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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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拉穹頂深處,一間隔絕的審訊室。
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與臭氧的刺鼻氣味,冰冷的石壁上凝結著水珠,隻有幾盞魔法燈提供著幽暗的光源。
艾特曼·艾特溫校長站在房間中央,麵色冷峻如冰。
根據艾涅菈提供的線索,他親自出手,拘審了一位名叫卡巴倫的斯特拉穹頂內部人員。
審問過程,絕非溫良謙遜。
“呃啊!”
哢嚓…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不斷響起,鮮紅的血液噴濺在冰冷的地麵,緩緩暈開,散落的血肉組織逐漸失去溫度,之前流淌的血液早已凝固成深褐色……然而,卡巴倫並未死去。
因為他是黑魔人,生命形態遠超常人。
艾特曼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
對他而言,處決黑魔人與人類拍死蚊蟲無異,不會喚起半分罪惡感。
“沒想到,斯特拉穹頂內部,竟潛伏了如此多的‘蛀蟲’?”他低沉的聲音在密室中回蕩。
“咳…咳…饒…饒命…”卡巴倫艱難地求饒,聲音因痛苦而扭曲。
哢嚓!
又是一聲脆響,艾特曼直接用魔力碾碎了他企圖結印的手指。
“未經允許,不準開口。”
“嗚……”
卡巴倫的身體因劇痛而劇烈抽搐,眼球暴突,卻連慘叫都無法發出,隻能發出壓抑的嗚咽。
‘情況比預想的更麻煩……’艾特曼心中凜然。
黑魔人的潛伏技術已發展到如此畸形的地步,竟能騙過大多數魔法師的感知網絡,悄然融入社會各個層麵,這無疑是巨大的威脅。
回想過去,那些因無法抑製破壞欲而每日製造恐怖事件的黑魔人,一旦掌握了偽裝技術,其滲透速度竟如此驚人。
‘話說回來,那個艾涅菈……’
思緒轉到提供線索的交換生身上,那個看似弱小的女孩,此次確實幫了大忙。
憑借她的信息,包括卡巴倫在內的數名潛伏者已被連根拔起。
但…‘那孩子本身,也透著古怪。’
雖無確鑿證據,但艾特曼的直覺在警告他,然而,在缺乏實證的情況下,他無法貿然行動。
除非當場格殺,否則難以證實其黑魔人身份,權衡再三,他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顯然,艾涅菈對白流雪抱有特殊好感,短期內應不會製造事端。
哢嚓!
艾特曼最終握緊拳頭,強大的空間魔力瞬間收束。
卡巴倫的軀體如同被無形巨手捏碎,化作最細微的粒子,徹底湮滅,未留一絲痕跡。
艾特曼漠然轉身,無聲地離開了這間充斥著血腥的審訊室。
清除了策劃事件的黑魔人,接下來,該處理學校對抗賽的善後事宜了。
………………
斯特拉學院,醫療翼,單人特護病房,陽光透過明亮的窗戶,灑在潔白的床單上。
學校對抗賽後,除了白流雪,還有一人備受矚目……獨哲狂。
“獨哲狂同學,關於你當時的心情,可以接受一下采訪嗎?”
“請問您的手臂肌肉是如何鍛煉的?練了多少年?”
“不,我們是想采訪關於比賽的事情……”
斯特拉二年級S班的獨哲狂,因在賽中成功牽製黑魔人,極大減少了潛在傷亡,與白流雪一同成為賽後焦點。
他的病房內擠滿了聞訊而來的記者,雖然他滿臉不耐,但仍遵照S班教官“對魔法戰士而言,知名度至關重要!”的指示,勉強接待。
“您平時服用哪種蛋白粉補充能量?”
當然,他回答的大多是此類無關緊要的問題,讓一心挖掘英雄故事的記者們血壓飆升。
采訪結束後,他的搭檔、同屬二年級S班的潘迪延前來探望。
“喂,成大英雄,感覺怎麽樣?”
“呼!”
隻見獨哲狂正在地板上做著徒手訓練,完全無視了護士需要靜養的囑咐。
潘迪延無奈地搖搖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高蛋白能量棒扔過去。
獨哲狂頭也不回地接住,撕開包裝幾口吞下。
“醫院太悶了。”
“誰讓你受傷的?”
“這點小傷,活動一下好得更快。光靠手術和藥物,醫生們是治不好軟腳蝦的。”
他舒展著強健的肩背肌肉,揮動著手臂,顯然狹小的病房讓他感到束縛。
潘迪延默默注視著他。
這家夥確實是個肌肉腦袋,言行粗魯,但關鍵時刻,卻能毫無畏懼地直麵黑魔人,絕不退縮。
這樣的人,難道不正是優秀的魔法戰士嗎?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認知,潘迪延對他多了幾分包容。
‘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她甩甩頭,覺得自己突然感性起來,這可不像她。
“對了,外麵那個小鬼是你朋友?”潘迪延忽然問道。
“嗯?”
“剛才就在病房門口徘徊,猶豫著要不要進來。”她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誰?又是記者?真麻煩……”
獨哲狂撓著後腦勺,探頭望向門外。
外麵並沒有記者,隻有一個身材矮小的女孩,緊張地站在那裏。
“你在這兒幹嘛?”
“啊!那、那個……我……”
女孩看到獨哲狂,頓時手足無措,瞳孔微顫,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上、上次……生存遊戲裏……您、您還記得嗎?”
“不記得。”
獨哲狂回答得幹脆利落。
女孩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表情,但她緊閉雙眼,鼓足勇氣繼續說道:“那時候……是您救了我。”
“哦,是你啊。”
獨哲狂依舊漫不經心。但這對女孩而言,顯然是件天大的事。
“我、我叫班遊琳……這個,請您收下!”
她漲紅了臉,將一個粉紅色的信封小心地放在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上,塞給獨哲狂,然後像受驚的小鹿般轉身逃走了。
“什麽情況?”
獨哲狂完全無法理解女孩的行為,一旁的潘迪延用力拍了他的後背一下,調侃道:“行啊小子!終於開桃花了?”
“現在才初夏。”(意指還沒到桃花盛開的季節)
“你這個榆木疙瘩!所以呢,要談戀愛嗎?”
“我的女朋友是蛋白粉和乳清蛋白。足足兩個呢。”獨哲狂一本正經地回答。
“唉…”
潘迪延扶額長歎,對獨哲狂的超低情商感到絕望。
“你就抱著你的‘女朋友’過一輩子吧!”
說完,她忽然覺得,這家夥很可能真會這麽幹,不禁打了個寒顫。
…………………
天靈樹搖籃,沙裏花醫院,高等精靈專屬療養區。
這裏充盈著純淨的世界樹氣息,對普通精靈而言如同難以抗拒的迷幻劑,因此嚴禁入內,唯有能完美掌控氣息的高等精靈方可在此療養。
奧倫哈再次恢複意識時,距離那場變故已過去一周。
“你……剛才說什麽?”
奧倫哈聲音沙啞,指尖因恐懼而微微顫抖。
剛剛蘇醒,高等精靈主治醫師的話便如同冰水澆頭。
“我們……移除了您體內所有的魔力核心。為了挽救您的生命,這是不得已的選擇,請您……諒解。”醫師艱難地重複道。
“誰允許的!誰敢動我的魔力!”
奧倫哈猛地從病床上坐起,一把揪住醫師的衣領。但一周的臥床讓他肌肉萎縮,力氣迅速耗盡,頹然鬆手。
醫師麵帶愧疚地低下頭,麵對病人的憤怒,他無言以對。
對於魔法師而言,魔力如同生命,剝奪魔力比截肢更痛苦千萬倍。
“是你?是你!我要殺了你!竟敢毀我魔力根基!”
奧倫哈狀若瘋癲,抓起床頭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
哐當!
“啊啊啊!”
失去魔力的魔法師常有此類激烈反應,或憤怒發泄,或絕望昏厥,甚或選擇極端方式結束生命。
魔力,是他們的第二生命,是感知世界的延伸。
奧倫哈雖為效忠花凋琳而修習魔法,但魔力早已成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醒來後發現“手足”盡失,隻剩下思考的能力,這種空虛與絕望,足以逼瘋任何人。
“誰…誰敢…”他癱軟在地,喃喃自語。
“對不起,奧倫哈。”
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奧倫哈猛地轉頭,隻見身著黑色長裙的花凋琳站在病房門口。
霎時間,奧倫哈的狂怒如同被澆熄的火焰,瞬間化為無盡的喜悅與卑微。
“陛……陛下!您來了!”他掙紮著想站起,臉上擠出扭曲的笑容。
花凋琳看著他的模樣,心中充滿憐憫與刺痛。
他已病入膏肓,被戀心吸攝的魔力深度蠱惑,甚至連失去魔力的憤怒都已忘卻,完全沉浸在虛妄的愛戀中。
這真的是正確的決定嗎?
若不回應這份扭曲的感情,他終將因相思而枯竭。但此刻,後悔已晚。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奧倫哈副官。”
“是!陛下!”
“關於你的身體狀況……我深感抱歉。”
“不,陛下!這不是您的錯!即使如此,我也願一生輔佐陛下!”
奧倫哈語氣堅定,但這反而加深了花凋琳的痛楚……她必須親口說出真相,這是她的責任。
“不,是我的錯。”
“什麽?”
奧倫哈愣住。
花凋琳接下來的話,如同最後的審判:“下令……剝奪你魔力的人,是我。”
奧倫哈如遭雷擊,臉上寫滿了茫然與難以置信。
花凋琳繼續解釋,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你知道我身上的詛咒……普通人見我真容,不久便會身亡;高階魔法師亦會精神崩潰、魔力失控……當時你別無選擇,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
“嗬……”
奧倫哈咬緊嘴唇,巨大的失落感幾乎將他吞噬。
但他仍掙紮著抬起頭,與花凋琳對視:“即、即使如此……也沒關係!即便沒有魔力,我也願終身輔佐陛下!”
他的決心看似堅定,但花凋琳知道,這不過是戀心吸攝影響下的偏執。
一旦她離開,絕望與狂怒會再次將他吞噬。
不能再讓他擔任副官了,隻望他餘生能安穩度過。
“奧倫哈。”
“陛下!請等等,我還……”
“就此……退休吧。”
這句話如同最終判決,擊碎了奧倫哈最後的希望,他的眼神瞬間失去了光彩。
“你可以住在最好的莊園,擁有眾多仆役。有任何願望,盡管提出,我會盡力滿足。”花凋琳給出優厚的條件。
奧倫哈沉默了。
花凋琳耐心等待,無法揣度他此刻的心緒。
許久,他才嘶啞開口:“我……什麽都不要。”
“金錢、名譽、權力,甚至魔法……都不重要!”
奧倫哈用燃燒般的目光望向花凋琳,近乎哀求地喊道:“我隻要留在陛下身邊!求您,別趕我走!”
他那懇切的聲音幾乎動搖了花凋琳。但她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渴望的不僅是留下,更是她的心,這是她無法給予的。
將他留在身邊,隻會讓他陷入更深的痛苦與虛妄的希望中,最終徹底毀滅。
“對不起,奧倫哈。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花凋琳劃清了界限。
撲通。奧倫哈徹底癱軟在地,最後的希望之火熄滅了。
花凋琳無法再麵對他徹底的絕望,匆匆轉身離開了病房。
………………
醫院深處的秘密花園,夜色朦朧,晚風帶著花香。
花凋琳幾乎是跑著來到花園,背靠著一棵古樹喘息。
汗水浸濕了她的額發,但她不敢摘下麵具。
窸窣……
“事情……辦得如何了?”
白流雪撥開草叢走來。
花凋琳嚇了一跳,見是他,才鬆了口氣:“是你……嚇我一跳。”
他環顧四周,點了點頭:“這裏很安全,可以摘下麵具。”
“精靈們告訴我了。”
她能聆聽自然精靈的聲音,早知此處無人。
“即便如此……還是害怕。”
因自己的詛咒,她又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友人,內疚感幾乎將她淹沒。
“嗯。”
白流雪沒有多言,隻是靜靜陪伴,他知道,這種內疚不會持續太久。
失去魔力的奧倫哈,很快會在醫院展現出本性。
當花凋琳目睹他醜陋的一麵後,內疚自會消散。
從最初,奧倫哈對花凋琳而言,就是個危險的存在。
“看來處理得還算順利?”
“嗯……算是吧。”
花凋琳無意識地擺弄著裙角。
事實上,建議她明確拒絕奧倫哈的,正是白流雪。
他沒有普蕾茵那樣蠱惑人心的口才,也不擅溫暖人心的安慰,更不懂如何共情,他隻是給出了最現實的建議:‘不必內疚。明明警告過他卻執意闖入詛咒範圍……是他自己的錯。’
這些話,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花凋琳的負罪感。
“順利解決就好。”
“嗯。”
“希望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白流雪輕聲說。
花凋琳抬起頭,透過麵具凝視著眼前的少年。
他如此年輕,閱曆遠不及她,但不知為何,卻顯得比她更冷靜、更成熟。
實際上,他做到的遠多於她。
他承受著同樣的詛咒,卻成功克服;他以最差的天賦,躋身世界頂尖學府,書寫傳奇。
而自己,天生受高等精靈祝福,被寄予厚望,卻困於詛咒,蜷縮在陰影之中。
她不禁感到,白流雪的身影如此高大,遙不可及。
一股強烈的渴望湧上心頭。
她想問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未來的某一天,她是否也能像他一樣,勇敢地摘下麵具,坦然麵對這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