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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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澈的眸子裏是對莫逢春的擔憂,歸緣麵色認真。
    “我知你可能恰逢打擊,此時心緒正動蕩,最容易做出衝動的事情,但簽文顯示,你應該忍耐,以不動應萬變,等時來運轉,便可度過此劫。”
    “忍耐?”
    分明是微冷的語調,卻讓人品出幾分諷意,歸緣抿了抿唇,意識到莫逢春的狀態可能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於是繼續勸說。
    “一切法得成於忍,眼前忍耐是一時之痛,眼前放縱則後患無窮。”
    “忍,忍,忍。”
    莫逢春麵無表情地重複這三個字,視線從江麵移到歸緣的臉上。
    “你又知道什麽?”
    “我忍了十幾年,忍得還不夠嗎?”
    無意再跟著小僧浪費時間,莫逢春隻覺得心頭的暗火再次灼燒,燒得她髒器焦渴,血肉剝落。
    “我雖無法得知你經曆過的詳細事件,但從簽文裏便能窺得你此時的處境和狀態,我是真的想幫你。”
    生怕莫逢春直接離開,歸緣主動拉住她的衣袖,緩緩收緊了指尖。
    “你什麽都不要做,維持現狀,被逼迫著去哪裏就順從地飄在哪,這都是暫時的,最多一年,一年後,死局便可解。”
    這樣詳細的時間段,是他背著師傅偷偷幫莫逢春算出來的,具體消耗多少福報,又擔負了多少因果,歸緣暫時不想考慮太多。
    維持現狀,被逼迫著去哪裏就順從地飄在哪。
    也就是說,她要接受莫宇業的控製,留在安橋上學,繼續逆來順受地受折磨?
    一年。
    最多一年。
    莫逢春越想越覺得好笑,可她甚至連唇瓣都無法牽動,像是被壓進了密不透風的模具裏。
    “若我選擇聽從你這縹緲的建議,重新忍耐了一年之後,卻什麽都沒有改變,我的處境甚至變得更糟糕…”
    “到時候,誰來為我的人生負責?”
    歸緣的唇色有些淡,眼裏的光芒卻更為璀璨,他說。
    “我來負責。”
    “如果你什麽都不做,一年之後處境更差勁,我來負責,我來負責你接下來的人生。”
    長發被風吹亂,莫逢春說不清心中的感受。
    為什麽她總是遇見這種人呢?
    自顧自地說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林景堯是,這小僧是。
    “我知道了。”
    莫逢春模糊的態度,令小僧有了些期待,他的眼睛很亮,唇邊漾著笑。
    “若你有不開心的事情,可以來之前講經的地方找我。”
    太單純了。
    她甚至都沒有明確答應,這小僧便覺得穩妥了,甚至沒有再多追問幾句。
    感覺是那種被賣了,還不自知幫人數錢的小傻子。
    “你不是說調心隻能靠自己嗎?向別人抱怨苦難,隻是無用功。”
    小僧似乎有些啞口無言。
    完美的理論是一方麵,真正實踐在複雜現實的情況下,又是另一方麵。
    他摸了摸腦袋,頰邊浮現緋色。
    “是要靠你自己,我隻起到幫你引導調節的作用,現在是非常時刻,也該用非常手段。”
    跟小僧道別後,莫逢春慢慢在江畔走。
    她不會把一切賭在縹緲而玄幻的預測中,也不會把自己的人生交給別人負責。
    樹葉堆積在小路旁,是色調豐富的綠,莫逢春踩著葉子往前。
    她的選擇不會變。
    等了這麽久,終於有了機會,莫宇業必須死,她會去燕北上學,自此切割林景堯這個本不該存在的痼疾。
    莫逢春本來是這麽想的。
    故意在那個雨夜激怒莫宇業,找到機會瘋狂刺傷他,是為了讓他在之後一段時間乖乖住院,一方麵她可以自己決定誌願,另一方麵,她也有機會在車上動手。
    一切都計劃得好好的。
    林景堯的出現是個意外。
    她被林景堯拉著跑了許久,雨水砸在身上有些疼,攥著的匕首溫熱,血液的腥氣似乎都被他身上的味道遮蓋了。
    莫逢春有些眼熱。
    為什麽總是林景堯?
    為什麽無家可歸的人隻有她?
    廢棄的滑梯下方格外狹窄,他們兩個蜷縮起來,暴雨是深夜洶湧的淚水,她和林景堯都被淚水浸泡透了,仿佛骨頭都濕了。
    “這就是你說的,我沒辦法幫你的事情?”
    林景堯的聲音有些啞,他說要她報警,仿佛隻要這麽做,她的苦難就會結束。
    跟那個小僧一樣單純。
    所以莫逢春給他講了個絕望的故事。
    懷揣著期待與幸福,與愛人結婚的女人,婚後卻持續被家暴,無論怎麽做都無法解脫,最後自殺了。
    她忽然想讓總是站在陽光下的林景堯,看一看她粉飾太平之下,遭受了什麽樣的事情,她想看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於是她脫了外套。
    林景堯或許會驚訝到說不出話,或許會厭惡她渾身的傷,或許會被這荒誕的狀況衝擊得麵色煞白…
    莫逢春胡亂猜想了許多,卻沒料到,林景堯在她麵前哭了許久,淚水似乎比外麵的暴雨還要洶湧。
    他當時在想什麽呢?
    莫逢春猜不到,她覺得該哭的明明是自己,可眼睛幹澀,從眼角滴落的是冰涼的雨水。
    她忽然生出一種衝動。
    如果真的躲不開林景堯,那麽她為什麽不試試把他拉下來,和自己捆綁起來?
    於是,她抱住了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岸邊一株漂亮的蘭花。
    “林景堯,你想幫我對不對?”
    “那就幫我逃出去。”
    “成為我的共犯。”
    這些話隻是試探,莫逢春未曾想過道德感極強的林景堯真的會答應自己,所以他躊躇猶豫的態度,在她看來也沒什麽關係。
    既然不行,那就各走各的路。
    她在雨幕下往前走,林景堯留在遮擋物下,如果這就是結局,倒也不錯。
    可林景堯追上來了。
    他的眼底泛出異樣的猩紅,攀上她手腕的手緩緩收緊,聲音是不同往日清朗的沙啞和幹澀。
    “我願意。”
    這句話他說了三遍。
    莫逢春忽然被他緊緊抱在懷裏,感受著對方那混亂卻有力的心跳,透過骨骼傳來。
    這感覺,就像是兩塊浸濕雨水的海綿接觸,擁抱夾雜著驅不散的涼意與水汽。
    可她卻終於不再掙紮了。
    她給過林景堯機會的,是他願意靠近她的,所以,她不會允許他再輕易逃開了。
    林景堯成了她的共犯,他們一起報了濱南大學。
    莫宇業出差途中因車禍意外死亡,不知情的李阿姨和林叔叔都來安慰她,莫逢春垂睫不說話,一旁的林景堯偷偷握住了她的手。
    暑假隻剩了個尾巴。
    那一晚,莫逢春再次碰到了小僧,他站在小區門邊,與她隔著一個路燈相望。
    兩人都站在黑暗裏,中間是暈開的慘白燈光。
    眉心朱砂的小僧慢慢走近她,路過燈光,披上夜色,站定在她麵前。
    原本比她低一個頭的小僧,這會兒已經跟她一樣高了,明明隻是過去了幾個月。
    “你沒有聽我的建議。”
    比起失落,這語氣更趨近於難過,卻又伴隨著幾分沉重。
    “一時自由,並非真正歡喜,危機四伏,果報積累,你…”
    “這就是我的選擇。”
    莫逢春不喜歡聽這些,打斷了他的話。
    手機鈴聲在這時響起,是林景堯的,他應該是擔心她回來的太晚,這會兒打來要詢問她在哪,準備過來接她。
    自覺跟這小僧沒什麽可說的,莫逢春垂睫正要接聽,歸緣卻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現在還可解。”
    手腕的菩提珠蹭在肌膚微癢,莫逢春聽見他低聲道。
    “那就是遠離他。”
    “若你執迷不悔,結局無非是,黃粱一夢終需醒,鏡花水月總成空。”
    ——
    今天五千字!此乃上一世小林和小和尚線的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