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命運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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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命運的號角
    1998 年夏,江州機械廠家屬院的筒子樓裏,牆皮在發潮的空氣裏卷著邊,像張皺巴巴的舊報紙。
    林凡租住的這間十平米小屋,水泥地裂著兩道淺縫,牆角堆著半箱空啤酒瓶 —— 是他下崗後打零工,老板用啤酒抵工資剩下的。
    窗台上那台 “熊貓牌” 老式收音機,外殼掉了兩塊漆,調頻旋鈕鏽得轉不動,隻能靠拍兩下機身勉強聽清聲線,此刻它飄出的廣播裹著 “刺啦刺啦” 的電流雜音,像把生了鏽的重錘,每一下都砸在林凡緊繃的心上。
    “…… 聽眾朋友們,歡迎收聽《江州生活報》聯合福利彩票中心推出的開獎直播 —— 現在,位於市體育中心的搖獎機已通電就緒,工作人員正在核對設備,我們即將搖出本期‘好運 36 選 6’的第一個號碼……”
    林凡猛地從吱呀作響的木板床邊彈起,幾乎是撲到窗邊。
    窗框是鬆木做的,被前幾任租客磨出了三道深淺不一的凹槽,粗糙的木紋硌得他指腹發疼,掌心的老繭 ——
    那是在機械廠擰螺絲、下崗後搬磚留下的硬皮,此刻正死死摳著木頭,連指節都泛了白。
    他屏住呼吸,耳朵豎得像警覺的兔子
    連窗外老槐樹的葉子被風吹得 “沙沙” 響都濾得一幹二淨。
    房間裏 15 瓦的白熾燈昏黃得像團蒙了灰的霧,把他的影子拉得細長,貼在斑駁的石灰牆上,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
    後背的汗早被夜風涼透,貼在洗得發白的藍布襯衫上,勾勒出他瘦削的肩線 —— 自從妻子蘇晚晴兩年前不知何故離開以後,為了湊生活費賣掉唯一的自行車,他就沒再胖過,顴骨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突出。
    床上,三歲的笑笑早睡著了。
    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洗得褪色的碎花被裏,胸膛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像隻安靜的小貓。
    她嘴角還沾著點芝麻燒餅的油星 —— 是巷口張奶奶家的,五毛錢一個,林凡每天隻舍得給笑笑買一個,自己啃兩毛錢的冷饅頭。
    睫毛垂下來,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像兩把小扇子。她忽然翻了個身,小手無意識地抓著林凡襯衫的下擺 —— 那是他唯一一件沒打補丁的襯衫,還是結婚時穿的 —— 夢話裏含糊地飄出 “綠豆冰棍” 兩個字,聲音軟得像棉花糖。
    這孩子哪知道,這場開獎對父女倆意味著什麽。
    下午林凡頂著 38 度的烈日,推著張奶奶借他的舊木箱,在三條街裏轉了四個小時,賣出去二十一支綠豆冰棍 —— 三分錢一支,賺了六毛錢。
    汗水滴在柏油路上,瞬間就蒸發成個小印子,他的塑料涼鞋磨破了腳後跟,滲出血絲,卻沒舍得給自己買一支。
    笑笑眼巴巴盯著木箱時,他隻敢說 “等爸爸賺了錢,給你買奶油的”,其實心裏早把希望押在了這張三塊錢的彩票上 —— 這錢是他從牙縫裏省了五天,連最便宜的煙都戒了才湊出來的。
    “…… 第一個號碼是 ——3 號球!”
    收音機裏女主持人清脆的聲線剛落,林凡的心髒 “咚” 地一跳,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他的拳頭 “唰” 地攥緊,指甲差點嵌進掌心。
    3!是笑笑三歲那年,第一次清晰喊出 “爸爸” 的月份!當時她發著燒,卻突然睜著眼睛看著他,軟軟地喊了聲 “爸爸”,那一刻他在醫院走廊裏蹲了很久,眼淚止不住地流。
    熱流順著血管往上湧,連指尖都開始發燙,像揣了顆剛從灶膛裏掏出來的小太陽。
    “…… 第二個號碼,搖獎機停穩了,是 8 號球!”
    又對了!
    林凡感覺血液裏像摻了溫酒,從腳底直衝頭頂,耳尖嗡嗡地響。
    8 是笑笑的生日日期 ——5 月 18 號的 “8”,去年笑笑生日,他沒錢買蛋糕,就用麵粉混了點糖,蒸了個 “蛋糕”,笑笑卻吃得一臉滿足,說 “比幼兒園的還甜”。
    他盯著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眼眶紅得像充血,眼神亮得嚇人,那點剛冒頭的希望,像被風吹著的柴火,“噌” 地竄高了半截。
    “…… 第三個號碼,0 號球!!”
    第三個也對了!
    林凡的呼吸驟然粗重,胸口起伏得厲害,連肩膀都開始微微顫抖。
    0 是笑笑出生時的體重 ——6 斤整,當時護士抱著皺巴巴的小家夥告訴他 “是個女孩,6 斤重”,他激動得差點摔在產房門口。
    他想起下午賣冰棍時,笑笑在巷口等他,手裏攥著塊濕毛巾,說 “爸爸擦汗”,那毛巾是她用自己的洗臉巾改的,洗得軟乎乎的。這些細碎的畫麵像暖融融的棉花,撐著他等最後三個數字。
    “…… 第四個號碼,工作人員正在確認 —— 是 5 號球!!”
    “嗬 ——”
    林凡喉嚨裏擠出一聲無意識的抽氣,差點喊出聲。
    5!是笑笑的生日月份!他趕緊用手捂住嘴,指腹蹭到牙齒的顫抖,生怕吵醒女兒。
    笑笑這兩個月總說 “爸爸,我想吃肉”,他隻能去菜市場撿人家不要的菜葉子,偶爾買塊五毛錢的碎肉,煮成湯給笑笑喝,自己連湯渣都舍不得碰。
    現在,隻差最後兩個數字了!
    他清清楚楚記得,前世自己沒敢買這組 “帶 0 帶 5” 的號碼,總覺得 “不吉利”,
    結果這期二等獎就是這組,獎金整整五萬元 —— 在這個人均月工資隻有三百二十塊的年代,五萬元足夠在縣城買一套帶小院的小平房,足夠讓笑笑每天都吃上肉,不用再啃冷饅頭!
    “…… 第五個號碼,搖獎機再次啟動 ——1 號球!!!”
    第五個也對了!1!
    是他和笑笑相依為命的 “1”—— 隻剩他們父女倆了。
    林凡的頭皮一陣發麻,狂喜像漲潮的海水,瞬間漫過了胸口。
    他甚至能清晰想象出兌獎的場景:市彩票中心的玻璃櫃台後,工作人員把一遝遝嶄新的十元紙幣紮成捆,遞到他手裏時還帶著油墨的香味;
    笑笑穿上他早就看中的粉色連衣裙 —— 就在百貨大樓的童裝區,標價二十八塊,他以前每次路過都要多看兩眼;晚上還能帶著笑笑去吃頓 “肯德基”—— 聽說裏麵的漢堡包夾著大塊雞肉,笑笑在幼兒園聽小朋友說過,回來問他 “漢堡是什麽味道”,當時他隻能含糊其辭。
    隻差最後一個!
    隻要是 8,就是完整的 “3、8、0、5、1、8”——
    是他精心選的 “笑笑專屬號碼”,就能穩穩拿下二等獎!
    他死死摳著窗框,指甲縫裏滲出血絲都沒察覺。
    全部的注意力都釘在那台收音機上,連呼吸都忘了,隻聽見裏麵傳來塑料小球在搖獎機裏碰撞的脆響:
    “叮當、叮當”,
    像命運的齒輪在緩緩轉動,每一下都磨得他心髒發緊,連後背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主持人故意頓了頓,聲音裏帶著笑意:
    “各位聽眾別急,最後一個特別號碼馬上揭曉 —— 這關係到一等獎的百萬獎金哦!”
    像是在吊足所有人的胃口,那幾秒鍾在林凡眼裏漫長得像幾個世紀。
    牆上那台分針停在三點的舊掛鍾,
    “滴答、滴答”
    的聲音此刻格外刺耳,他甚至能數清自己的心跳 —— 每分鍾一百二十下,
    比在機械廠扛機床時還快。
    終於,主持人的聲線再次響起,清晰得像貼在他耳邊:
    “…… 最後一個號碼,經過三次核對,本期特別號碼是 ——9 號球!!”
    9?
    不是 8?
    林凡臉上的血色 “唰” 地褪得一幹二淨,
    剛才還在血管裏沸騰的熱流,瞬間被一盆冰水澆滅,隻剩下極致的茫然。
    他僵在原地,手指慢慢鬆開窗框,鬆木的紋路在掌心留下三道深深的印子,疼得發麻,卻遠不及心裏的冷。
    怎麽會是 9?
    他記得清清楚楚,前世看報紙時,這期的特別號碼明明是 8!
    是笑笑生日裏的那個 8!
    難道重生的記憶出了偏差?還是說,他根本就沒重生,隻是做了場太逼真的夢?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骨竄起,瞬間裹住四肢百骸。
    剛燃起的希望像被狂風撕碎的紙,連碎片都沒剩下,留下的空虛比沒中獎前更難受 ——
    從雲端跌進深淵的落差,壓得他胸口發悶,連呼吸都覺得疼。
    那三塊錢、頂著烈日走街串巷的辛苦、給笑笑買燒餅時咬牙的決心,難道全都白費了?
    笑笑還等著吃奶油冰棍,還等著穿新裙子,他這個當爹的,連這點希望都給不了她?
    巨大的失落像潮水般湧來,將他徹底淹沒。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咚” 地跌坐在冰冷的木椅上 —— 這椅子是前租客留下的,椅腿少了個墊片,一坐就晃。
    他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的漆黑夜空,連遠處家屬院門口那盞昏黃的路燈都覺得刺眼,像在嘲笑他的天真:一個下崗的窮小子,還想靠彩票改變命運?
    完了,
    全都完了。
    他甚至開始懷疑,蘇晚晴離開時他哭暈在窗前,再醒來時看到笑笑活生生躺在身邊的 “重生”,根本就是場幻覺。
    就在他萬念俱灰,指尖都開始發涼,連眼淚都快掉下來時 ——
    收音機裏的聲線再次傳來,像道遲來的閃電,劈開了他混沌的意識:
    “…… 好的,各位聽眾,為避免大家記錯號碼,現在再次播報本期中獎結果:
    本期‘好運 36 選 6’的基本中獎號碼是 3、8、0、5、1、8,
    特別號碼 9。
    重複一遍,基本中獎號碼 3、8、0、5、1、8,
    特別號碼 9——
    基本號碼全中者為二等獎,獎金五萬元;
    基本號碼全中且特別號碼相符者,為一等獎,獎金一百萬元……”
    基本中獎號碼是 3、8、0、5、1、8?!
    林凡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太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 “吱嘎” 的刺耳聲,驚得床上的笑笑不安地翻了個身,小手更緊地抓著他的衣角,夢話裏又飄出 “爸爸” 兩個字,聲音軟得讓人心疼。
    他趕緊屏住呼吸,盯著女兒的睡顏,
    直到她的呼吸重新變得平穩、綿長,才敢低頭看自己的手 —— 還在抖,卻不是因為失落,是因為狂喜到發顫。
    剛才他光顧著聽 “特別號碼 9”,
    心髒在胸腔裏擂得太響,竟蓋過了主持人報基本號碼的聲音!
    他買的那組,根本就沒押特別號碼 ——
    他隻湊夠了買基本號碼的錢,特別號碼是額外加錢的,他沒舍得。
    而二等獎隻需要基本號碼全中,特別號碼半分影響都沒有!
    他中了!真的中了!五萬元!
    巨大的情緒衝擊讓林凡眼前發黑,他趕緊扶住桌邊才站穩 —— 桌上還放著笑笑晚上喝剩的半杯米湯,碗沿沾著點米粒。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像要撞破肋骨跳出來,血液 “轟隆隆” 地衝刷著血管,帶來一陣陣眩暈的喜悅。
    眼淚 “唰” 地就下來了,卻不敢哭出聲,隻能死死咬住下唇,任由淚水砸在洗得發白的襯衫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他太清楚五萬元在 1998 年意味著什麽了:
    機械廠的工友月薪最高才三百八十塊,五萬元相當於十三年的工資;
    家屬院對麵的紅磚小平房,帶個八平米的小院,全款也才四萬二;
    笑笑以後不用再吃冷粥鹹菜,每天都能喝上牛奶 —— 供銷社的袋裝牛奶一毛錢一袋,五萬元夠她喝到成年;
    還能給她報個學前班,不用再看著別的小朋友去上課,自己躲在牆角畫圈圈。
    林凡輕輕走到床邊,蹲下身,借著微弱的燈光看著女兒的睡顏。
    笑笑的睫毛很長,像兩把小扇子,軟軟的嘴角還帶著笑,大概是在夢裏吃到了綠豆冰棍。
    沾著油星的小臉透著孩子氣的天真,皮膚是淡淡的黃 —— 那是長期營養不良的顏色,以後他一定要讓這張臉變得紅潤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從貼身口袋裏掏出那張彩票 ——
    被他折成了小方塊,藏在腰帶內側,紙邊已經被反複摩挲得發毛,邊角還沾著汗漬,卻像塊稀世珍寶。
    他展開來,指尖輕輕拂過印刷的數字,一個一個地核對,連油墨印出的小墨點都看清楚了:
    3、8、0、5、1、8,一個都不差!
    他把彩票緊緊按在胸口,能感受到紙片下心髒的跳動 ——
    那是希望的溫度,是重生的重量,是他能給笑笑的未來。
    足足十幾分鍾,他才勉強壓下激動,大腦漸漸清醒:不能聲張!絕對不能!
    懷璧其罪的道理,他比誰都懂。
    這筒子樓裏住的都是機械廠的老鄰居,誰家買了塊肉、添了件新衣服,第二天就能傳遍整個家屬院。
    他一個剛下崗的窮小子,突然拿出五萬元,不像是抱了塊金磚走在街上?指不定會引來什麽麻煩 —— 有借錢的,有眼紅造謠的,甚至可能被小偷盯上,萬一傷到笑笑,他連死的心都有。
    他開始在腦子裏規劃每一步,細致到每個細節:
    明天一早六點,先去機械廠工會辦公室 —— 他的下崗檔案還存在那裏,
    工會**李叔是個老好人,以前他在廠裏時,李叔總幫他照看笑笑。
    到時候帶包兩毛錢的 “江州牌” 香煙,多說幾句軟話,開個 “身份證明” 不難 —— 兌獎需要這個。
    然後坐最早一班七點半的長途汽車去市裏 —— 汽車站在城郊,離家屬院有三站地,步行過去正好趕上車。
    這輛車是去市汽車總站的,離福利彩票發行中心隻有兩條街,不用轉車,能避開認識的人。
    兌獎時要現金還是轉賬?轉賬要留身份證號,太紮眼,還是要現金。不過五萬元現金是一大摞,得用個結實的布包 ——
    就用蘇晚晴生前縫的那個藍布包,藏在舊提箱裏,外麵再放幾件換洗衣服,看著像去市裏走親戚。
    兌獎後的錢怎麽藏?
    不能全存在本地銀行 —— 縣城就兩家銀行,工行和農行,櫃台的櫃員都是老熟人,存五萬塊太紮眼。
    最好分三份:
    一份兩萬存成三年定期,藏在蘇晚晴給他做的那件藏青色棉襖內襯裏 ——
    棉襖是厚棉布的,他找針線把內襯縫了個小口袋,平常用不到,沒人會注意;
    一份兩萬換成現金,縫進床板的夾層 —— 床板是鬆木的,他之前修床時發現中間有空隙,用薄木板擋著,外麵看不出痕跡;
    還有一萬,想辦法去省城的工商銀行開戶 —— 就說去省城給笑笑看咳嗽(笑笑換季總咳嗽),順便把錢存了,省城銀行人多,沒人會盯著他這個小儲戶。
    最重要的,是怎麽解釋錢的來源。
    親戚贈與?不行,他老家在農村,親戚都是種地的,誰家都不富裕。
    遠房遺產?這個可行!他想起前世廠裏有個老同事,說老家有個遠房舅舅在深圳做外貿,偶爾會寄錢回來。
    他可以借這個說法 —— 就說母親那邊的遠房表哥,在深圳做電子生意發了財,知道他下崗帶著孩子不容易,特意寄了點錢周轉。
    深圳離江州遠,沒人能查證,而且 “周轉” 兩個字說得模糊,既不會引來追問,又能解釋錢的來路,完美。
    思路越來越清晰,前世在社會摸爬滾打的謹慎,此刻全派上了用場。他強迫自己壓下立刻去兌獎的衝動,把彩票重新疊好,
    走到衣櫃前 —— 衣櫃是鐵皮的,鏽了個小洞,裏麵隻掛著三件衣服:兩件襯衫,一件棉襖。他翻出那件藏青色棉襖,手指拂過細密的針腳 —— 這是蘇晚晴懷孕時給他做的,說冬天車間冷,厚棉襖抗凍。
    棉布裏子用的是她陪嫁時的被麵,摸著還軟軟的,帶著點蜂花洗發水的淡香 —— 是他每次洗棉襖都用的牌子,便宜還留香。
    他找來針線盒 —— 裏麵的線軸還是蘇晚晴以前用的,隻剩半卷藏青線。
    他小心地撕開棉襖內襯的一角,把彩票塞進去,再用和原來一致的針腳縫好,針腳密得像魚鱗,摸上去平平的,看不出任何痕跡,就像這件棉襖從未被動過。
    做完這一切,窗外的夜色已經淡了些,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 —— 是巷口王大爺家的蘆花雞,每天四點半準時叫,以前林凡下崗後睡不著,總坐在窗邊聽著雞鳴發呆,覺得日子沒個盼頭。
    可現在,這雞鳴卻像希望的號角,清脆地劃破寂靜。
    晨光透過糊著舊報紙的窗紙,給房間鍍上一層暖融融的淺黃,連牆上剝落的牆皮都顯得柔和了。
    林凡和衣躺在笑笑身邊,女兒的小身子挨著他的胳膊,暖暖的。
    他側過身,看著笑笑的睡顏,指尖輕輕拂過她柔軟的頭發 ——
    用的是最便宜的蜂花洗發水,洗得頭發軟軟的,帶著點甜味。
    他的手因為常年幹活有老繭,怕刮到笑笑,動作輕得像碰易碎的瓷器。
    他想起前世的遺憾:笑笑八歲那年,因為營養不良得了肺炎,他沒錢住院,隻能在家喂退燒藥,結果耽誤了病情,最後……
    想到這裏,他的心像被揪了一下,趕緊把女兒往懷裏摟了摟 —— 還好,這一世,他能抓住機會,能讓笑笑好好活著。
    窗外的老槐樹上,早起的麻雀開始嘰嘰喳喳地叫,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裏漏下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天,要亮了。
    林凡輕輕吻了吻女兒的額頭,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這輩子最鄭重的誓言:
    “笑笑,別怕,爸爸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
    以後咱們有肉吃,有新衣服穿,還能去遊樂園坐旋轉木馬。”
    收音機還在 “刺啦” 地響著,
    此刻卻像命運吹響的號角,清脆而響亮。
    他的人生,笑笑的人生,那些被貧窮和遺憾困住的日子,
    終於要在這晨光裏,迎來真正的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