、每一次受挫，都轉化為寶貴的經驗，吸收消化。
    此刻的韓陽就跟賽亞人似的，那些打不死他的都將讓他變得更加強大。
    他的實力，在這極致的高壓之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提高著！
    尤其是鬥法期間，那尊強大的戰魂，在戰鬥之中，竟偶爾會開口，並非嘲諷，而是直指本質的提點！
    當韓陽的青蓮劍意運轉出現滯澀時，戰魂一箭破開劍幕，冰冷的聲音隨之響起：
    “意未至，劍先出，華而不實！舍其形，凝其神！”
    當韓陽試圖同時操控過多靈器導致神識分散時，戰魂的攻擊會瞬間變得無比集中，輕易撕裂防禦，並伴隨點評：
    “神分則力散，禦十器不如精一器！念至，器至！分散心神，乃取死之道！”
    當他過度依賴斂息術試圖完全隱藏時，戰魂總能輕易找出其位置：“斂息非是讓你從天地間消失，是讓你與周遭氣息交融，化為自然一部分！刻意隱藏，反露痕跡！”
    當韓陽施展火法隻知追求最大範圍的爆裂時，戰魂屈指彈滅火龍，指出關鍵：“火法不是這樣用的！徒具其形，未得其神！爆裂之外，更需極致的控製！將火焰壓縮到一點，其威能勝過大而無當的火海十倍！”
    當他施展日耀神針卻因不夠凝練而被對方神念輕易震散時，點評隨之而來：“神識攻擊，貴在精純凝聚，而非分散雜亂！凝於一針，勝過萬根枯草！”
    甚至在他近身肉搏發力技巧出現偏差時，也會被立刻指出：“你的肉身強度尚可，但發力技巧粗糙不堪！筋骨未能統合，力量在傳遞中已散逸大半！十分力，隻打出七分效果！可惜！”
    這種於生死搏殺間的提點，比任何師尊的教導都要深刻百倍！
    如同黑夜明燈，讓韓陽豁然開朗，及時調整，從而堪堪躲過致命殺招。
    這一打，便是整整半年！
    韓陽也被軍訓了半年。
    在這半年不眠不休、每時每刻都遊走在生死線上的極限戰鬥中，韓陽的經曆堪稱一場極境的升華與蛻變！
    期間，他那二階極品的強悍肉身不知被對方打爆、撕裂、洞穿了多少次，每一次都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
    但每當此時，體內都會有一股磅礴生機瘋狂湧出，強行將韓陽從死亡線上拉回，修複傷體，甚至破而後立，讓肉身在一次次的毀滅與重生中變得越發堅韌強大！
    在這無窮的生死壓力下，韓陽對生死法則領悟的速度恐怖到令人發指！
    生死之下才見真我。
    無數次肉身崩滅又重塑，無數次神魂搖曳幾近消散，在這極致的輪回體驗中，韓陽的識海深處，有一道貫穿永恒的電光劈開了迷霧！
    “生生死死，枯榮輪轉。寂滅之中蘊新生，繁華之下藏凋零……原來是這樣。”
    明悟，於刹那間誕生！
    他的《枯榮指》，在這般堪稱地獄般的環境磨礪與生死感悟的雙重催化下，發生了本質的飛躍！
    竟從原本的小成境界，一路狂飆突進，跨越圓滿，最終觸摸到了一絲生死的法則意境。
    至此，這門指法已徹底超脫了尋常道法的範疇，邁入了一個全新的、足以稱之為恐怖的層次。
    偽神通！
    一指點出，蘊含枯寂與生機兩種極端力量，詭異莫測！
    ……
    這一日，韓陽再次被一記蘊含崩滅之力的拳罡轟飛，口中噴出的鮮血在半空中便化為蓬勃生機倒卷而回，快速修複著胸口的凹陷。
    那戰魂並未追擊，而是站在原地，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
    “你這半年，進步斐然，遠超常人。但，你的功法……太雜了，也太少了，見識不夠。”
    韓陽聞言一怔，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穩住身形，擦去嘴角血跡，凝神靜聽。
    他早已習慣這戰魂在戰鬥中突如其來的指點。
    戰魂繼續說道：“想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紀時，同修四門直達化神期的功法，兼修的元嬰期功法更有十幾門之多。”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又像是在教導。
    “起初，我也以為博采眾長便是正道。但後來，在一次次生死搏殺中，我漸漸明悟，那並不適合我，也並非我真正要走的道。”
    “於是，我放棄了單純的數量堆砌。
    我開始以那四門化神功法為根基，將其餘十幾門元嬰功法的精華一點點剝離、解析、融會貫通……不再拘泥於其原有形態，而是取其神意，融入我對天地、對弓道、對肉身之力的理解。”
    戰魂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韓陽的現在，看到了他未來的某種可能性。
    “最終，我拋卻了所有前人的窠臼，將這一切熔於一爐，走出了屬於自己的路，參悟出了獨屬於我自己的功法《逐星戮神道》！
    以弓載道，以體為舟，神念為矢，破盡萬法。
    自此，方真正奠定了我同境無敵之基！”
    “你的路，不該是模仿我，或者模仿任何人。你的積累已然足夠深厚，現在最需要的，是靜下心來思考，如何將你所學的這一切龐雜卻優秀的東西，去蕪存菁，提煉升華，變成真正屬於你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道。”
    ……
    聞言，韓陽緩緩抬起頭。
    他雙目赤紅，並非入魔，而是長達半年不眠不休的生死搏殺所積累的極致疲憊與凝練到頂點的殺意所致。
    那濃烈得幾乎化為實質的煞氣幾乎要破體而出，但他眼底深處，卻是一片經曆過無數次死亡洗禮後的冰冷與沉寂。
    麵對這樣一位同境界真正無敵的存在，長達半年的傾力“陪練”，韓陽的蛻變是脫胎換骨的。
    從最初被毫無懸念的碾壓，到如今已能堪堪與之有來有回，甚至偶爾能逼出對方更多的手段。
    如今的他，一念之間，便可輕易瞬殺半年前初入此關的自己。
    哪怕是麵對一尊初入金丹的真人，韓陽都不懼。
    對於戰魂這蘊含深意教誨，韓陽沒有過多言語，隻是冷漠點了點頭。
    半年來在死亡邊緣無數次沉淪又爬起的經曆，早已將他的心性磨礪得如同寒鐵，沉默寡言，卻重若山嶽。
    一切盡在不言中。
    “知道了。”
    韓陽血紅色目光落在戰魂那逐漸變得有些虛幻、不再如最初那般凝實的身影上。
    他看得出，這縷由聖地法則維係、承載著一絲戰鬥烙印的戰魂，在經過半年高強度的交鋒與提點後，力量已然快要消耗殆盡，即將歸於虛無。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韓陽心中蔓延，那是對一位絕世強者的尊重，也是對一段漫長“教導”的告別。
    隨後，韓陽緩緩抬起右手，周身氣息驟然收斂，又在一瞬間極致爆發。
    “最後一擊，定勝負吧。”
    “好！”戰魂點點頭。
    韓陽深吸一口氣，將整個人的氣勢攀升到了頂點。
    此刻的他，宛如天地間唯一的主宰，掌控著萬物的生死。
    “我這一指，蘊含枯榮，輪回生滅……乃是我於無盡生死間悟得之道！”
    “此一擊，不問勝負，隻證吾道！削壽百年，寂滅輪回！閣下——請接好了！”
    話音未落，韓陽一指點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光華，沒有撕裂空間的嘯音。
    隻有一道黑白交織、看似緩慢實則超越了時間概念的指勁，無聲無息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所指之處，萬物似乎都在瞬間走完了由盛轉衰、由衰複生的輪回，一種觸及生死本源的法則力量，直逼戰魂！
    這正是觸摸到一絲生死法則皮毛的偽神通。
    枯榮神通！
    它不傷肉身，不毀法寶，直斬那冥冥中的——壽元命數！
    或者說，是直接剝奪對方“存在”的時間！
    一指點出，可憑空削去對手近百年壽元！
    對於能量體、神魂烙印而言，此招更是堪稱天敵克星！
    麵對這超越了尋常道法、觸及生死法則的詭異一擊，那原本眼神空洞的戰魂，瞳孔深處似乎極其微弱波動了一下，體內某種沉寂了百萬年的戰鬥本能被再次觸動。
    它沒有後退，那開始變得虛幻的身軀反而微微前傾，做出了一個蓄力的姿態。
    似乎也想看看，這陪練了半年的小子，這凝聚了其所有感悟與決意的最後一擊，究竟……能達到何種程度？
    勝負，皆在此一指之間！
    隻見戰魂那變得虛幻的身軀反而挺得筆直，將最後殘餘的所有力量毫無保留凝聚於指尖！
    霎時間，無盡的青色流光匯聚而來，壓縮到極致，化作一點極致的鋒芒！
    那一點鋒芒之中，蘊含的是精純無比、代表著極速與穿透的風係神通之力！
    不閃不避，以攻對攻！以道證道！
    它徑直點向了那道代表著生死輪回的黑白指勁！
    指勁與指勁，於無聲無息中，轟然對撞！
    沒有預想中的驚天爆炸，隻有一種更為深邃的湮滅。
    生死法則的力量，對於能量體而言，太過可怕，那是本質上的克製。
    那凝聚了戰魂最後力量、堪稱極致的風係指勁，在觸及枯榮指力的瞬間，便如同遇到了驕陽的冰雪，其上流轉的青色神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腐朽、消散……
    緊接著，那一點鋒芒徹底寂滅。
    黑白指勁無聲無息沒入了戰魂那已然虛幻的胸膛。
    戰魂的動作徹底凝固了。
    它微微低下頭，似乎想看看自己的胸口，那動作竟帶著一絲屬於“人”的疑惑。
    然後，從被擊中的地方開始，它的身軀如同沙雕，開始寸寸碎裂，化作無數碎片，飄散開來，最終徹底消散在原地。
    在最後一片碎片也即將消散之際，一個極其微弱、卻不再冰冷空洞，反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解脫又似欣慰的歎息聲，輕輕回蕩在韓陽的識海深處：
    “善……”
    “恭喜你……通關了……”
    聲音嫋嫋散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青銅古橋之上，隻剩下韓陽一人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