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尋常清晨的非常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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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晨光,帶著一種清澈的暖意,慵懶地灑落在林凡家的小院裏。
幾株老桂花樹正值盛放,米粒大小的金黃花蕊簇擁成團,藏在碧綠的葉隙間,微風拂過,便帶起一陣甜香馥鬱的漣漪,細碎的花瓣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鋪開了一片流動的碎金。
林凡正拿著手持座機分機站在廊下的月亮門邊,目光溫和地追隨著院子裏那個小小的身影——他5歲的女兒笑笑,
正提著一個比她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藤編小籃,像一隻忙碌而快樂的小蜜蜂,踮著腳尖,專注地撿拾著散落在地的桂花。
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些金黃的花瓣,仿佛在收集什麽了不得的寶貝,嘴裏還哼著不成調的兒歌。
這寧靜祥和的畫麵,幾乎能讓時間都放緩腳步。
“姐夫,沒打擾你吧?”
陳錚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一如既往的幹脆,但林凡敏銳地捕捉到了那聲音底層壓抑著的緊繃感,像一張被拉滿了的弓。
“沒事,你說。”林凡的聲音平穩,聽不出波瀾。
“是一件相當棘手的案子。”
陳錚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謹慎地斟酌著用詞,既要說明情況,又要注意保密原則。
這種開場白,林凡並不陌生,通常意味著事情已經超出了常規警務的範疇。
“我們盯上一個活躍在本市及周邊地區的文物走私團夥,已經快半年了。這個團夥組織嚴密,行事狡猾,反偵查能力極強,我們幾次布控,都在最後關頭被他們金蟬脫殼。
昨天夜裏,我們安插的內線,代號‘夜梟’,在承擔了巨大風險後,終於傳回確切消息,摸清了他們今晚十點,在城郊那座廢棄多年的紅星電機廠進行一筆重要交易的具體地點。”
林凡屏息凝神,他知道,鋪墊已經結束,重點即將到來。陳錚絕不會僅僅為了告知一個行動地點而打這通電話。
“但是,現場出現了我們始料未及的變故。”
陳錚的語氣驟然凝重起來,仿佛能擰出水來,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壓力,透過手機聽筒直抵林凡耳畔,
“對方是長期盤踞在邊境的慣犯團夥,反偵察經驗極其豐富,藏匿文物的地點選得極其隱蔽且完全出人意料 ——
不是常規認知中的地下室、密室,而是廠區深處一棟廢棄的重型機械加工車間。
我們攜帶的最先進便攜式多功能探測設備,包括靈敏度達到 0.01 微特斯拉的手持式穿牆雷達,以及能識別含鐵量 0.1% 。
以上金屬的高精度金屬探測儀,一進入廠區核心範圍 50 米內,就遭遇了強烈的電磁幹擾。
雷達屏幕上滿是雜亂的雪花紋,原本清晰的牆體結構成像完全扭曲;金屬探測儀更是頻繁發出無規律警報,時而顯示‘信號飽和’,時而讀數歸零,幾乎完全喪失了探測功能。”
他停頓了兩秒,似乎在回憶現場的棘手狀況,語氣愈發沉重:
“技術部門連夜在臨時指揮部搭建了模擬環境,調取了這座上世紀七十年代建成的機械廠區原始圖紙。
經過反複測試和頻譜分析,最終判斷幹擾源來自廠區內遺留的大量廢棄設備 ——
僅登記在冊的就有 23 台重型異步電機、17 台油浸式變壓器,還有堆積如山的廢舊機床床身、鋼鐵構件,總重量超過 800 噸。
這些金屬物件經過四十餘年的鏽蝕氧化,表麵形成了複雜的氧化層,再加上車間內交錯縱橫的鋼梁、管道形成的封閉空間,構成了一種異常複雜的天然電磁屏蔽與幹擾環境。
這種環境的屏蔽效能甚至超過了專業的電磁屏蔽室,能吸收、反射絕大多數電磁信號,就像給整個廠區穿上了一件密不透風的無形‘鐵布衫’,讓我們的科技探測手段完全失效。”
“更危險的是,根據我們安插在團夥內部的線人‘夜梟’冒死傳回的可靠情報 ——
他為了獲取這份信息,差點暴露身份,是從團夥頭目臥室的保險櫃裏偷拍的物資清單。”
陳錚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清單上明確標注了 5 把管製彈簧刀、3 把***,更關鍵的是,還有 2 支仿製 92 式手槍和 12 發子彈。
我們通過監控錄像核實,至少有三名團夥成員在行動時腰間有明顯凸起,符合攜帶槍支的特征。
現在廠區內的具體人員分布、文物藏匿的精確位置、是否設置了陷阱,我們都一無所知。
如果在這種情報盲區、探測手段失效的情況下貿然強攻,12 人的突擊小隊一旦進入車間,就會陷入被動。
對方熟悉地形,很可能利用金屬構件作為掩體進行伏擊,我們不僅可能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不到文物,打草驚蛇讓他們銷毀或轉移國寶,更可能在近距離巷戰中出現重大傷亡 ——
去年鄰省警方在類似環境下抓捕文物走私團夥時,就因電磁幹擾導致通訊中斷,三名突擊隊員重傷,這樣的代價我們賭不起。”
林凡握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甚至能感受到手機金屬邊框在掌心留下的冰涼壓痕。
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至心底,讓他心頭那絲從接到電話起就隱約浮現的預感變得清晰而具體。
他太了解陳錚的性格了,這位在國安一線摸爬滾打了十年的小子,向來信奉 “科技破案”“依法辦案”,從不屑於尋求常規之外的幫助。
隻有當所有常規的、合法的、依賴現代科技的偵查手段都宣告無效,而事態又緊急到關乎國寶安危與同僚生死時,陳錚才會放下原則,想到他這個姐夫;
想到他救他兒子的那份快速力量和眼睛可觀察的速度、至今無法用現有科學解釋的獨特能力 ;能穿透厚度不超過 3 米的金屬、牆體等障礙物,清晰看到內部物體的特殊視覺。
“需要我做什麽?”
林凡直接問道,聲音依舊平穩,刻意收斂了所有情緒波動,如同深潭靜水,隻有微微緊繃的下頜線暴露了他內心的重視。
“我知道這個請求非常冒昧,也深知你一直不願暴露自身的…… 特殊情況。”
陳錚的聲音裏帶著真誠的歉意,甚至有一絲難以啟齒的艱難,這與他平日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作風大相徑庭,“你為了不被當成‘異類’,特意來到蘇家,選擇隱於市井,我一直記在心裏。
但這次追蹤的文物,關係到重大國家利益,我和團隊權衡了整整一夜,試過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 ——
聯係了軍方的電磁專家,嚐試用無人機紅外探測,甚至計劃用工程機械拆除部分建築,但都因為風險過高或時間不允許而放棄,確實已經到了別無他法的地步。”
他深吸了一口氣,語速加快了幾分,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
“這個團夥此次計劃走私出境的文物中,有一件是剛剛從鄰省靈壽縣境內戰國時期中山國貴族大墓被盜掘出土的‘蟠螭紋青銅鼎’。
這座大墓是去年年底才被發現的,考古隊還沒來得及進行正式發掘,就遭到了盜墓賊的覬覦。
我們的文物專家通過‘夜梟’傳回的高清照片初步遠程鑒定,確認這件青銅鼎高約 45 厘米,口徑 38 厘米,鼎身裝飾有精美的蟠螭紋,器型規整,工藝精湛,屬於國家一級文物,堪稱國寶級文物。”
“最關鍵的是,根據墓葬中殘存的竹簡殘片記錄,以及‘夜梟’偷聽到的團夥頭目與海外買家的通話內容,這件青銅鼎的鼎身內部,鑄有長達 68 字的籀文銘文。”
陳錚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激動,又滿是緊迫感,“中山國是戰國時期北方的一個少數民族諸侯國,曆史記載極其稀少,《史記》中僅有寥寥數筆提及,很多曆史謎團至今未解。
專家推測,這些銘文極有可能記錄了中山國某代君王的世係傳承,或是某次重大的會盟、征戰事件,其考古價值獨一無二,能填補中山國曆史研究的諸多空白,甚至可能改寫部分先秦曆史的認知。
這種級別的文物,一旦被其偷運出境,流入海外私人收藏市場,再想追回,無異於大海撈針;建國以來,我國流失海外的 300 餘萬件文物中,能成功追回的不足 1%。
如果這件青銅鼎流失,那將是我們這一代人無法挽回的巨大損失,我們都將成為曆史的罪人!”
陳錚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說出了那個醞釀已久的核心請求,語速急促,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所以,我想…… 能不能請你,利用你的特殊視覺能力,幫我們遠程確認一下那批文物,特別是那件青銅鼎,具體被藏匿在廠區的哪個位置?
我向你保證,你絕對不需要直接參與抓捕行動,甚至不必靠近廠區核心地帶。
我們已經在廠區外八百米處的一處廢棄民房改造了安全屋,周圍有茂密的樹林遮擋,視野開闊,能清晰觀察到車間的整體結構,而且絕對隱蔽。
你隻需要在那裏,幫我們穿透那些金屬障礙和建築廢墟,鎖定文物的精確位置 ——
哪怕隻是確定在哪個區域、哪個貨架附近,對我們來說都是決定性的突破。
剩下的部署和行動,全部由我們專業的突擊隊員負責,我們會製定最周密的抓捕方案,確保文物和人員安全。”
電話兩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隻有電流的微弱的嘶聲,以及院子裏笑笑偶爾傳來的、銀鈴般的稚嫩笑聲,清晰可聞。
林凡的大腦在這一刻飛速運轉,各種念頭和利弊權衡如同決堤的潮水般洶湧而來。
暴露能力可能帶來的無窮後患——
一旦被外界知曉,他會被視為異類,還是被某些不懷好意的勢力盯上,成為研究對象或利用工具?
平靜的生活將徹底被打破,家人可能因此受到牽連,陷入不可預測的危險……
這些沉重的擔憂,像一塊塊冰冷的巨石,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著這個半年前一次意外後便悄然覺醒的能力,隻在自己獨處時進行一些不為人知的練習和控製,就是為了維係這份來之不易的平凡安寧。
然而,另一幅畫麵也同時在他腦海中清晰地浮現——那是昨天深夜,萬籟俱寂之時,他獨自在書房中凝神靜氣,嚐試著將視線投向厚重的承重牆。
起初是模糊的色塊與輪廓,但隨著精神的高度集中,牆體仿佛逐漸變得透明,內部縱橫交錯的鋼筋結構、包裹在絕緣層裏的各類管線、甚至水管接口處那細微的、深褐色的鏽蝕痕跡,都一一清晰地呈現在他的“視覺”之中。
能力的精度、穩定性和持續時間,的確在隨著他持續的、有意識的練習而在穩步提升。
或許,它真的能在此刻,派上關乎國寶存亡的關鍵用場。
更重要的是,陳錚話語中反複強調的“國家文物”、“無法挽回的損失”、“曆史的罪人”,這些詞匯像一記記重錘,持續敲擊著他內心深處那份身為公民的責任感。
這份意外獲得的能力,難道僅僅隻能用於窺探牆體結構、確保自家房屋安全,或者在這種安寧的清晨,欣賞院子裏桂花飄落的美景,守護小家的溫馨嗎?
如果能在關鍵時刻,用它來保護這些承載著千年民族記憶與文明印記的無價瑰寶,守護更廣義的“大家”——
這個國家的文化與曆史利益,或許,才是對這份匪夷所思的“饋贈”最好、最有價值的回應與尊重。
“姐夫,我完全理解你的顧慮。”
陳錚似乎能穿透電波,感受到林凡內心激烈的天人交戰,他的聲音放得更柔緩了些,像在安撫,但語氣中的懇切與急迫並未減少分毫。
“我以我的警徽、我的職業生涯和我的人格向你擔保,整個行動過程,我們會采取最高級別的保密和防護措施。
參與此次外圍行動的人員將嚴格限製在絕對可靠的三人以內,並且他們隻會被告知你是一位擁有特殊成像技術的專家,絕不會泄露你能力的真相。
你的觀察點將處於我們的重重保護之下,確保你不會在任何嫌疑人麵前暴露,全程處於絕對安全的環境。
而且……這件青銅鼎,它所代表的曆史重量,真的讓我無法坐視它從我們眼前流失。
我向上級立了軍令狀,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向你開這個口。”
就在這時,林凡的目光再次落回了庭院中。
笑笑似乎已經撿滿了她的小籃子,正雙手捧著那滿載金桂的、沉甸甸的竹籃,揚起燦爛的、不摻一絲雜質的笑臉,用力朝他揮舞著,像是在展示她最偉大的戰利品。
初升的、愈發溫暖的陽光恰好穿過庭院的枝葉縫隙,柔和地籠罩在她小小的、充滿活力的身影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溫暖而聖潔的金色光邊。
這充滿生機、純粹與希望的一幕,像一道強烈而溫暖的光,瞬間穿透了所有猶豫的陰霾,驅散了他心中最後的搖擺不定。
守護這樣的笑容,守護這份平凡的美好,不僅僅需要高牆內的安寧,更需要一個清朗、完整、曆史不曾被掠奪的文化山河。
能力,或許從來不是負擔,而是取決於如何使用它的選擇。
“好。”
林凡不再猶豫,下定了決心,聲音雖然不高,卻異常清晰和堅定,帶著一種塵埃落地的沉穩,
“我幫你。具體的時間、地點,以及我需要怎麽做,告訴我。”
“太好了!姐夫,謝謝你!真的太感謝了!”
陳錚的聲音裏瞬間充滿了如釋重負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暖意和感激,甚至能隱約聽到他那邊似乎輕輕捶了一下桌麵的聲音。
“交易時間定在今晚十點整。
我們計劃晚上七點,在電機廠附近那家名為‘舊時光’的咖啡館後院獨立包間匯合,那裏是我們的一個安全聯絡點。
我會把更詳細的情報、廠區的精確結構圖、內部照片以及我們的具體行動掩護和接應計劃向你做詳細說明。
請你放心,所有保護措施我都會親自安排、逐一檢查,絕對不會讓你陷入任何危險境地。”
掛了電話,林凡依舊獨自站在月亮門後那片清冷的陰影裏,與幾步之外陽光燦爛、花香浮動的庭院仿佛是兩個世界。
手中握著的手持座機似乎還殘留著剛才對話的餘溫。
庭院中,微風依舊不知疲倦地拂過,金黃色的桂花依舊簌簌飄落,在地上鋪了淺淺一層,甜香如故。
他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做出決定後的坦然與一種奇異的平靜,也有對幾個小時後即將展開的、充滿未知的行動的隱隱擔憂。
他知道,自己踏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領域,平靜的生活或許從這一刻起,已經掀開了另一麵的扉頁。
但他清楚地知道,在剛才那一刻,麵對家國大義與個人安危的權衡,他做出了自己內心認為正確的選擇。
然而,一個更深層、更微妙的問題,如同水底的暗礁,開始在他思緒的深處若隱若現:
陳錚所描述的,那個能幹擾精密電子設備的強大而異常的電磁環境,真的僅僅是由於廢棄金屬的偶然堆積形成的嗎?
紅星電機廠,這個早已被時代遺忘的工業廢墟,它的內部,除了警方和目標人物之外,是否還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而他這次被迫動用的能力,在那樣一個特殊的環境下,又會牽引出怎樣的連鎖反應,或是揭開哪些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關於自身能力的真相?
夜色將至,行動在即。
林凡抬頭,望向秋日高遠湛藍的天空,目光仿佛已經穿越了城市的距離,投向了那片籠罩在迷霧之中的廢棄廠區。
他知道,今晚的“舊時光”咖啡館之約,
將不僅僅是一次協助辦案的會麵,更可能成為他人生軌跡的一個隱秘轉折點。
而所有的答案與懸念,都等待著一—在即將到來的夜色中,被一一揭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