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親自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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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全廠班子出奇的全部達成一致。
    就連平時最看不起這個所謂的大學生廠長的供銷社長張援朝也表示:
    “幹!”
    “為什麽不幹!”
    “萬一能把廠子盤活呢,萬一我之前的看法是錯的,片麵的呢。”
    “隻要能把廠子盤活,別說是後麵向小林廠子認錯道歉了,就是磕頭我都願意。”供銷社長張援朝這個東北大老爺們拍著胸脯保證道。
    “小林廠長,說吧,你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幹。”
    “這一次就全程聽你的。”
    “放開手,不要有什麽心裏包袱,就算最後不行,也是我們紅星廠自己的問題,不怪你。”
    “我老何幹了一輩子軍工,最後也不可能讓一個孩子替我頂包,就沒這回事。”
    何建設看著林默,這般說道。
    林默唰唰的在紙上寫下材料:
    “何廠長,這是我需要的材料,看看廠裏有沒有。”
    何建設接過單子一看,正是槍管材料50BA鋼材以及一些配件材料。
    “有的。”
    “我記得倉庫還有一小塊。”
    “老張,這個單子上的材料趕緊去找找,要是沒有就趕緊說。”何建設向張援朝說道,後者接過單子看了一眼飛快跑出去。
    林默點點頭:“然後,給我半小時時間,完善圖紙參數。”
    “沒問題。”何建設道:“都TM等兩個多月了,不差這半小時。”
    時間一點點過去,會議室裏陷入寂靜,沒有一點雜音,有且隻有林默畫圖的沙沙聲。
    半小時後,林默將新的63式圖紙放下,遞給何建設.
    “圖紙都好了?”
    “這麽快。”何建設一愣,接過圖紙,看著上麵長寬高以及具體的公差參數時,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還是低估了林默。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王鐵柱在看到圖紙時,原本死馬當活馬心態悄然間發生變化,別的不說,就憑這一手漂亮的作圖也能看出林默是個有實力的。
    “63改的圖紙和63原式基本上一致,隻有尺寸公差的區別,換句話說,我們需要更高的精度,尤其是槍管。”
    林默開口道,看向廠裏唯一的八級鉗工:“王師傅,這得辛苦你了,注意把控加工精度。”
    “我們沒有車床,隻能用土辦法。”
    “沒得問題。”
    王鐵柱拍拍胸脯,一口答應下來。
    說完,幹脆利落的散會,開始正式改良。
    先將槍管加工出來。
    63式采用50BA鋼材,實際上來說,這種鋼材的耐高溫,耐腐蝕性能都達不到要求。
    不過鋼材目前受限於國內鋼鐵生產水平,一時半會是無法改變的,林默打算從熱處理工藝下工夫,在最大程度上提高材料的實際性能。
    下午三點,一號車間,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煤油味、金屬灼燒後的焦糊氣,三根粗加工完成的槍管放在林默麵前。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黃的舊工裝,挽起袖子,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被爐火映得發亮。
    他身邊,站著同樣一臉油汙、眉頭緊鎖的八級鉗工王鐵柱,以及幾個被臨時叫來加班、臉上還帶著困倦和好奇的年輕學徒。
    “王師傅,這……這能行嗎?廠裏最後那點50BA料,可就夠做這三根槍管了。萬一……”一個年輕學徒忍不住低聲嘟囔,手裏緊緊攥著一根剛剛精加工完畢、尚未熱處理的63式槍管毛坯。光滑的鋼坯在昏光下泛著冷冽的微光。
    王鐵柱瞪了他一眼,卻沒說話,隻是目光凝重地看著林默,以及旁邊桌上攤開的一疊寫滿密密麻麻公式和曲線的草紙,那上麵除了數據,還有林默親手繪製的溫度時間曲線圖,精確到了秒和攝氏度,旁邊標注著各種奇怪的符號和注解。。
    林默沒有直接回答,他用遊標卡尺再次仔細測量了槍管外徑的幾個關鍵點,又拿起一個用舊手電筒鏡片和磨光的鐵皮筒做的簡易內窺鏡筒,仔細觀察了膛線的加工情況。
    “王師傅,你看這裏,”林默將內窺筒遞給王鐵柱,指著槍管彈膛結合部稍後的位置,“拉刀進去的時候,這裏有極其微小的顫動,留下了大約0.01毫米不到的周期性波紋。平時沒關係,但連續射擊,高溫高壓燃氣就會從這裏開始優先侵蝕,像洪水撕開堤壩的裂縫。”
    王鐵柱湊過去,眯著眼看了半晌,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一絲驚異:“嗯…是有點‘雀紋’。你小子…眼真毒!”他幹了一輩子鉗工,自然知道這種微小的瑕疵,但從未想過它和槍管壽命有如此直接的聯係,更沒想到林默能用如此簡陋的工具發現它。
    “所以,我們的熱處理,不僅要解決材料本身硬度韌性的問題,還要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道微傷。”林默拿起粉筆,在旁邊的鐵板上畫了起來,“常規工藝,我們直接整體加熱到Ac3線以上(約850℃),保溫後油淬,再回火。追求高硬度,但脆,內應力大,壽命短。”
    他畫了一條陡升的線,然後一個斷崖式下降(淬火),再一條平緩上升的回火線。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分級淬火+精準回火。”林默的聲音沉穩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專業性,“首先,鹽浴爐預熱到600℃。槍管整體均勻加熱後,先進入鹽浴爐,預熱15分鍾。目的是讓內外溫度均勻,減少熱應力。”
    粉筆畫出了第一條緩慢上升的預熱曲線。
    “然後,迅速轉移到高溫鹽浴爐,爐溫精確控製在880℃±5℃。保溫8分鍾。不能長,長了晶粒粗大;不能短,短了奧氏體化不完全。”
    第二條線陡升至一個平台。
    “關鍵來了,淬火介質不是油,而是180℃的硝酸鹽溶液,這叫做等溫淬火,在這個溫度下保持5分鍾,完成貝氏體轉變。這能得到HRC55以上的高硬度,但同時韌性遠比直接油淬好,內應力也小得多。”
    第三條線是一個階梯式的下降和平台。
    “最後,進入回火爐,380℃回火120分鍾。進一步消除應力,穩定組織,將最終硬度調整到HRC4850的最佳區間,確保足夠的強度和抗磨損能力,同時保有抵禦衝擊的韌性。”
    最後一條是緩慢下降的回火曲線。
    林默說完,現場一片寂靜。隻有鹽浴爐偶爾發出的“劈啪”輕響。王鐵柱死死盯著那幾條粉筆線,仿佛要看穿其中蘊含的奧秘。他懂熱處理,但從未見過如此精細、步驟如此繁複的工藝要求。
    “這…這鹽浴爐的溫度,咋能看得那麽準?那老式光學高溫計,偏差都不止10度!”一個老師傅提出了質疑。
    “所以,我們不能完全相信儀表。”林默拿起一個用廢舊熱電偶和電流表改裝的、刻度被重新標記過的簡易測溫儀,“王師傅,靠你的經驗,看爐火顏色輔助判斷。亮櫻桃紅色對應約800℃,淺橘紅對應900℃左右。我們結合儀表,人工微調爐火風力,必須把波動壓到最小。這是手藝,也是科學。”
    他看向王鐵柱,眼神充滿信任:“王師傅,預熱和等溫階段,您來控溫。高溫階段,我來。我們倆,必須像一個人一樣。”
    王鐵柱看著林默那雙布滿新繭卻異常穩定的手,又看了看那複雜的曲線圖,猛地一咬牙:“中!就按你說的辦!老子倒要看看,這洋…這新法子,到底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