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供銷社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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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裏的空氣像是被抽幹了,趙鐵柱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的盡頭。
    那堆錢不在了,桌上隻剩下殘羹冷炙。
    張蘭的嘴唇哆嗦著,她看著陳不凡,看了很久,周彩彩的眼睛裏也全是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剛剛用一種她們無法理解的雷霆手段向整個工廠的腐敗勢力宣戰。
    而他用來當做第一發炮彈的,是本該屬於他們這個小家的,用來辦婚禮的錢。
    “兒子……”
    張蘭的聲音幹澀,帶著顫音。
    “那可是……那可是給你和彩彩結婚的錢啊!”
    她不是心疼錢,她是心疼兒子這份決絕,這份破釜沉舟的狠勁。
    陳不凡轉過身,看著母親和妻子臉上那混雜著震驚和擔憂的神情,他笑了。
    那笑容裏沒有半分沉重,反而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媽,錢沒了可以再掙。家要是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他走到周彩彩身邊,看著她那雙清澈得像泉水一樣的眸子。
    “彩彩,委屈你了。”
    周彩彩用力地搖著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不委屈。”
    她的聲音很小,卻很堅定。
    “隻要……隻要你好好的。”
    【叮!周彩彩好感度+10!】
    【當前好感度積分:187點。】
    係統的提示音在陳不凡的腦海中響起,像一股暖流。
    張蘭看著眼前這一幕,那點擔憂突然就煙消雲散了,她猛地一拍大腿。
    “不委屈!”
    老太太的聲音又恢複了平日裏的洪亮。
    “我兒子幹的是大事,是把那些爛了心的王八蛋從廠裏刨出去的好事!”
    她走到陳不凡麵前,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趕緊避開他受傷的地方。
    “幹得好!就該這麽幹!”
    “錢沒了,媽還有點私房錢,先給你倆把婚禮辦了!”
    陳不凡心裏一暖。
    “媽,不用,錢的事我來解決,明天咱們哪兒也不去。”
    他看著張蘭和周彩彩,一字一句地說。
    “逛供銷社,買新衣服去!”
    ……
    第二天,天亮了。
    紅星化工廠像是被扔進了一顆深水炸彈,水麵上看似平靜,水底下卻早已暗流洶湧。
    廠門口最顯眼的公告欄上,一張嶄新的,用最醒目的紅紙黑墨寫成的告示,像一道催命符死死地貼在那裏。
    《關於成立紅星化工廠廉政督查小組的公告》。
    “組長:陳不凡。”
    “即日起徹查全廠賬目……”
    “主動退贓者,既往不咎……”
    “檢舉揭發者,按追回款項10%獎勵……”
    “第一筆獎金,叁仟元整,已由保衛科代管!”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著所有圍觀工人的眼睛。
    人群裏靜得可怕,隻能聽見彼此粗重的呼吸聲。
    他們看著那張告示,又下意識地抬頭望向辦公樓的方向,那個方向現在坐著一個叫陳不凡的年輕人。
    這個名字,仿佛成了懸在某些人頭頂上的一把利劍。
    廠區某個陰暗的角落裏。
    采購科長劉麻子和他手下的幾個心腹正湊在一起,臉色比死了爹娘還難看。
    “劉、劉哥……”
    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聲音都在發抖。
    “這……這陳不凡是瘋了嗎?他這是要咱們的命啊!”
    劉麻子那張肥臉上的橫肉不住地抽搐,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煙頭上的火星明明滅滅。
    “媽的!”
    他把煙頭往地上一扔,用腳尖狠狠地碾碎。
    “一個毛頭小子,他憑什麽!?”
    “就憑王廠長給了他尚方寶劍!”
    財務科長蒙家元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他臉色煞白,兩隻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顯然是一夜沒睡。
    “人事權,財務權,王廠長全都給他了!”
    蒙家元的聲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他昨天來我辦公室了,那架勢……就是要吃人啊!”
    劉麻子心裏咯噔一下,財務科都被拿下了?
    那他這些年做的那些假賬……一股寒氣從劉麻子的尾椎骨一路竄上了天靈蓋。
    “不行!”
    劉麻子咬著牙。
    “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咱們得去找高副廠長,他姐夫可是韓局長!”
    蒙家元哭喪著臉。
    “找什麽啊!高建軍自己都還在紀委喝茶呢!我聽說……韓局長那邊好像也出事了!”
    這話一出,幾個人徹底傻了。
    他們最大的靠山,倒了?
    ……
    陳不凡沒有去廠裏,他今天隻有一個任務,陪老婆,陪老媽。
    縣城的供銷社裏人來人往,空氣中混雜著布料,肥皂和各種雜貨的味道。
    穿著藍色工裝的售貨員,臉上掛著愛答不理的表情,正用算盤珠子撥得劈啪作響。
    張蘭像隻進了米倉的老鼠,興奮地在各個櫃台前轉悠。
    周彩彩卻顯得有些拘謹,她跟在陳不凡身後,小手緊緊地攥著衣角,一雙大眼睛好奇又膽怯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裏的東西,對她來說都太“高級”了。
    “彩彩,你看這件。”
    陳不凡指著掛在牆上的一件天藍色的確良襯衫。
    那顏色就像雨後初晴的天空,幹淨又明亮。
    周彩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她看了一眼那襯衫下麵掛著的價格牌,又趕緊把目光移開。
    “太……太貴了。”
    她的聲音細若蚊蠅。
    陳不凡笑了,他走到櫃台前,用手指敲了敲玻璃。
    “服務員同誌。”
    那個正在打瞌睡的女售貨員不耐煩地抬起頭。
    “幹嘛?”
    “那件藍色的襯衫還有旁邊那件碎花的,拿下來給我愛人試試。”
    陳不凡的語氣很平靜,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從口袋裏掏出幾張嶄新的大團結和幾張布票,拍在了櫃台上。
    售貨員看到錢和票,臉上的不耐煩立刻就變成了職業性的假笑。
    “好嘞!”
    她麻利地取下那兩件衣服。
    “到裏麵試試。”
    周彩彩被陳不凡推進了那個用布簾子隔出來的小小試衣間。
    張蘭也挑了一件深紫色的外套,樂嗬嗬地跟著進去參謀了。
    陳不凡就靠在櫃台邊上,耐心地等著。
    沒過多久,布簾子被掀開。
    周彩彩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來,她換上了那件天藍色的襯衫。
    那一瞬間,整個供銷社仿佛都亮了一下。
    那抹幹淨的藍色,襯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愈發通透,就像一塊上好的羊脂玉。
    常年勞作的粗布衣衫被換下,她身上那種溫婉又堅韌的氣質,被這件新衣服完完全全地勾勒了出來。
    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那裏,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臉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陳不凡看呆了。
    周圍幾個正在挑選商品的顧客也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好看。”
    陳不凡的喉結動了動,由衷地讚歎道。
    周彩彩的臉更紅了,頭都快埋到胸口裏去了。
    “我兒媳婦穿什麽都好看!”
    張蘭也換上了新衣服,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個人看起來都年輕了好幾歲。
    【叮!周彩彩幸福感爆棚,獲得家人認可,自信心提升,好感度+20!】
    【當前好感度積分:207點。】
    “服務員,這兩件,還有剛才那件碎花的,全都要了。”
    陳不凡的聲音裏帶著笑意。
    “再給我媽拿一雙新的解放鞋。”
    “好嘞!”
    售貨員笑得合不攏嘴。
    大手筆!今天這是遇到大主顧了!
    ……
    從供銷社出來,張蘭和周彩彩一人手裏提著一個裝著新衣服的網兜,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周彩彩換回了原來的舊衣服,但整個人都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走路的時候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她時不時地偷偷看一眼走在身邊的陳不凡,眼神裏亮晶晶的,像藏著兩顆星星。
    陳不凡的心情也很好。
    花錢讓家人開心,這種感覺比賺再多錢都舒坦。
    就在他們走到家屬樓下的時候,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從牆角閃了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是劉麻子。
    劉麻子那張肥臉上擠滿了諂媚的笑容,手裏還提著一個果籃。
    “張大娘!張大娘!”
    他對著張蘭哈著腰。
    “哎喲,您這是逛街回來了?看您這氣色,真是越來越年輕了!”
    張蘭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收了起來,她警惕地看著劉麻子。
    “你幹什麽?”
    “嘿嘿,張大娘您別誤會。”
    劉麻子把果籃往前遞了遞。
    “我這不是……聽說陳總工受了點傷,特地來看看嘛!”
    “這不,一點小意思,給陳總工補補身子!”
    他說著,眼神卻一個勁地往陳不凡臉上瞟,那眼神裏全是試探和恐懼。
    周彩彩下意識地往陳不凡身後躲了躲。
    陳不凡上前一步,擋在了母親和妻子麵前。
    他沒有看劉麻子,甚至沒有看那個果籃,他的目光落在了劉麻子那雙因為緊張而不停搓動的,肥膩的手上。
    “劉科長。”
    陳不凡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有事?”
    劉麻子被他看得心裏發毛,額頭上冒出了一層油汗。
    “沒……沒事!就是……就是一點心意!”
    “心意?”
    陳不凡笑了。
    “你的心意,我怕我受不起。”
    他抬起眼皮,終於正眼看了劉麻子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
    “我昨天在廠裏的公告,劉科長應該看到了吧?”
    劉麻子的身體猛地一抖。
    “看……看到了……”
    “看懂了嗎?”
    劉麻子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不凡往前走了一步,劉麻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兩個人之間的氣場,高下立判。
    “劉麻子,我給你指條路。”
    陳不凡的聲音壓得很低,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主動去紀委,把你這些年吞下去的東西一分不少地吐出來。”
    “順便,把你知道的關於高建軍的那些事也都說清楚。這樣,你或許還能落個從寬處理。”
    劉麻子的臉瞬間就白了,像是被抽幹了血。
    “陳……陳總工,你……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聽不懂?”
    陳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那我提醒提醒你。”
    “三年前從德國進口的那批閥門,進價八百馬克,你做的賬是一千五。”
    “去年給燒堿車間換管道,你用的材料是市鋼鐵廠的次品,報的卻是首鋼特供的價格。”
    “還有你小舅子開的那家運輸公司……”
    陳不凡每說一句,劉麻子的臉色就白一分。
    到最後他整個人都開始哆嗦起來,看陳不凡的眼神像是見了鬼。
    這些事……這些事他怎麽會知道的!?這都是爛在肚子裏的秘密啊!
    “我……”
    劉麻子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他想辯解,卻發現自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耐心有限。”
    陳不凡的聲音冷了下來。
    “給你一天時間考慮,明天這個時候,如果我沒在紀委看到你,那我就隻能把這些東西,連同證據一起交上去了。”
    “到時候你貪的那些錢夠不夠給你買口棺材,可就不好說了。”
    說完,陳不凡不再看他。
    他轉過身,牽起周彩彩的手。
    “媽,彩彩,我們回家。”
    他的聲音又恢複了平日裏的溫和,仿佛剛才那個如同地獄閻王的人根本不是他。
    張蘭和周彩彩都有些愣神,但她們什麽都沒問。
    三個人從劉麻子身邊走過,就像繞過了一堆垃圾。
    劉麻子僵在原地,手裏那個精致的果籃“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蘋果和橘子滾了一地。
    他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雙腿一軟,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他看著陳不凡的背影,那背影並不高大,但在他眼裏卻像一座永遠也無法逾越的大山。
    完了!這是劉麻子腦子裏唯一的念頭。
    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