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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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轎子中,周生坐姿筆挺,緊閉雙目。
    不是不想睜眼看對方,而是剛剛驚鴻一瞥,便已被那血色神輝給刺得雙目生疼。
    凡人無法直視神明,輕則瞎掉,重則身亡。
    周生有道行傍身,又從小練習眼功,才沒有變成個瞎子,可若是看久了,就算不瞎,也會視力受損。
    當然,若是他現在開了慧眼,倒是能看清眼前的凶神模樣。
    隻是危急的現狀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尊神若覺得是欺騙,那便是欺騙吧,隻是不知見了判官,拜了閻羅,祂們又會如何覺得?”
    周生並非有恃無恐,事實上他也害怕,可他更知道,害怕並不能解決問題。
    此刻表現的態度越強硬,越不卑不亢,才能真正化險為夷。
    對方既然忌憚陰律,那他就要咬死這一點不鬆口,擺出一副你可以殺我,但就算到了黃泉地府,見了判官閻羅,我也要告你一狀的強硬架勢!
    更何況那若有若無的花香,應該就是所謂的彼岸花香。
    沈金花的案子……對方絕對有參與,甚至大概率就是幕後真凶!
    周生就不信,若是見了閻羅,祂當真一點都不心虛?
    “少年郎好膽魄,很少見到骨頭這麽硬的……陰戲師了。”
    片刻之後,一道輕笑聲響起,緊接著恐怖的威壓散去,陰風離開了轎子。
    “你的血很美味,我已經記下了你的味道。”
    “快些出師吧,我開始迫不及待想聽你……唱戲了。”
    ……
    呼!
    隨著陰風遠去,那恐怖的煞氣和威壓也徹底消失不見,四周再次變得安靜下來。
    周生緊繃的身子才猛地垮了下來,一滴滴汗水順著臉頰滑下,還伴隨著一絲血腥氣。
    他的臉上被對方劃出了一道血痕,雖然很小,卻能感到有股滲人的寒氣在往血肉裏鑽。
    總算是活了下來!
    周生鬆開緊緊攥著驚堂木的手,發白的指尖又漸漸恢複了血色。
    “周公子,你說你剛才何必頂撞那位煞星呢?”
    “是呀,嚇得我腦袋都掉下來了……”
    一個鬼差從地上撿起頭顱按在脖子上,依舊是心有餘悸的模樣。
    他們的聲音中有著一絲埋怨,覺得周生傲氣太重,下轎行個禮道個歉又算什麽?
    不知者無罪,周生並不怪他們,隻是笑笑不說話。
    轎子繼續前行,又過了片刻,等鬼差們抱怨得差不多了,他才開口問道:“幾位大哥,請問剛才路過的那位,是何方神聖?”
    “額……老實說,我們也不知道。”
    鬼差們咳嗽一聲,繼續道:“那位的神輝太耀眼了,煞氣也太重,我們根本都不敢抬頭,就算抬頭了也看不清。”
    “但管祂是誰呢,雖然出行沒帶儀仗,但這法力,這架勢,就算是在地府之中也絕對是大人物了!”
    “咱們跪就對了……”
    周生點點頭,不再出聲。
    一年之約言猶在耳,但現實立刻就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這個世界實在是危險,即便是地府正神,似乎也暗藏殺機,與鬼神打交道,果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因為道行驟增而有些驕傲的心思頓時一掃而空,周生下定決心,一定要更加努力地修行!
    他凝神靜心,繼續修行眼功。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周生的耳邊突然聽到了一聲雞叫。
    雄雞一唱天下白!
    聽到雞叫,周生就知道他已經又回到了陽間,這裏肯定不是陰陽路。
    果然,轎子再次落下,隻是這一次落地輕盈無聲,異常平穩。
    “周公子,前方不遠處就是清穀縣的地界了,天快亮了,我們不能久留,就勞煩您再走一段路了。”
    周生提起戲箱,掀起簾子走出了轎子。
    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簾,不遠處那些矮矮的房屋,還有槐樹林、梨花河、矮子山,都是他從小常去的地方。
    雖然早已知道陰陽路的神奇,可當真的體驗過後,他還是難免感到驚訝。
    六百多裏山路,居然在天亮前就走到了。
    要知道,他在陽城出發時便已經是深夜,算算時間,也就走了一個多時辰,這還是路上遇到了那位凶神,耽擱了不少時間。
    “幾位辛苦了,還請留下姓名和籍貫,我會為你們多燒些紙錢以表感激。”
    “哈哈好說好說!”
    幾位鬼差對視一眼,顯得很是興奮,看著周生的眼神更加親近了一些。
    這小夥子雖然傲了些,卻會做人。
    在留下姓名籍貫後,他們抬起轎子向後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朦朦薄霧中。
    周生仔細觀察,竟都無法發現陰陽路的入口,四周山清水秀,除了一條山路外,再無其餘道路。
    他不再耽擱,迅速朝著清穀縣趕去。
    戲箱雖重,但服過雲母方的周生卻好似腳底生風,迅疾如電,再加上此刻天剛蒙蒙亮,幾乎看不到人影,他也就放開了去跑。
    渡河過橋,走街串巷,他就宛如一陣風吹過,往往腳尖一點,就能飄然躥出三四丈。
    甚至當他縱過之後,幾隻在牆角舔舐毛發的野貓才猛地發覺,渾身炸毛。
    咚咚咚!
    看到了那間熟悉的院子,周生下意識露出笑意,伸手敲門。
    “師父,我回來了!”
    咚咚咚!
    他又敲了幾下,卻始終沒人開門。
    周生微微皺眉。
    師父雖然不再唱陰戲了,但刻在骨子裏的東西還在,他從不會賴床,而且睡得非常淺,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立刻醒來。
    師父說,這是多年唱陰戲留下的老毛病,不敢睡太沉,生怕一不留神就再也醒不過來。
    難道師父出事了?
    一想到此,周生猝然一驚,他打開戲箱,取出丈八蛇矛,身子盈盈一躍就翻過了圍牆,落地無聲。
    此刻天色尚昏,周圍寂靜無人,時不時吹來一股涼風,讓院中的柳樹發出嘩嘩的聲響。
    周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心中更蒙上了一層陰影。
    院子的東南角,師父常年養在水缸裏的那條金魚,亦是在不安地跳動,不時撞擊缸壁。
    他調整身子,讓呼吸聲越發輕微,腳步輕盈如貓,一點點靠近正中央的堂屋。
    那是師父的房間,透過窗紙,隱約能看到有一道人影。
    他剛來到門前,就發現地上有著散落的雞毛,以及隨處可見的血珠。
    用手指撚起一滴血珠,猶有溫熱,觸感黏稠,聞著腥膻氣很重,還有股淡淡的鐵鏽味。
    這應該是公雞血!
    他聚神於目,透過門窗的縫隙向屋內望去,但下一刻,瞳孔猛地一縮。
    因為他看到了一隻猩紅的瞳孔。
    對方……也在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