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勢洪流,身不由己(求推薦票、月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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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薄的月光下,韋諒平靜地走在庭廊之間。
一身青色雲紋長袍,腰間掛著橫刀。
然而,他神色雖然平靜,但心底卻早已泛起一陣陣的驚濤駭浪。
他竟然差點娶了李騰空為妻。
李騰空。
他何嚐不知道叫李騰空。
多君相門女,學道愛神仙。
在韋諒的腦海記憶中,他和李騰空並沒有過多的接觸,往年就是過府拜年,也不過是照麵打個招呼罷了。
騰空畫影,李騰空。
怎麽可能?
韋諒依舊有些難以置信。
仔細想想,若不是除夕夜在東宮,太子突然提出要將郡主嫁給他,那麽今日,說不定母親薑氏就會和他的表舅舅李林甫一起來商量他和六娘李騰空的婚事,說不定就會……
韋諒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東院,那是他的小院。
腳步微微停頓,韋諒輕輕搖頭。
不,不,不。
李林甫的女兒成婚,都是李林甫自己設計,他在堂中召見年輕人,而他的女兒在紗窗之後偷看。
選中了,便是他的女婿。
選不中,便是豪門大族也白搭。
雖然這裏麵也有不少機巧,比如能讓李林甫召見的,又哪裏是一般人家的子弟,但不管怎樣,女兒家自己有選擇權。
自然要比其他盲婚啞嫁要好的多。
所以,他的母親和李林甫一起商量婚事,多少有些不太能行得通。
若是李騰空看不上他,豈不兩家都要尷尬。
……
韋諒向前邁步,然而剛剛走了兩步,他的腳步就又停了下來。
今日隱窗背後的那雙眼睛,如果真的是李騰空,難道就不是在隔窗選婿嗎?
隻是這事李林甫知道嗎?
韋諒搖搖頭,抬頭看了頭頂的新月一眼,繼續朝著東院而去。
且不說韋家如今已經在和太子府有婚事之約,就是單純看李騰空是李林甫的女兒,韋諒就不可能娶她。
李林甫這一輩子得罪的人太多了,甚至在他死後,被人誣陷謀反,李隆基毫不遲疑,劈開他的棺木,挖出他口內含珠,剝下金紫朝服,改用小棺,以庶人之禮安葬。
至於安葬之後,有沒有被人破棺毀屍,那就沒人知道了。
正是因為如此,韋諒從來沒有想過要轉換立場,去走李林甫的路子,因為那是一條死路。
甚至哪怕韋諒真的娶了李騰空,李林甫對付韋氏的時候,也絕對不會留情手軟。
雙方之間,你死我活。
早已注定。
至於李騰空,希望她沒有看上自己,然後嫁個如意郎君。
東院門口,韋諒突然停下腳步。
如果他記得沒錯,曆史上記錄,李騰空最後應該沒有成婚,而是孤老終生。
以她現在的年紀,比韋諒僅小兩歲,如果真的有如意郎君,怎麽會沒有成婚,難不成,是自己。
難道前世,他們這對表兄妹,真的有什麽,最後韋家為滅門,最後李騰空心喪若死,然後出門求道。
當然,也是因為求道,所以李騰空才避開一死。
不,不對。
難道說,是因為韋諒和李騰空的關係,所以李亨才放過了李騰空。
一時間,無數的念頭在韋諒的腦海中閃過。
隨即,他輕歎一聲,一切隨緣吧。
反正他是不可能變的。
韋諒不是什麽毛頭小夥子,自我感動這種事情放不到他身上。
他的性情冷靜的可怕。
甚至如果有機會需要,他也不介意從李騰空去算計李林甫。
當然,那是最後的時候了。
會吧?
應該會的。
……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韋諒邁步走進了內臥之中,這個時候,一道身穿白色襦裙的妙曼身姿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少郎!”春婉揉了揉有些發困的眼睛,看向韋諒道:“少郎回來了。”
“嗯!”韋諒走到了床榻之前,張開雙臂。
春婉人清醒過來,掀開身上的被子,跪立起來,幫韋諒脫去外袍,之後她也從床榻上走了下來,低聲問道:“少郎要洗漱嗎?”
韋諒點點頭,問道:“還有有熱水嗎?”
“有!”春婉將韋諒的外套,還有靴子放好,然後走到了一側的火爐旁,提起上麵的熱水,倒進了木盆之中,伺候韋諒洗漱。
韋諒坐在床榻邊,雙腳放在木盆中。
春婉蹲在旁邊,有些冰冷的手,幫助韋諒洗腳的同時,也在輕輕按壓他的腳背。
韋諒有些舒服的閉上眼睛。
春婉看了韋諒一眼,然後小心輕聲的開口道:“少郎,小翠托人捎話過來,問是不是年後可以帶她的兄長來見少郎?”
“就是那個一直參加科舉,但一直考不上的那個張家子?”韋諒微微抬頭。
他身邊有兩個貼身侍女。
一個是春婉,一個是秋翠。
春婉是家生女,跟在韋諒身邊許久了。
相反秋翠,她的父兄都是河北人,她的祖父,甚至是做過九品的太常寺奉禮郎,後來在長安定居下來。
她父親勉強還能在長安掙紮,雖然沒有考中科舉,但憑借父親留下來的人脈,還算能活。
但到了秋翠哥哥這輩,幾次科舉都沒有中舉,
父親病故之後,更是江河日下,又欠了佛寺一大筆錢,在佛寺的無數次逼債之下,不得不賣妹抵債。
恰好那個時候,韋諒的身邊缺了人,加上秋翠識字,韋家就將秋翠買了過來。
見是韋家買的人,秋翠的兄長也就放心下來。
可即便是如此,秋翠的兄長也依舊沒有放棄科舉的念頭,又是幾次科舉,家裏又欠了佛寺很大一筆債。
到了如今,恐怕也隻有真正的考中科舉,才能夠還債,同時,還有希望將妹妹從韋府贖出去。
但可憐的家夥根本不知道,當官了之後,需要花的錢更多。
……
“是!”春婉點頭,思索著道:“他來求見少郎,怕是想要借助韋家的力量來過科舉……”
春婉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她在韋諒身邊多年,自然知道天下想要攀附韋家的人無數,但韋家真正支持的,每年不過一個半個。
科舉的事情,韋家自己都嫌不夠份,如何會輕易支持外人。
韋諒側身看了春婉一眼,左手抬起,挑了挑她的下顎道:“告訴秋翠,十五上元的時候,讓她兄長過來,不管怎樣,見一麵的機會還是有的,其他的,要看看他這個人有沒有能力了。”
大唐的科舉,曆來留給寒門子弟的名額就極少,但這並不意味著,考不上科舉的寒門子弟,就沒有能力。
不,相反。
不少寒門子弟的能力,甚至要強於多數世家子弟。
若是開元年間,韋諒也不會動什麽心思,天下大局難改,但如今已經是天寶,距離安史之亂越來越近,他也需要培養自己的班底,招攬人才,來應對真正的大變了。
“是!”春婉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澀。
“好了。”韋諒溫和的笑笑,然後抬起腳。
春婉將韋諒的雙足擦拭幹淨,然後才端起木盆,對著韋諒福身道:“少郎早些歇息,奴婢先退下了。”
也不等韋諒應答,春婉立刻轉身而退,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
韋諒輕輕笑笑,看著退入外間的身影,不由得放鬆下來。
起身,走到燭台前,吹滅蠟燭。
房間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韋諒走到床榻上躺下,呼氣放鬆。
今日發生的一切如同倒影一樣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李林甫。
待人溫和,親切的就像一個真正的長輩一樣。
如果不是韋諒知道他已經做了什麽,將來會做什麽,恐怕說不得真的會被他的表象所欺。
舅舅薑慶初,他要回長安了。
這裏麵肯定有事,不過這恐怕是老一輩之間的事情。
外公薑皎,和他的表弟李隆基之間的糾葛。
這件事情暫時記下,其他以後再說。
安慶宗。
眉目高深,但外表謙遜,但內心桀驁的安慶宗,多少能夠看到安祿山的影子。
安慶宗此番來長安,除了替安祿山送禮,結交長安權貴,絕對有刺探長安消息的打算。
韋諒記得不知道在哪裏看過的一句話,安祿山在造反之後,說他原本是打算等到李隆基病逝之後,再造反的,但卻被楊國忠那些人給逼反了。
這話有沒有後找的意思,韋諒不是很清楚。
但從這句話裏能看的出來,安祿山早有造反之心。
其實也是,他身處河北,又是統掌數萬大軍的地方節度,後來更是統管三鎮,對天下根本的了解遠超任何人。
長安,長安。
隻要截斷了漕運,長安就會像一隻離水的魚一樣,會被直接憋死。
安慶宗這一次在長安刺探得到的消息,也會給安祿山提供極大的情報支持。
韋諒的眼神微微眯了起來。
若是殺了安慶宗,安祿山會不會派安慶緒來長安做人質,這樣,他的造反會不會晚一些,韋諒的準備會不會多一些?
這裏麵有很多利弊需要權衡。
還有趙冷,李林甫的守門將領,也是手下親信之一。
殺了他,李林甫做事的時候,就不會不受控製的出現時間空當。
這個空當怎麽抓,這個人怎麽殺,也是需要韋諒思考的。
不過,首先還是更深入的了解這兩個人。
當然,一切還是要韋諒能活過四年後的那場變故。
然後才是考慮整個大唐天下的時候。
……
夜色深沉,便是新年,在子醜十分也逐漸安靜下來。
平康坊,東南角落。
一道身著夜行衣的人影出現在了邊緣的一間棺材鋪外,然後輕輕敲響了木板。
有節奏的五次響動之後,一片極窄的門板被無聲的打開,隨即一個聲音從裏麵傳出:“大唐萬年!”
“聖人萬年!”夜行人低頭,說道:“有消息,”
更多的木板被打開,夜行人閃進了棺材鋪上。
夜燈之下,長街上落下了點點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