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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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宮地下,阿多勒維特王族禁地,空氣凝重,彌漫著古老岩石與魔力的氣息。
這是一處唯有身負王室直係血脈者方可踏足的隱秘領域,深邃的黑暗被規律的腳步聲劃破。
噠、噠!
伴隨著腳步聲,通道兩側的石壁上,古老的魔法火炬次第燃起幽藍色的火焰,如同蘇醒的巨獸睜開了眼眸,驅散了亙古的黑暗。
火焰映照出女王洪世流威嚴而略顯急促的身影,她極力維持著從容的步態,但每一步都透露出內心的焦灼。
通道盡頭,豁然開朗,呈現出一座巨大的地下祭壇。
祭壇風格古樸蠻荒,鐫刻著失傳的符文。
數名身著純白修女袍的女子靜立四周,她們向女王無聲地躬身行禮,宛如沒有生命的雕像,唯有衣料摩擦發出沙沙微響。
一名為首的年長修女悄然上前,低語道:“陛下,火靈花的火焰……愈發狂暴了。”
“…朕知道。”
洪世流的目光投向祭壇中央。
那裏,一尊巨大的玉質聖杯中,生長著一株奇異的植物……火靈花。
花瓣如同跳動的火焰凝結而成,周身纏繞著不穩定的光與熱。
此乃傳說中的聖物,“火之化身”沉睡的具現,亦是阿多勒維特家族代代相傳的家傳至寶。
唯有王族有資格觸碰,但曆代先王,無一能真正駕馭其力量。
強行融合者,無不被烈焰反噬,迷失自我,最終失控。
至今,唯一能完全掌控火靈花的,唯有始祖魔法師的十二門徒之一,家族的奠基人……阿多勒維特本人。
‘混血之軀……終究難以駕馭其純粹。’洪世流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她屈指一彈。
嗡……一柄通體閃爍著秘銀光澤的華麗法杖憑空浮現,被她緊緊握住。
轟!
仿佛感知到她的靠近與內心的波動,火靈花猛然爆發出更加熾烈洶湧的火焰,如同活物般抗拒著!
洪世流麵色一緊,全力催動魔力,一道淡紅色的屏障勉強壓製住翻騰的火舌,額角已滲出細密汗珠。
自先祖阿多勒維特之後,火靈花的力量日益狂暴,壓製它已成為每位繼位者的沉重枷鎖與核心使命。
‘難道到了朕這一代,便是極限了嗎?’洪世流無力感如潮水般湧上。
若有一位九階火係大魔導師在此,或可一試,但她的境界遠未至此。
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萊維昂海岸’那個被永恒冬季禁錮之地,沉睡著“冰之化身”,曆代先王皆告誡不可輕易觸碰,但如今已至絕境。
若再無法抑製火靈花,前所未有的災難必將降臨。
洪世流拭去冷汗,緩緩退後,離開了火靈花的直接影響範圍。
‘憑朕一人之力,已無可能。’
必須從冰之化身那裏尋求答案,哪怕需要兵行險著。
‘朕的選擇……沒有錯。’她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變得堅定。
這是唯一的選擇,她必須相信自己的判斷。
…………
阿多勒維特皇家圖書館,時光悄然流逝,白流雪在此“兼職”已逾十日,表麵平靜之下,暗流湧動。
“快看!真的是公主殿下!”
“天啊,今天也來了!”
“真是太美了……”
“噓!小聲點!別驚擾了殿下!”
原本隻對擁有公民權者開放的三級區域皇家圖書館,因洪飛燕公主每日的準時到來,竟成了王都一處隱形的“名勝”。
市民們聞風而至,隻為一睹公主潛心閱讀的仙姿,她仿佛一座活的治愈圖騰,隻需靜靜坐在角落,那專注的側影便能淨化紛擾的視線,帶來奇異的寧靜。
‘不過,公主為何突然每日都來圖書館?’
‘誰知道呢……’
‘都說殿下性格孤高,看來並非如此。’
‘是啊,她總是安靜看書,然後離開。’
‘上次我不小心撞到殿下,她非但沒怪罪,還遞給我手帕安慰。’
‘真的?’
人們的竊竊私語飄入耳中,白流雪大概能猜到原因‘或許,是因為孤獨吧。’
在這深宮之中,洪飛燕恐怕已是孤身一人,女王洪世流必然有意將她與社會隔絕。
在此困境下,能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對她而言,是何種慰藉?這或許就是她每日來此的全部意義。
他想起那個深夜,月光透過圖書館高窗,勾勒出她蹲在地上、肩膀微微顫抖的輪廓,然而次日,她便恢複了往日的清冷模樣,仿佛昨夜淚光隻是幻覺。
有些東西,確實在微妙地改變著,即使用盡[蓮紅春三月]的洞察之力,也難以完全看透。
這大概便是能力的邊界。
‘不過,她來圖書館,為何總是穿得如此……正式?’白流雪暗忖。
洪飛燕的裝扮總是極盡華麗,珠寶璀璨,裙裾曳地,是標準的“公主盛裝”。
與普通市民的簡裝相比,過於隆重,但在旁人眼中,隻覺其美,反更添高貴。
“呼……今天也累壞了。”
日影西斜,一天的工作即將結束,直到此時,一直埋首書卷的洪飛燕才緩緩合上書,站起身來,她似乎總能精準把握白流雪下班的時間。
待最後一位讀者離去,白流雪正收拾打掃時,洪飛燕突然開口,聲音清冷:“平民。”
“嗯?我在。”
“你來此……僅僅是為了工作?”
“嗯……可以這麽說吧?”
“有何意義?”
洪飛燕像是無意間想到,脫口而出,她立刻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懊悔這突兀的問題。
“下班後,可有去處?”
“並無特別安排。”
“帶你看看這座城堡。隨我來。”
“不,我不想去。”
“此等地方,似你這等平民,一生也難踏足一次。”
“那又如何?”
麵對公主近乎任性的“邀請”,白流雪最終還是完成了打掃,走向在館外等候的洪飛燕。
她瞥了他一眼,未發一言,轉身便朝著某個方向走去,白流雪稍落後幾步,默默跟隨。
呼呼……涼爽,甚至堪稱寒冷的風吹拂而來。
斯特拉正值盛夏酷暑,但因傳說中“冰之化身”沉睡於附近,此地依然保持著低溫,夏季尚可算涼爽,但冬季之酷寒,絕非宜居之所。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踏入僅限王族及其近侍通行的區域。
踏上連接城堡主體的高空石橋,俯瞰橋下深邃的峽穀與遠處連綿的宮殿群,一種磅礴的威嚴感撲麵而來。
疾風掠過,吹得洪飛燕銀白的長發如瀑布般飛揚,驚起數十隻棲息的白鳥。
穿行於風與飛鳥之間的洪飛燕,美得如同一幅絕世的畫卷,帶著一種遙不可及的疏離感。
“如何?”洪飛燕忽然回頭問道,瞬間打破了那份疏離,她並非畫中人。
“啊?什麽如何?”
“發什麽呆?不美嗎?”
此刻,白流雪才真正看清周遭景色,立於這天橋之上,懸於深淵之上,仰望峭壁之巔巍峨的霜崖宮,其壯麗與險峻交織,令人心撼,那份搖搖欲墜之感,反而更添其魅力。
那宮殿確實絕美,而洪飛燕正立於這絕景之中,她出乎意料地露出一抹溫柔的淺笑,輕聲道:“從前……常與皇姐來此。想讓你也看看,這看過一次,便終生難忘的景色。”
“嗯……確實難忘。”
這份現實中的壯麗,是任何遊戲CG都無法比擬的,白流雪一時有些失神,沉醉於這懸崖宮殿的奇景中。
洪飛燕靜靜地看著他,說實話,自重返宮廷,這張臉是她最想見到的。
本以為再無相見之日,他的突然出現曾讓她何等驚喜,甚至暗自垂淚。
他能來,已是莫大的幸福……但,也僅止於此了。
她已接受即將離開的命運,雖然相處短暫,未能多做些什麽,但能再見到他,已然足夠。
這份幸福,足以支撐她走完餘生。
“白流雪。”
她喚他的名字,或許並非第一次,但此次格外清晰。
“現在,回去吧。”
“啊?”
“我明日便要離開……且不會再回斯特拉了。”
“……”
“所以,若你來看我,隻為見這一麵……此後,便無需再留了。”
她的語氣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決定,或許是不願在最後流露軟弱,但白流雪並未附和她的“表演”。
“我並非為此而來。”
“什麽?”
“我知道你要去何處。是萊維昂海岸,對吧?我也知道,你去之後,將麵對什麽……我很清楚。”
“…是啊。你總是無所不知。”
她沒有追問他是如何得知的,隻是微微一笑,帶著幾分了然與苦澀,對曆經無數輪回的他而言,隱瞞或許本就是徒勞。
“而且,你似乎有所誤解。”他向前邁了一步,拉近了距離,“你以為,我是因閑暇太多,才特來此……看望你嗎?”
“啊……啊?”
難道不是?她一直是這麽認為的,洪飛燕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我是來帶你走的。”他接下來的話,讓她心中所有的情緒驟然沉底。
‘啊……’
“等等……”
她想說什麽,話語卻哽在喉間。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即便對你而言,這也是不可能的。’
‘平民,休要胡言。’
諸多念頭掠過腦海,最終衝口而出的,卻隻是一個詞:“為何?”
他為何要這麽做?
“嗯。”
白流雪露出了一個近乎惡作劇般的笑容,並未直接回答,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知該如何確切回答。
“那麽,相信我嗎?”
這曾是他玩笑時的口頭禪,過於玩笑,讓人無法當真,難以取信。
然而,他的話語中,又似乎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一種仿佛能令萬事成真的力量。
她曾以為一切已注定,接受了命運,陷入絕望。
她曾發誓無論如何都要堅強,再不哭泣,因為希望已渺茫,未來太過黑暗。
若不如此,便無法支撐下去。
為何……他總能如此輕易地,給予她希望?
“我信。”
洪飛燕如同被催眠般,自己都不明所以地答道,但他立刻搖了搖頭。
“不。你真正該信的,並非是我。”
“什麽?”
“按你的認知,我無法將你帶離此地。”
“那麽……”
“所以,你必須自救。或許…需賭上性命。”
她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話,究竟是何等計劃,需要以性命相搏?
“你還想回斯特拉嗎?”
然而對這個問題,她的回答沒有半分猶豫。
若不賭命,或可在宮中度過殘生;但若想回斯特拉,則必須賭上一切,答案,早已注定。
“我想回去。”
“當真?”
“當真。”
“那麽,需有所準備。”
洪飛燕重重地點了點頭,她咬緊下唇,雙手緊緊攥住衣角,低下了頭。
白流雪看著她這般模樣,卻又笑了起來。
“又哭了?”
“…沒有。”
“看著像是要哭?”
洪飛燕抬起頭,用冰冷且帶著威脅的語氣說道:“…沒有!”
“啊,啊。既然沒有,為何那樣瞪著我?”
白流雪配合地後退半步,她此刻怒氣衝衝的模樣,確實有幾分駭人。
“我要回去了。”
她沒有回頭,徑直走向石橋對麵的城堡。
白流雪沒有跟上去,洪飛燕也沒有回頭,無需正式的告別。
反正,今日,明日,以後……他們終會再見。
