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減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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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粱一夢終須醒,鏡花水月總成空。
    若她從一開始就聽從那小僧的建議,什麽都沒做,會發生什麽?
    莫宇業要求她待在安橋,她的誌願就落在本市。
    因為不會實行殺莫宇業的計劃,所以她跟林景堯不會再經曆那場雨夜,不會再擁有共同的秘密。
    林景堯會一無所知地去濱南上學,不了解真實的她,不明白她的遭遇與困境,開啟人生的新階段。
    而她,則要被困在莫宇業身邊,待在安橋,算著日子,等待著那小僧說的轉機。
    【 現在還可解。】
    【 那就是遠離他。】
    她和林景堯自此不會再擁有過多的羈絆,距離和時間足以衝淡一切,可能當他寒暑假回來的時候,兩人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似乎這種發展也不錯。
    雖然她暫時被莫宇業控製著,可心底那點針對林景堯的恨意與動搖,總能慢慢被衝淡,最後消失殆盡。
    不會跟林景堯再過多糾纏,不會再因著他心神不寧,不會跟他交往,不會與他結婚,不會被背叛,不會懷著恨意痛苦死去。
    這個時間段,陸望澤已經搬家了,原作者的筆觸大多集中在他的身上,此時已經有了賣腐的傾向。
    如果她什麽都不做,選擇留在安橋,便不會參與到林景堯的感情線中了。
    她本身就不受原作者的喜歡,有了這個幌子與林景堯鬆綁,或許作者覺得開心,大筆一揮,便放過她了,也更方便他直接拉男同Cp。
    林景堯的未來,會在作者的筆下,在濱南擁有多少戀情,會經曆什麽事情,早已與她無關。
    離開林景堯,就是離開賣腐帶來的危機,離開主劇情線,就是離開被捆綁的命運。
    她的人生,她的自由,不在作者筆下,不在被修改的劇情中,而是灑落在邊緣與幕後。
    原作者的惡意,賣腐的傾向,便是天羅地網。
    昔日的她,總以為捆住自己的是莫宇業,又何曾能提前料想到,自己早已被造物拋棄,所以不論怎樣掙紮,人生都注定是死局。
    什麽都不做,以不動應萬變。
    莫宇業對她的控製欲,是可以抵抗與林景堯產生過多交集的天然理由與推動。
    成為邊緣人,她不會再在劇情裏出現,也不會因為耽誤林景堯和男人賣腐,而被作者和讀者過度敵視侮辱。
    她的未來,終於可以靠自己走。
    一年,最多一年,死局便可破。
    可若莫宇業不死,她便依舊沒有完全掙脫所謂死局,可能隨時會像那隻四肢被砍斷的貓咪一樣死去。
    死局可破,是否也就意味著,莫宇業在這一年裏,終歸是要因著某些原因死去的。
    遠離林景堯,莫宇業死去,落在她身上的那張,細細密密的大網,才算是真的消失了。
    注定的死局,原來順其自然,就可以破除。
    她上一世機關算盡,自以為掌握了一切,就可以擁有完美而穩定的未來。
    可血淋淋的結局卻告訴她,這些終究隻是,黃粱一夢、鏡花水月。
    她萬般執念纏身,神佛不度。
    ……
    眼睫顫動,莫逢春緩緩睜開眼睛。
    “你醒了。”
    側眸看去,坐在旁邊的是裴書宴,陸婉並不在病房。
    看出莫逢春是在找陸婉,裴書宴主動解釋。
    “陸夫人被警察喊走了,似乎情況有些緊急,需要她提供更多關於那位趙先生的線索,可能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莫逢春沒說話,不知道聽沒聽進去,裴書宴覺得她醒來後,麵色似乎更蒼白了,像是縹緲的煙。
    “你會突然流鼻血,甚至暈倒,是憂思過度、休息不良造成的,才睡了一個小時,再睡一會兒吧。”
    “睡不著。”
    醒來的時候,總是裝著一堆事情,總是要衡量計算所有關係,睡著的時候,卻又總是想起過去的事情。
    莫逢春看著裴書宴,黑發是蜿蜒的墨,睫毛纖長,唇色淺淡。
    “好累。”
    真的好累。
    “難以獨自消化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說,我是你的精神治療醫師,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責任。”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裴書宴也知道莫逢春的心防極重,她隻配合他治療關於林景堯的過敏症狀,其他的情緒卻不願與他多交流。
    “曾經有個和尚跟我說過,與他人訴說苦悶難過,隻是在交換一種感受,真正想要破解,還是要靠自己調心。”
    裴書宴並不讚同這種偏頗的話語。
    他覺得這和尚無非是沽名釣譽之人,打著所謂的神佛,說出些誤人子弟的話,實在可恨。
    本來就有許多來訪覺得,跟他人訴說負麵情緒,是一種風險。
    可能會被厭煩,也可能會被背叛,於是總要努力自己扛著一切,直到再也無法忍受,發展成抑鬱症。
    莫逢春本就封閉,心中積累著眾多難以自我消化的負麵情緒,卻又因著經曆無法完全信任他人。
    哪怕是麵對親近之人,她也更像是瑟縮的蝸牛,不敢向陸婉等人傾訴,隻會固執地自我壓抑。
    這種性格的人,聽了那和尚的話,隻會愈發封閉自己,實在無法調節搖搖欲墜的痛苦情緒時,說不定還會開始兀自指責自己沒用,加劇自我厭棄感。
    裴書宴生出一股暗火,卻顧忌著莫逢春,並未在她麵前明顯地表露出對那和尚話語的不讚成,而是選擇了更委婉溫和的措辭。
    “我認為,跟信任之人述說自己的煩惱和情緒,並不是軟弱,反而是勇敢和智慧的表現。”
    “誠然,那人提到的依靠自己調心,有一定的道理,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消化所有負麵情緒的。”
    “被這種言語捆綁,強行逼迫人們自我消化情緒,就像是一直往空氣球裏吹氣,氣體排不出去,氣球便會越脹越大,總有一天會爆炸。”
    “真正在乎你的人,不會覺得你的痛苦與難過是不該存在的,是極為麻煩的,他們會溫柔而包容地承接你的崩潰,共情你的感受,盡力幫你心靈減負。”
    莫逢春轉過頭,視線從裴書宴的臉上移到慘白的天花板,語氣淡淡。
    “可信任的人,也可能有一天會背叛自己,他曾經會因著你的創傷流淚,也可能會在某天厭惡你的創傷,甚至反過來刺激你,這就是心理學上提到的破窗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