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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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特拉學院,主塔回廊,陽光透過彩窗,在古老的石地板上投下斑斕光影。
    洪飛燕離開的消息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漣漪尚未擴散,但白流雪已開始行動。
    他迅速整理行裝,將埃特莉莎最新改良的各類魔法道具一一檢視、收納。
    這些物品如今穩定性大增,已能投入實戰。
    白流雪心下盤算,以此技術進展,或許不久後便能借助艾特曼校長之力,嚐試構築那個構想中的“異空間”避難所。
    “你這是……要去追她?”
    普蕾茵匆匆趕來,一把抓住正準備出發的白蕾茵的胳膊,眼中滿是憂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嗯。”
    白流雪應道,腳步未停。
    “如果要去,我跟你一起!”
    普蕾茵語氣堅定。
    白流雪卻搖了搖頭:“不行。沒關係,我能處理。”
    “你怎麽處理?這根本不是一個人能解決的事!”
    “沒錯。但即便你跟著,也解決不了問題。”
    “那……”普蕾茵語塞。
    他說得對,拋開斯特拉學生的光環,他們二人不過是平凡的平民。
    斯特拉的徽章在某些場合能贏得尊重,但麵對阿多勒維特這等古老王室,亮出學生證無異於自取其辱。
    縱使白流雪有些非凡經曆,與精靈王有舊,參與過一些項目,但這些資本在王室威嚴麵前,渺若塵埃。
    這是別國的內政,女王要流放自己的公主,外人以何立場幹涉?即便世上存在比阿多勒維特更強大的勢力,也難管此等“家務事”。
    “那你打算怎麽辦?”
    “嗯……隻能另辟蹊徑。”
    “所以,我不用跟去了?”
    “大概吧。”
    白流雪漫應著,將背包甩上肩頭,習慣性地回頭一瞥,卻微微一怔。
    平日的普蕾茵總會再說些什麽,或叮囑,或堅持,但此刻,她卻隻是垂著頭,沉默不語。
    ‘今天有點奇怪。’白流雪心想。
    方才的對話與往常並無不同,以普蕾茵冷靜的性格,不應如此。
    “生氣了?”他試探地問,又覺不像。
    就在這時,他體內"[蓮紅春三月的祝福]"悄然觸動。
    這項能力能讓他通過對方的表情,隱約感知其情緒的色彩。
    此刻,他從普蕾茵身上“看”到的,是一種深沉的藍色,並非清澈的湖藍,而是如同心靈受創後淤積的、帶著痛感的暗藍。
    ‘我的話……傷到她了?’
    白流雪感到意外,他從未察覺,她的情感已變得如此細膩易感。
    即便他再遲鈍,此刻也明白該做些什麽。
    “嗯,沒辦法了。我也留在學校吧,還有些事要處理。”他改口道。
    “是因為危險嗎?”
    “嗯?”
    “這種情況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會怎樣。所以不帶你去。因為危險。”
    他找了個笨拙的借口。
    “哦……嗯。”
    普蕾茵茫然地應著,這安慰過於明顯,但她還是接受了。
    “我去看看情況。”
    白流雪轉身離去。
    普蕾茵站在原地,揮手道別,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
    砰!
    她突然飛起一腳,狠狠踢在廊柱旁一棵古樹的樹幹上!
    轟!!
    動作是完美的720度回旋踢,角度淩厲,姿態甚至稱得上優美,但其中蘊含的怒氣卻顯而易見。
    “啊啊!這個混蛋!真是丟臉死了!”
    她完全放棄了表情管理,一股無名火在胸中燃燒。
    連她自己都驚訝,為何會為這種小事如此在意。
    “呼……呼……嗚……”
    對著樹幹發泄良久,直到身心俱疲,她才癱軟下來,但怒火仍未平息。
    “啊……真想死了算了。”她用額頭抵著粗糙的樹皮,恨不得撞上去。
    就在這時……
    “普蕾茵!”一個清晰的男聲自空中傳來,並非幻覺。
    “——你還好嗎?看起來很不舒服。”
    “——需要幫忙嗎?”
    “……啊。”
    普蕾茵抬起頭,那是守護著天界的天使們的聲音。
    她本想回絕,但轉念一想,天界的氣息或許有寧神之效?或者,幹脆揍那些聒噪的天使一頓,說不定心情就好了。
    “嗯。好久沒去那邊‘玩’了。”她對著天空說道。
    “——好!”
    “——當然!”
    “——立刻開啟‘寒霜高地’通道!”
    天使們對她的要求總是有求必應。
    霎時間,被稱為“天橋”的通道開始構築,至於此舉會消耗天使們多少魔力,普蕾茵並不關心。
    嘩啦啦!
    仿佛珠玉滾落的清音響起,溫暖的金色光柱自雲端傾瀉而下。
    這力量她平日極少動用,但此刻也顧不得了。
    撲簌——!
    一對半透明的金色光翼自普蕾茵背後舒展而出,聖潔的金色羽毛飄飄灑灑,將她周身映照得一片輝煌。
    她的身體在光芒中緩緩浮空。
    啪!
    就在這時,她察覺到一絲氣息。
    普蕾茵漠然回頭。
    若在平時,被人看到這般模樣她會感到羞赧,但方才經曆的情緒波動讓她此刻毫不在意。
    “普……蕾茵?”
    一個少年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喃喃念出她的名字。
    他身材高大挺拔,一頭利落短發,普蕾茵認得他。
    一年級S班的風寒朗,統治南部平原的風家直係後裔,為在家族鬥爭中增加籌碼而入學斯特拉。
    平日他以沉穩威嚴著稱,但此刻,麵對長出翅膀的普蕾茵,他也難掩驚愕。
    “看什麽?沒見過長翅膀的人嗎?”普蕾茵麵無表情。
    “啊,那個……”風寒朗一時語塞。
    她舉起拳頭,語氣平淡卻帶著威脅:“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
    唰!話音未落,普蕾茵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風寒朗噗通一聲跌坐在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失神地喃喃:“我……剛才看到了什麽?”
    盡管平日交集不多,但今日這一幕,已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
    阿多勒維特王宮,霜崖宮,終年不化的寒意縈繞著這座峭壁上的堡壘。
    洪飛燕被安置在名為“青靈宮”的居所。
    一個與掌控火焰的阿多勒維特家族格格不入的名字。
    據說,此名是為紀念一位曾以藍發姿態對抗黑魔的先祖。
    相比之下,她姐姐洪思華所居的“紅炎宮”聽起來倒是名符其實。
    公主的居所自出生便已注定。
    即便洪恩琳公主未曾夭折,洪飛燕從一開始就注定不被喜愛。
    這是無法改變的宿命。
    她的母親洪伊爾曾與現任女王洪世流爭奪權位,最終一敗塗地。
    而洪思華的母親則選擇了依附,雖放棄了王位,隻求安逸,卻仍在洪思華三歲時便不堪宮廷詛咒而早逝。
    若不能登上王位,過往的一切掙紮便毫無意義。
    “公主殿下,紅米倫茶已備好。”
    “……好的。”
    洪飛燕身著以紅色為底、繡有繁複白色紋飾的禮服,出現在青靈宮的花園中,進行著每日例行的“下午茶”。
    所謂的“享受”,實則是一種諷刺的煎熬。
    回到宮中的阿多勒維特公主,每日必須至少花費一小時在此事上。
    “哎呀~妹妹。放鬆點!回到宮裏不開心嗎?”
    對麵,洪思華搖著精美的羽扇,笑著打趣。
    與平日偏愛正裝的她不同,回宮後她也換上了華麗奪目的禮服。
    洪飛燕漠然看著侍女端上的茶盞,沒有回應。
    “怎麽樣?說說感想嘛~我從小就特別喜歡你住的這青靈宮呢。”洪思華繼續說著。
    “很好。”
    “哎呀,就這樣?”
    “是的。”
    洪飛燕無意迎合姐姐的玩笑。
    盡管她反應冷淡,洪思華卻不知為何笑得愈發開心。
    看著那張如同麵具般的笑臉,洪飛燕隻覺無比憎厭。
    對話幾乎是洪思華的單方麵表演,洪飛燕僅以最簡單的詞匯應答。
    為了熬過這無聊時光,她一直端著茶杯,紅米倫茶是她為數不多喜愛的茶飲。
    然後……嘩啦!
    “啊!”一名侍女“不慎”將茶水潑到了洪飛燕的禮服上。
    “對不起!公主殿下!對不起!”侍女立刻跪地告罪。
    洪飛燕端著茶杯,靜默地看著她。
    她很清楚,這是故意的,宮中這種隱晦的輕蔑與刁難,她早已習慣。
    ‘嗯。’
    她並未動怒,隻是在思考如何應對。
    發火?那正合某些人意,坐實她“空有公主之名,脾氣乖張”的汙名,敵人會更多,形象更難挽回。
    原諒?若輕易放過,此類事件隻會變本加厲,她的處境將愈發艱難。
    最明智的做法早已明晰:先詢問其家族背景,冷靜追究過錯,溫和闡述其對王室不敬的嚴重性,施以懲罰的威脅,再示以寬恕。
    如此,既不失王室威嚴,又能有效遏製流言,或還能搏個“仁慈明理”的名聲。
    然而……‘心裏還是不痛快。’
    她沒有選擇那條“明智”之路,而是站起身,抬手便給了那侍女一記耳光!
    啪!!
    清脆的響聲在花園中回蕩,侍女臉頰瞬間紅腫,跌倒在地。
    “你應該感激,我沒用火燒你。”洪飛燕冷冷俯視著她。
    “是……是!”侍女顫抖著應答。
    “家族。”
    “是……?”
    “報上你的家族。”
    “哈拉恩男爵家,赫拉爾。”
    “哈拉恩男爵家?沒聽說過。我會記住的,你的家族。”
    “啊……”侍女麵如死灰。
    說完,洪飛燕起身:“我先失陪了。”
    “哎呀。”
    洪思華瞪大了眼睛,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
    洪飛燕徑直走向青靈宮。
    她生氣了嗎?不,她甚至有些感謝這場“意外”,讓她得以提前結束這折磨人的茶會。
    她甚至想過,私下召見哈拉恩男爵,給予賞賜?但,那又如何?
    ‘若一直忍耐這些,我的心會先於身體死去。’
    既然注定要被困於此地一生,逃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放棄所有魔法與權力。
    那麽,苦澀的命運,她接受,但是,絕不意味著她會無限忍耐。
    ‘他們似乎想通過忽視和打壓,讓我徹底沉淪。’
    絕無可能。即便沒有滔天權勢,也絕不代表她什麽都做不了。
    至少,在她被囚禁於此的歲月裏,她要讓這宮中的每一個人,都記住洪飛燕這個名字,並心生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