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風雪大明宮,玉環嬌聲(求推薦票、月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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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狂舞,大明宮中一片迷蒙。
高力士披著黑底金邊的烏雲豹氅衣,帶著十幾名內侍,快步地來到了紫宸殿外。
看到高力士,殿外十幾名眉上、臉上、渾身上下全部都是雪花的內侍齊齊躬身行禮。
高力士掃了眾人一眼,隨即輕輕擺手。
眾人再度行禮,然後躬身退了開去。
高力士帶過來的十幾名內侍,無聲的走到了之前那十幾人站立的位置,然後躬身垂手。
高力士站在門口,轉身看向眼前的整個長安城。
今日是正月初三。
昨日,天上突降大雪,一夜不止,到了今日,風雪已經強盛,整個長安城全部都籠罩在大雪之中。
站在大明宮回望,雪霧茫茫,天下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紫宸殿中傳出一聲熟悉威嚴的聲音:“來人。”
“喏!”高力士轉身拱手。
兩側的內侍已經齊齊用力,“吱呀”一聲,殿門被推開了一人寬的縫隙,高力士這才邁步而入。
……
帷帳掀起,披著白羽鶴氅的李隆基從內殿走了出來。
在那一瞬間,內殿中的數名侍女清晰地出現在高力士的身前,還有床榻之上輕紗之後,一道朦朧但驚心動魄的身影。
帷帳落下,內外一切隔斷。
“大家!”高力士輕輕躬身。
“嗯!”李隆基平靜的從高力士身側走過,來到門前,然後輕輕揮手。
“吱呀”一聲,殿門立刻被打了開來。
“下雪了啊!”李隆基緊了緊身上的鶴氅,看著漫天的大雪,滿意的笑著道:“瑞雪兆豐年啊!”
“恭喜陛下!”高力士笑著躬身。
李隆基側身看了高力士一眼,然後輕歎一聲道:“也不見得都是好事!”
高力士眉頭一挑,隨即低聲道:“大家說的是石堡城的事情。”
“嗯!”李隆基神色陰沉下來,目光看向西邊方向,淡淡的說道:“本來高原天氣就森寒,吐蕃冬日突襲拿下石堡城,想要奪回來,本就不容易,這一下子,想要奪回來就更難了。”
這場大雪雖然是在長安下,西北那邊的情況還尚未可知,但西北的糧道和軍械運輸全部依賴長安,這一下雪,什麽事都要被耽擱,將來反攻的日子,必然會延後。
李隆基收回目光,平淡的看向高力士道:“最近軍中關於石堡城的事情,怎麽說?”
高力士神色認真起來,躬身道:“多數人還是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奪回石堡城,畢竟吐蕃占了石堡城,整個西北的戰略主動便盡在吐蕃之手,他們便可以隨時威脅鄯州和蘭州,以及整個隴西諸州,河西走廊,甚至絲綢之路。”
“嗯!”李隆基輕輕點頭,吐蕃人拿下石堡城,再進一步,便能威脅到整個絲綢之路,這才是李隆基真正在意的事情。
“不過。”稍微停頓,高力士拱手道:“不過忠郎私下和友人飲酒,依舊還是認為應當緩一緩,積蓄力量,再拿下石堡城,而不是太急躁的妄動,太子也逐漸的為他說服。”
李隆基輕歎一聲道:“忠嗣的想法有他的道理,西北的事,其實也不是說出兵就能出兵的,而一旦出兵,最後又沒能奪回石堡城,反而會讓大唐顏麵受損,四方諸夷也都會不安起來。”
高力士躬身低頭,不再開口。
因為他知道,話到這裏,已經觸及到了一些很敏感的地方。
李隆基側身說道:“讓職方司的人加緊對吐蕃的滲透,忠嗣,還有韋家那小子,都說吐蕃內部出了問題,那麽就一定要將這個問題弄清楚……若是赤德祖讚突然病死,就好了。”
“大家疑心吐蕃人又在做秘不發喪那一套?”高力士有些明白了過來。
吐蕃人向來喜歡用秘不發喪的手段。
貞觀年間,鬆讚幹布之子貢日貢讚早亡,大唐獲得的消息就慢了一步,後來鬆讚幹布病死,也有人懷疑他可能早死了一年,而死訊傳到大唐被故意慢了一年。
最能印證的,是芒鬆芒讚之死。
芒鬆芒讚的死,吐蕃人瞞了整整三年。
若是赤德祖讚突然病逝,吐蕃人又玩秘不發喪那一套,同時用大軍攻唐來引開注意,這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當年芒鬆芒讚病死,論欽陵就是這麽做的。
“老奴會派人查的,實在不行,就將韋堅之子,調入職方司。”高力士眼神已經冷冽起來。
“嗯!”李隆基淡淡的點頭,大局之前,個人的意誌一點也不重要。
“對了。”高力士突然抬頭,從袖子裏麵取出一封奏本,遞上道:“韋堅之子韋諒,在昨日,陪同其母,一起去右相府中拜年,同時商議薑慶初之事。”
李隆基順手接過奏本,同時說道:“薑慶初,當年他被流放出去了吧?”
“是!”高力士點頭,說道:“陛下大赦天下,薑慶初也在被赦之列,所以薑氏和右相商議其回京安頓之事。”
“嗯!”李隆基點點頭,看向手裏的奏本,皺眉道:“安慶宗也去了?”
“是!”高力士躬身,認真說道:“右相也不知道安慶宗會去,不過猜度其有聯姻之意,畢竟右相六女已經十四了。”
“嗬!”李隆基輕笑一聲,搖頭道:“九郎向來愛女如命,如何會讓女兒遠嫁,而且門第家世,安家都差太遠,更別說他們還是邊將……安胡兒有些急智啊!”
“啊!”高力士有些茫然的抬頭。
李隆基搖搖頭,說道:“安胡兒何嚐不知道,他兒子娶不了右相的女兒,不過是借機表達親近之意罷了……有的時候打罵也是一種親近手段。”
“哦!”高力士有些明白了過來,說道:“安祿山在說,他任憑右相掌握,他在表忠心。”
“嗯。”李隆基點頭,說道:“不僅是向九郎,也是在向朕,這個家夥,也有幾分機心。”
李隆基擺擺手,不再關注安慶宗,目光看向李林甫奏本當中更多的內容。
實際上李林甫奏本當中的內容也不多,韋諒在李林甫府上的多數話都沒有寫進去,隻是側重的寫了李林甫對韋諒的考問。
“君者,天命之所係,禮法之所寄,天威凜然而不可犯。”李隆基輕聲念出這一句話,眯起了眼睛。
《左傳》·鄭伯克段於鄢,這裏麵有著極高明的權謀手段,但是世人多數注意其中的兄弟母子倫理之事,卻幾乎都忽略了這裏麵的君臣之道。
一旦為君,便是母子禮法都難以被約束,更別說是兒子了。
“不錯。”李隆基在奏本最後“工部侍郎”四個字上掃過,然後將奏本遞了回去,問道:“還有嗎?”
“還有!”高力士從袖中再度拿出一本奏本,說道:“這是右相回府之前,其子李岫和韋諒之間的言談。”
李隆基平靜的接過,仔細的閱讀。
這裏麵其實還是有不少稍微讓人犯忌諱的地方,尤其是提及朝中諸位宰相的下場。
不過李隆基並不在意,那些事情,他做了,放在那裏,本身就是為了警戒後人的。
後人能夠引以為戒,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做了駙馬就不能做宰相,可宰相又哪裏是那麽好做的。
對於韋諒的清醒認知,李隆基有些滿意的點點頭,天下最缺的,就是這種能清醒的認知別人,也能夠清醒的認知自己的人。
這很難得。
李隆基看到一句“太子是君,是聖人親選的儲君”,他不由得笑了:“所以君命難違,年輕人啊,總是一片赤心。”
“是!”高力士讚同的點頭。
“少年之心最是難得。”李隆基讚歎一聲,說道:“再加上有才,未來必將是國之棟梁,一個他,加上一個劉宴,再加上一個李泌,將來不管是太子,還是太孫,治國都能容易些。”
太子是李亨,而太孫,就是李亨的嫡長子李僴。
男人對於自己嫡子,嫡長孫,感覺都是不一樣的。
尤其是皇帝。
皇帝對於自己的太子,太子的嫡長子,感覺都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們才是將來唯一真正繼承自己一切的人。
李亨雖然原本不是嫡子,但是他成為太子,他就是嫡子了。
在李隆基的眼裏,起碼現在,未來會繼承自己一切的,必然會是李亨和李僴。
李泌,劉宴,都就是李隆基給李亨的未來準備的,現在又要多加上一個韋諒。
高力士站在一旁躬身領命。
……
收回心神,李隆基說道:“那件事情,你要親自問清楚,為什麽他會覺得吐蕃有所不對,不對的地方在哪裏?”
“老奴領命。”高力士沉沉躬身。
“好了,半個時辰後,讓人將膳食送過來。”李隆基擺擺手,然後轉身朝著內殿走去。
帷帳被掀開,一個軟糯粘人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三郎!”
“愛妃!”李隆基的聲音響了起來,帷帳這個時候也落了下來,起伏之間,已經將裏麵的聲音完全遮掩。
高力士沉沉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